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被自己瞧不起的私生女身前一輯到底,讓林敬醇感受到了這輩子從沒有過的屈辱。
佟信回過神,忙低下頭掩下泛至嘴邊那幸災樂禍的笑容,再拿眼角瞄著滿心的時候,突然發現那丫頭原來也不是那麼可惡。
能叫林敬醇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佟信覺得前頭被他氣的內傷瞬間治愈了。
認錯算什麼?既免了打,又不少塊肉,這姓林的就是太拿自己當回事了,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都不拿正眼看人的,今天踢到鐵板了吧?哈哈,該!
佟之孝對于兒子的小心思那是一瞄一個準,這會見他站在身後,低垂著頭扮老實樣,就知道他肯定在憋壞,然而現在也不是教訓他的時候,畢竟此事認真追究起來,他也難逃罪責,誰叫他閑著沒事跑去人家地盤上看熱鬧了呢!好在這小子還知道低頭,不過多費一句話就能化解的事情,何必非要把關系弄僵,且他們已經確定成為女郎的伴讀,日後不說天天見面,卻也是要時常打交道的,思及此,佟之孝倒去了那一、二袖手旁觀的心思,轉而為滿心壯起了聲勢,同時亦為林敬醇解了圍。
「女郎聰慧,遠不是這兩個皮小子可比的,想是主公因了女郎的歸來分了太多心神,近些日子很是疏乎了他們,倒叫他們誤會了主公的一片愛女之心,竟是起了爭寵心思,呵呵,說來也是他們沒臉,竟與自家妹子爭寵,還做出這般小兒之舉,實是令人哭笑不得,女郎看在他們一片拳拳之心的份上,就不與他倆計較了吧!」一副長輩慈愛的容忍小輩們無理取鬧的樣子。
滿心認得他,頭一天晚上來的時候就見過,那時候他還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一聲斷喝就把他身後的小子給喝趴下了,鬧得滿心當時很是崇拜的多看了他兩眼,現在既然是他開口說話,滿心就想,不如借著這個機會息事寧人算了。
于是,滿心就真的點頭表示不與他們計較了,把個秦達郁悶的要死。
秦達前頭做了那麼多的功夫,給他們定的是以下犯上的罪名,輕則挨頓板子,重則直接剝奪了他倆的陪讀資格,可佟之孝一番話就將他們給定在了小兒女爭長輩的寵愛上,既顯得與家事無關,又與公事無涉,好壞全憑雍郡守一人說了算。
雍郡守詫異于佟之孝的插手,但對其遞過來的橄欖枝還是很樂意接受的,遂抱著滿心再三確認,「你原諒兄長們了?不會怪他們對你不敬了?」
滿心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視線定格在了秦達身上,「秦先生以為呢?」
我以為?我還能以為什麼呢?你都點頭表示不計較了,我若還是一味追著不放,就更顯得我心懷鬼胎了,秦達月復誹,卻依然用最快的速度答道︰「卑下無話可說,女郎覺得怎麼辦好,便怎麼辦吧!」
盧有福在下面氣的臉頰一鼓一鼓的,只恨自己人小位卑,沒有他說話的權利,又找不到給滿心遞眼色的機會,不僅白瞎了秦先生的一番用意,還將兩位公子的仇恨值穩穩的拉了來,真是吃力不討好,倒霉到家了。
耿忠自小得秦達教養,對秦達的脾氣那是門兒清,眼見秦達這般口氣,便知秦達是氣上了,且自他被叫上來後,到現在一句有用的話還未說,女郎便被人這樣那樣的一頓忽悠,最後竟將事情不了了之了,這叫有心在郡守面前表現一二的他有些心急。
滿心其實不是真的被忽悠了,佟之孝的話她听出了不對,可又不知道哪里有問題,再者,事情鬧到了這個份上,再鬧下去就顯得她不懂事了。
人家都低頭賠罪了,她再緊抓住不放,有理也會變無理,再叫人說上一句刁蠻任性,她在這府里本就沒有根基,再擔上這麼一句評語,她恐怕要寸步難行了,所以,她才決定接下佟之孝的示好,不管他這個好有幾分,這個時候她唯有接著。♀
至于秦達,因其意圖不明,滿心雖有感于他的援手,卻也不敢一顆心都依賴他,不過兩次面的熟人而已,滿心對他尚持保留意見,故明知自己的舉動可能會令他步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卻還是做了。
阿兄曾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亦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凡事都講究個因果,他這般助我,必有個因,而我若接下了,必要還他個果,可這個果是苦果還是甜果,滿心還說不好,如此便只得委屈他一回,叫他替我背一回黑鍋了。
秦達沒料到事情如此急轉直下,弄到最後,他成了惡人,滿心倒成了那高抬貴手,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大度女郎,而他,再次為自己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名聲添磚加瓦。
