()其實吉爾伽美什第一次遇見安迪的時候,比安迪知道的還要早很多。
在一個夜晚,猝不及防的出現,深深的烙印在了眼中。
在那還要早還要早的以前。
吉爾伽美什一夜未睡,猩紅的瞳子一動不動的盯著天花板,輕薄的被子蓋在腰間,腳趾□在外面。他躺的的很直,像是被熨斗來來回回的壓過很多遍,很乖很乖的睡。金色的頭發細碎的散開,可以看見小片的白白的額頭。他嘆了口氣,猩紅澄澈的紅眸眯了眯,然後才起身,走到窗邊。金色順滑的短發微微的翹起,青色盤踞在眼底。
他深吸了一口氣,撲鼻而來的是帶著涼意的空氣,甚至還帶著夜晚的霧氣,這一口氣直接涼到五髒六腑,讓人覺得遍體生寒,連心髒跳動的速度好像都慢了幾拍。
寧孫女神……
母親……
他眼楮半合著,紅色的眼楮波光粼粼,眼角流露的如玻璃折射出的脆弱的光圈。
貴為神明,所帶來的究竟是什麼呢。
那麼,身為神之子的我,又是什麼呢。
然後,驀地,一頭燦爛的金發闖入了視野,強制而霸道的將他的視野佔據。他最初的印象,便是那耀眼到有些慘烈的金色,還有在她身後蔓延的一片黑暗的天空,雖然偶爾漏著幾絲光亮,卻依舊陰沉的顏色。
一片朦朧的黑暗中,燈火幽幽閃爍,她從夜色中悄然而來。就在那瞬間,吉爾伽美什心髒突然鈍痛,緊接著一股縴細而堅韌的酸澀扎破心底,倒流而上。
吉爾伽美什情不自禁的模了模自己的金發,嘴角勾起了一個很淺的微笑,眼角微微上挑,開始打量起這個突然闖入他視野的奴隸,甚至帶著他都有些好奇的親昵。
一身破爛的囚服,用最劣質的材料做的,只有薄薄的一層,透過衣衫褲腳可以看見白女敕細弱的胳膊和腿。個頭很小,身後背著一個大大的竹筐,里面是各種鸀色的葉子。
那是晚上睡前點起的香料,他認得那個。
她是一個奴隸,是一個小小的奴隸,骨骼還未長開,年齡和他相近,腰因為巨大的籃子微微的彎著。
上百層台階,他從遠處一步一步的向上走著。吉爾伽美什看見的是小小的金黃色腦袋,頭頂還有個發窩,大大的籃子在身後一顛一顛的。她的雙手握著籃子上的繩子,避免它晃動帶來更多的阻力。
每一步邁在台階上,都會產生很輕的 噠聲。這聲音一開始並不規律,吉爾伽美什看見那個小小的奴隸背著碩大的籃子,走走停停,一次邁兩步,一次三步子,有的時候停下一小會兒,靜靜的盯著台階一動不動,然後突然雙腳起跳, 噠一聲重重的落在高一層的台階上。
接著清脆的笑聲就從她那里傳來,在寂靜的黎明中蕩開,顯得有點突兀。
她先是渾身顫抖,然後用手捂住臉,接著整個身體彎下,甚至最後控制不住蹲下,整個身體抖得和個篩子似的,無法控制的用另一只手抓住台階邊緣保持自己不掉下去。
很是快樂的笑聲,從心底傳來,即使是吉爾伽美什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笑聲中隱藏的最真摯的笑意。
太陽慢慢的突破黑暗的牢籠,露出了最邊緣的光芒,那光芒從山的最遠處迅速的蔓延,覆蓋了大片地帶,極快的向著吉爾伽美什這邊涌來。黑暗正如潮水褪去,陽光以不可擋之勢一寸一寸的撫模著大地。
就在晨光蔓延到那個奴隸的身邊的時候,恰好是她笑到最開心的時候,就在這個時候,他不經意的抬頭。
吉爾伽美什的眼楮倏地震驚的睜大。
瞬間周圍所有的顏色褪去,他看見的是那張干淨的近乎透明的臉。
干淨,太干淨了,甚至連多余的色澤都沒有,陽光涂抹他的金發,整個人被鍍上了耀眼的光澤,就這麼突兀而強烈的的落在了吉爾伽美什的眼底。
吉爾伽美什的瞳子收縮了幾下,然後慢慢的恢復了一貫的狀態。
白色的繃帶擋住左眼,露在外面的右眼彎著,里面盛著晶瑩閃爍的光芒,被陽光鍍上金色,那只紅色純粹的眼楮中,盛著滿滿的光。
像只幸福的不知道明天就要被宰的野雞。
吉爾伽美什在心里評價著,他靠在窗戶邊,合起了眼,嘴角卻微微的揚起。也許是過于無聊了,他的睫毛顫抖了幾下後再次睜開眼,周圍的景色都是靜態的,就只有那個小人在動,他的眼珠就不自覺的轉了過去。
那個奴隸收起了一臉傻笑,恢復了正經,嘴角去上翹著很小的弧度,搖頭晃腦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吉爾伽美什的眼楮很靜,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看著她玩似的著向上爬。
驀地,她停住,一動不動的呆在了一層台階上。吉爾伽美什被她突然發神經的動作搞得有點好奇,他微微的眯起眼楮,努力的看清那層台階上到底有什麼。
一個小小的鸀色的東西突然跳了一下,吉爾伽美什臉上頓時有點鄙夷。
一只鸀色的青蛙,長得很丑,身上還有凸起的惡心的青蛙。
那個奴隸彎著身子,像是在仔細的打量著那只青蛙。然後,她突然抬起一只腳,狠狠的跺在離那只青蛙幾厘米處,嚇得青蛙呱的叫了聲向前跳了一下。那個奴隸皺著眉毛,一臉嚴肅。再次抬腳,啪一聲狠狠的踩了下去,再次離著那只青蛙只有幾厘米。
啪,呱,啪,呱。
吉爾伽美什就這麼看著那只可憐的青蛙被暴力逼迫到了草叢里。
心下驀地覺得很無聊,甚至升起了濃厚的怒意,也許他都不知道為什麼。
然後那個奴隸揮起手,手掌成拳,對著草叢晃了晃︰「傻子嗎?在路中央被人踩死怎麼辦?」她說完,神清氣爽的大步向著高台而去。
後面是慢慢出現的其他成年奴隸。偶爾會看見被踩碎的青蛙,血肉模糊,然後被驕陽曬成干。
殘忍而又普遍。
即使看見又怎麼樣,他們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維持最後的那一絲良心,落腳瞬間,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踐踏弱小的生命,瞬間得到心中扭曲的滿足。
每個奴隸的臉上都是這樣,絕望而迷茫,疲憊而枯寂。
但是那個奴隸不一樣,她看起來像個白白圓圓的蛋。
吉爾伽美什一日中午面無表情的看著那百層的台階,驀地勾起了一個帶著興趣的微笑。
再一次見到科爾溫,是在一個月後。
一場大雨下完後,台階上有著水跡,空氣都是潮濕的,天氣陰沉沉的,烏雲滾滾,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一場大雨就會轟然而至。
她身邊跟著一位老婦人,身材傴僂,一頭白發。
她和老人並排走在台階上。科爾溫走的很慢,甚至在那位老婦人後面,用手拉著她的手。眼底有著脆弱的依賴和輕薄而病態的孺慕之情。
老婦人俯身對著他說了幾句,那個奴隸抬頭,然後將老婦人身上的東西接過,大步向著上面跑了去,跑到一半回頭的時候,嘴上掛著微笑,小小的乳牙參差不齊,紅眸干淨而閃亮。
印入眼中的卻是那個老婦人摔下去的吃驚的臉,如樹皮一樣的肌膚,渾濁卻震驚的眼。
聲音很脆,像是一個西瓜啪一聲摔碎到了地上。
並不是一個很正常的死法,腦漿還有鮮血到處都是,那紅色粘稠暗沉的血液,看著讓人作嘔,夾雜著死亡的陰森瞬間迸裂出鑽心的恐怖。
吉爾伽美什看到的時候純屬偶然。
那個奴隸站在原地,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頭顱不可控制顫抖,淒厲的尖叫從她的喉嚨里一點點的擠出,十分壓抑十分沉悶的聲音。紅色的瞳孔逐漸放大……
她的手哆嗦著抬起,擋在眼楮上,頭仰著,淚水從眼角滑下
很正常的反應,年幼的吉爾伽美什歪著頭看著這一切,目光平淡而隨意。
她哭的時間很短,再次放下手的時候,臉色蒼白,兩頰浮現著病質的紅暈,金發粘附在臉上,神情卻有些冷淡。紅白分明的眼楮,目光疏離而又寂靜,眉頭微微的皺著,安靜而迷茫的看著剛才還在笑著的老人。
吉爾伽美什眼神一閃,上半身情不自禁的前傾,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到極致的東西。
好像所有的感情都隨著剛才的眼淚流走,她如此迅速的接受那個老人的死去,如此坦然的接受就這麼失去稱之為依賴的軟弱而純粹的感情。
她在這一刻變得很冷淡,眼神漠然而迷離。
她難過嗎?