「罷了,總歸是我當了小人。」秦達自覺在此沒了趣味,站起身來對著上首拱了拱手,「主公,有些事情還需做到明處,女郎年紀小,有些事情不懂,我等身為卑下,自是希望郡守府能夠長長久久的興旺的。前衙還有些事情未及處理,卑下去了。」
說完轉身就出了大門,盧有福看看上首,再看看遠去的秦先生,一咬牙也跟著爬起來跑了,臨走前見耿忠還愣著,一腳踢了上去,做了個「走」的口型,于是,倆人一齊追著秦達跑了,只留下小桃茫然失措的還跪在那里。
斐先生點著頭,模著胡須笑眯眯的,「秦長史是個識大體的,你倆切不可對他懷恨在心,他助女郎,非是他與女郎有什麼淵源,不過是全了卑下的職責,畢竟女郎是在他所轄的府內被欺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置身事外,你們可明白?」
佟、林二人因都要拜在斐風名下,故斐風便不似以往那般客氣,直接以師尊之姿親口提點。
滿心看著秦達說走就走了,便知道他這是生氣了,一時也有些懨懨的,「阿爹,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
雍郡守也知道這事委屈了滿心,只這里還有一樁事情沒了結,故溫言道︰「再留一刻可好?阿爹這里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確認下?成麼?」
滿心無可無不可的輕點了下頭,小臉上的掐痕消了下去,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痕,雍郡守拿手輕輕給她揉了揉,眼神不著痕跡的掃了眼林敬醇,林敬醇立刻慚愧的低下了頭,只是那慚愧里到底有幾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雍郡守也知林敬醇是個心高氣傲的,恐怕在滿心出現時,他便自家中長輩那里打听到了滿心的來處,自然也就知道滿心不是個被期待中出來的孩子,至于滿心的阿娘,雍郡守至今所記得的不過是那一抹微涼的縴弱身子,至于臉,那真的是模糊的記不清了。因著亡妻的原故,雍郡守到底對妻子胞兄的兒子存了三分情面,而因著林家的特殊地位,又給了五分,這樣一來,滿心吃個悶虧是必然的,只是雍郡守盼著她吃一塹長一智,不僅要能快速的適應府內的生活,更要理清目前她所處的形式,不然,似這種悶虧還有得吃呢!
老張頭在外面看見堂內事情已了,便領著人將打的血肉模糊的受刑者弄了上來,滿心從沒直面過這種鮮血淋灕的場景,此時乍然一見之下,呼吸竟是有些不穩,小臉也被嚇的發白,初的那道青紫更是醒目了三分。
雍郡守感受到了懷中小人不安的扭動,遂輕聲安撫道︰「不用怕,他們都是你的奴才,你握著他們的賣身契,便如同捏著他們的小命一般,要打要殺也就是一句話的意思,等日後你成了這整個邕州府的主子,便再不會有人隨意欺辱你了。」
郡守大人的意有所指,在場中的諸人不會听不出來,故雖然雍郡守還是一副溫和樣子,但所有人都知道,郡守大人生氣了,其中,林敬醇尤其不安,佟信次之。
「主公,這小子骨頭太軟,幾棍子敲下去就什麼都招了。」老張頭皺著一張疤痕臉,更加顯得面部線條扭曲,只是那聲音倒刻意放柔了幾分。
雍郡守心知他是在照顧滿心,遂也承了他的好意思,順勢道︰「既這樣,帶上刑具去將他的同伙一起抓來吧!」
老張頭卻沒有令命,只一臉古怪的看著雍郡守,雍郡守不明所以,遂以眼神詢問,老張頭沉默幾息,便輕聲道︰「他說沒有同伙,他偷那個東西,只是為了能在佟姨娘面前討個好。」
一日沒回邕寧替佟氏正名,佟氏便必須當一日的姨娘。
佟之孝的眼神刷的就射了過來,就是佟信,也將注意力調了過來,老張頭頓時覺得身上似被人戳了兩個洞似的,燒的人身上疼,只是他一向面無表情慣了,這會子倒看不出他有多麼的壓力山大。
「討好?偷個印章就為了討好一個姨娘?可這里……是邕州……」換言之,如果是在邕寧,有人甘冒生死挺而走險,他還不當回事,可放在邕州,這手,抻的可有些長了,想著前頭送來的衣物、吃食,這還是個即將被正名的姨娘,剛有一點風聲傳出,想不到竟一下子影響至深。
廳堂里因雍郡守的自言自語變得鴉雀無聲,就連佟之孝也不敢在此時替妹妹說話,只能用眼神將那個被打的渾身是血的人凌遲處死。
「真的只有這些?沒有其他目的?」雍郡守再問。
老張頭點頭輕輕的「嗯」了聲,那頭渾身是血的人連忙也以頭戧地,氣息微弱的求饒,「大人饒命,小的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听說這東西是女屋里不要的,就以為女郎看不上這東西,想著夫人也許會喜歡,便動了心思將東西截了下來,哪知還沒往邕寧送就被抓起來了。」
手中的茶杯一舉砸到人的腦袋上,雍郡守怒火沖天道︰「是姨娘,一天沒正名就一天還是姨娘,夫人這個稱呼,她現在還不配,哼!」
佟之孝和佟信就著他這句話雙雙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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