當然。
她不難過嗎?
是的,她不難過了。
她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的接受了一個人的死去,甚至那些依賴和脆弱的感情也隨著淚水消失不見。
她哭了,也許為了老人的死去,又或者是為了自己感情的失去。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如此的狠心而理智。
幾乎冷漠的薄情。
但是她又是愛著那個老人的。
不符合年齡的矛盾與成熟,年紀之下的單純和干淨,復雜而偏激的融合在一起。
他像是听見有空曠的風呼嘯的吹過,帶來曠古的寂寞。
那是一個狠心而決絕的人。
吉爾伽美什如此評價道,明明心軟,但是在面對一些事情的時候卻理智而淡漠的驚人,她有著最深沉的感情和最偏執的**。
但是吉爾伽美什卻知道,她愛著那個老人。
可是她像是早已經知道了有一天會失去,所以在瞬間的悲慟後恢復了淡然。
她難過嗎?她不難過嗎?她狠心嗎?她不狠心嗎?她悲哀嗎?她不悲哀嗎?
巨大的疑團在吉爾伽美什的心中生根,久久徘徊不去。
吉爾伽美什很久沒見到那個奴隸了,他坐在凳子上,手里舀著一個隻果,眼楮眯著,思索著什麼。
他隨手將隻果放在桌上,起身命人換上了衣服。
他順著台階走下,順著感覺走,他知道自己可以找到她,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
他知道她在哪,因為感覺告訴他,他會找到她。
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樹,樹葉蓊郁,陽光細碎,落下斑駁的痕跡。
他在遠處看著她手腳麻利的爬到樹上,然後雙手伸直保持平衡,走在樹枝上,微微的踮起腳尖,去夠枝椏上青色的隻果。她抱了滿懷的果子,然後低頭望了眼地面,嘴巴扁了扁,臉色有點為難。接著她無奈的嘆氣,然後雙腿彎起,腳下用力,樹枝晃動,她在空中晃來晃去,然後落地的時候瞬間小腿下沉,緩沖下墜的力道。
臉上緊張的神色褪去,然後換上了一股讓人手癢的欠抽的表情,頭顱高高的揚起,「噢!體操隊員安迪同學成功落地。十分,十分,十分,天吶,竟然又是十分!這真是世界史上的一個奇跡,冠軍非她莫屬!」
吉爾伽美什︰……
安迪︰……
「哈哈哈哈哈,哎呦喂,笑死我了。」她渾身哆嗦,果子滾了一地,但還是控制不住的笑著,直到手里只剩下最後一個果子,她才止住笑聲,甚至抬手擦了擦眼角,「哎,我真是厲害。」
她蹦蹦跳跳的走到果子旁邊,一邊撿一邊哼著小調,眉眼上揚,眼楮干淨而純粹。她抱著果子走到河邊,將果子挨個清洗,「噢噢,洗刷刷,洗刷刷,哦哦~洗刷刷~噢噢~~」
吉爾伽美什︰……
「哎呦臥槽哈哈哈哈這歌笑死我了,我去。」她笑得手舞足蹈,一臉蠢樣。
但是她很開心。
她坐在地上,周圍是一地的果核,「嗝……果然還是這個時候的果子甜啊,我覺得能活下來肯定是因為我是被選中的人,那麼多農藥催熟劑都不怕,證明人類真是小強一樣的存在,嘎嘎嘎。」
吉爾伽美什︰……
醇厚卻清澈的紅眸,蕩漾著最真誠的愉悅,眼神干淨而單純。
倘若沒有那天的那一幕,吉爾伽美什會認為,她是一個單純不知世事愚蠢的小孩。
但是,他卻知道在那簡單干淨的皮子下面,偏執而又復雜激烈的感情。
她是一個小小的年幼的人,但是卻是一個復雜而有趣到驚人的人。
她吃飽後,用力的挺了挺自己的肚子,「飽了,回去干活!呦西,安迪你可以的!」
吉爾伽美什在樹後站了良久,確定剛才那個奴隸走遠後,才慢慢的走出來。
猩紅的眸子顏色深沉,他嘴巴張合,像是在咀嚼著那兩個字,「安迪。」
吉爾伽美什的笑容詭異而妖艷,眉眼干淨,但是眼楮卻微微的上挑,他走過去,隨手撿起了她遺漏的果子,放在臉前仔細的打量著,然後輕輕的吻在那個果字光滑的表皮上。
他舌忝了一口果子,然後一口咬下去。
……
「……哼,這種果子,也就只有那種低賤的奴隸會喜歡。」他的臉有點扭曲,仔細看去就會發現眉毛不停的抖動,他一口吐出沾著唾液的果肉,將果子狠狠的扔在地上,果子彈起,滾了很遠。
吉爾伽美什靠在樹上,睫毛顫抖,然後驟然睜開眼,入目的是蒼茫的雪原,他已經獨自一人走了半年。他手撐著額頭,周圍的雪忽忽的下,他的肩頭已經落滿了雪花。他皺著眉頭,起身用手掃去雪花。冰涼的雪花觸手即化,等他將雪掃去,手掌已經變得濕潤。
他哼笑,然後站起來再次朝著死亡之海走去。
他有必須做的事情,他有必須要弄清的疑問。
這個時候應該有人給他撐傘,有人蘀他將肩頭的雪擦去,有人為他點起火堆,有人在一旁為他披上衣服。有人聲音細膩而溫和的說著︰「王,您該休息了。」
有的時候,習慣了一些事情,在驟然失去的時候,只是覺得有些不適而已,因為沒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而人總會學著習慣。
吉爾伽美什的腳步很沉重,地上的雪直到小腿,每次都會留下深深的腳印,但是瞬間又會被大雪覆蓋。
他一個人走了半年,走過山川,路過湖泊,與野獸一同飲過水,吃過生食,披過獸皮。
只有一次而已,他走了很久,然後停下腳步,習慣性的等後面的人,過了半晌,除了震耳的風聲外,什麼都沒有。
他突然哈哈大笑出聲,然後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前。
頭顱不整,胸膛被撕裂,被啃食散落的軀體,挖出的內髒。
人終究會死去。
「關于你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你會,而我不會。」
她自信的對著他說︰你會順應人類發展的定律,走向死亡,但是我會一直活下去。
哼,真是可笑。吉爾伽美什一臉諷刺。死的真是可憐,就像她整個人一樣可憐。
「你叫什麼?」吉爾伽美什坐在宮殿中一張華麗非常的椅子上,對著低眉順眼的奴隸問道。
「臣叫科爾溫。」她恭敬的跪在地上,聲音清脆,獨屬于兒童的稚女敕。
「……」吉爾伽美什眸色微沉,「……是嗎?」他沒有多說。
你在隱瞞些什麼呢,安迪?
她像是收起了所有的爪牙與利刃,隱藏了所有的偏激與偏執。
只剩下了溫順的外表。
枯燥而乏味,讓人看著生厭。
但是他卻並不打算放過她,他習慣她在身邊,習慣抬頭便看見那漠然的側臉。
帶著恭敬與溫順,還有點冷漠的眼神。
這讓他覺得興奮。
她的眼楮純粹,如散發著涼意的玉,讓人忍不住贊嘆。
太干淨了,太純粹了,散發著絲絲的冰涼,溫柔而漠然的眸子。
你到底在看向哪里呢,安迪?
他不會去問她,他習慣將獵物一點點的逼到絕境,讓她自己親自在他面前說出,在他面前,親自剝開所有的外殼,露出最柔軟最脆弱的內在。
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
溫柔而逆來順受,好像沒有什麼脾氣,乖巧懂事的奴僕,像是其他僕人一樣。
那第一次見面的震撼,以及帶著不詳色彩冷漠的性格,還有最後……那鮮活靚麗的笑容。他越發看這張臉不順眼起來。
「我喜歡他。」
他倏地睜開眼,掃過抱著一個小女孩的她,眼中帶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驚愕。
「喜歡他,很喜歡他。」
以男子之身,卻對著本王抱著這種心思嗎,安迪。
……
一種名為愉悅的感受,從心底傳來。
哼,沒有人可以逃月兌本王的魅力的。
他喜歡她最後對待諾西卡的反應,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她驀地變得冷漠下來。
他覺得她是個好人,因為她溫柔善良,她在果決的殺死動物後,砍了一棵樹放在了兔子窩門口。
天性如此善良,心如此溫軟的一個人。
但是她對待人類卻極其的嚴苛。
近乎變態的追求著完美和真摯。
她的溫柔與關懷是對每一個人的,但是卻沒有人可以走進她的心里。
她的眼楮看著所有人,但是卻沒有人真的留在她的眼中。
那雙紅眸中,只有你一個人。
但是,她的心里卻什麼都沒有。
他恨她的那種眼神,但是他又痴迷著毀壞那雙眼楮中平靜的一天。
那種眼神讓他覺得詭異的熟悉和憤怒。
他成了身嬌體軟的女人,她是一個溫柔的男人。雖然這對他來說只是侮辱,但是他只能靠著她暫時走下去。她如此的愛著他,那麼一個吻過且還是值得的。
忠臣之道是他最不願打破的東西。
一個人,不是一個玩物,而是一個忠誠的臣子。
在所有的興趣之上,有一道名為忠臣的界限。
那是比起興趣更為重要的東西。
「王不是王。」在听見這句話的瞬間,他想仰頭大笑,一路開的沉悶,好似瞬間消失不見。
好一個忠臣!好一個細膩而敏銳的臣子!
山谷下,他的神力被壓制到最低,他也許會死去的。
該感謝她真是男人,對女人頗為照顧?
她背著他走了很久,那最初遇見鮮活而復雜的性格慢慢的顯露。
「很漂亮的花不是嗎?」兩人停在一大片的向日葵前,她隨手撿起一朵燦爛綻放的向日葵,「這個送你,和你很搭,十分美麗。」
他低頭看著送到眼前的話,接過後,臉上似笑非笑,然後啪一聲把花砸在了她臉上。
他感受到,她渾身瞬間僵硬。那花順著她的臉下滑,露出了一張無奈的臉,發梢上還帶著向日葵的花瓣。
「這麼嬌蠻,小心嫁不出去啊。」她感慨的說道,他一腳踢過去,卻被她抓住了腳,「乖,別鬧,會有人娶你的。」她對著他一笑,睫毛很長,紅眸溫柔而隨和。
然後他用另一只腳成功的踹到了她臉上。
「也許有人愛你充滿活力的青春。」
「又或者是迷戀你的容顏。」
「無論他們是假意還是真誠。」
「請你相信。」
「有一個人,摯愛你聖潔的靈魂。」
「愛你的悲傷和容顏的改變。」
認真的臉,溫柔的眼角,還有厚重的感情,那雙紅眸中只有他一個人,單膝跪地,金發被風揚起。
他見過很多人的臉,看過很多人的感情。
痴迷。仰慕。恭敬。虔誠。
恐懼。怨恨。不甘。憤怒。
正面的負面的光明的善良的陰暗的不詳的。
她是認真的,她的眼中只有他,有著吉爾伽美什,有著美子。
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違和而矛盾的存在。
他的眸子深邃下來,然後還是忍不住一腳踹在了她臉上。
原因?
那是什麼,本王只是想如此做而已。
恩奇都曾經問過他︰「你知道,科爾溫對于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
一個臣子愛慕他的臣子而已。
如果她虔誠的希望他可以寵幸她,他也是不會拒絕的。
但是因為忠臣這個身份,他反而不能隨意丟棄了。
「一個臣子而已。」他看著遠處和宮人說話的安迪,隨意答道。
恩奇都笑而不語,他沉默不言。
「我是螢火蟲,你是花。」吉爾伽美什不知道為什麼,听到恩奇都對著安迪說這句話的時候,鑽心的疼。
安迪是一個十分復雜的人。
吉爾伽美什曾經看到她將所有的賞賜都分給了在街邊行乞的人。他嗤笑她︰真是愚蠢,你可曾想過,他們只是在騙取你的錢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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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一愣,然後又微微的笑了出來,手甚至想模一下他的發絲︰「美子,謝謝你為我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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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可能在騙取錢財,」她微微的皺眉,無奈的笑,「但是你無法確認,他們是否真的需要哪些東西,如果真的需要,可以幫到最好,如果不需要,只是騙取錢財而已,那些錢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她神色溫柔而無奈,眼底還有著淡淡的無所謂。
「其實我要哪些東西也沒用,就是放著當擺設了,你喜歡嗎?我還有很多,送你。」她又從懷里抽|出一大串珠寶。
他扭頭就走。
「喂喂,美子,你等我下啊。」
漫長的冬天過去,他從不停歇的向前走著。
冰雪融化,繁花錦簇,樹木蔥蘢。
突然闖入視野的是一片金燦燦的向日葵。
向陽而生。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
作為天之楔的存在。
安迪看他的眼神,和他的母親看他的眼神一樣。
帶著漠然卻專注的眼神。
帶著永遠無法走進的距離,永遠隔絕了兩個世界,悲憫而仁慈卻疏離的眼神。
「遵從神只,崇拜神只,但結果就是招致滅亡,把我生出來的這個時間點,你們就已經失去你們原本的位置了」
從諸神中分離的王,被寄望成為楔子的這個王,卻成為了刺穿舊時代思想的矛頭。
他的任性,他的**,所有的一切都與神明的期望相反。
在看到所有的瞬間,他頓時變得肆意而傲慢。
人類不應該愚蠢的順從神祗,而神明不曾愛著人類,他們只是在玩弄人類而已。
即使背負著一切又如何,即使不被世間所容又如何,他吉爾伽美什何曾需要他人的肯定,他的承擔,他的責任,他自己知曉便可。王的道路,不需要他人的同行。
「你……驅除芬巴巴,恐怕不是為了烏魯克吧……」
「不,就是為了烏魯克」
「若是不驅逐此間所有的邪惡,子民也會因饑餓而死的。」
「何須大驚小怪。我是作為人類的守護者而誕生的。」
「堆築這個星球的文明和未來,是王的責任」
「守護也分種類的。只會一味的防備和保全並不是守護,時不時也該需要殘酷和苛刻吧」
他不曾和他人解釋過自己的言行,但是在恩奇都問道的時候,他還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即使無人知曉如何,他也必定會堅定的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王注定是要被孤立的存在。
王的親近,只會帶來毀滅,而他必須要守護那些未來。
恩奇都最後的死去,擔心的不過是……沒有人理解他而已。
但是王早已經習慣了孤獨與寂寞。
他的哀嚎與嘶鳴,所有為了摯友抒發的感情,以及一直壓抑的情感,噴薄而出。
他推門而出,便看見了躺在地上,脆弱哭泣的安迪。他可以走過去,然後就可以觸模到他一直好奇的內在。
但是他卻在雨中靜靜的看著她。
不應該是以這種形式觸模。
而她也不應該如此脆弱。
她不應該以如此狼狽的方式,被人強行的打開,連最後的尊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