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三株植世間,風光滿地赤城閑。♀無因秉燭看奇樹,長伴劉公醉玉山。(《泉州刺桐花詠兼呈趙使君》)泉州,版圖的東南端,方圓兩萬里。東望台澎,西接三明,州下所轄,鯉城、豐澤、洛江、*、石獅、南安,通用閩南官話。
身著一襲翠色薄衫,靠坐在知州府中的勾欄之上。六月里南風吹白沙,喘氣日成霞,院中的幾株赤桐樹如今正是鮮花恣意,花香清甜之時。王熙鳳索性在勾欄上安置了桌案,丫頭們每日里向她回報所探情形時,她皆會以筆沾墨,用簪花小楷細細記下。
「女乃女乃,日頭漸大了,奴婢將這桌案移進去罷。」
「嗯。」王熙鳳起身往屋里走,「你二爺快回來了,今兒將飯擺在花廳里罷。」
「誒。」豐兒脆生生的應了,手中忙著與安兒搬動幾案,「女乃女乃,貼子都發了好幾日了,再過幾天府中就要待客了,也不見女乃女乃吩咐,廚房管事王嬤嬤都問了奴婢好幾回了。」
「不急。」
中午賈璉回來,兩人轉至花用了飯,王熙鳳找他要了資料,「修遠身邊人可打听了些什麼?」
「左不過是些都知道的,其它的,若這麼容易就探得了,想來你我也不敢信的。」賈璉笑笑。
「修遠將知道的寫個手稿與我,我這里也探得了一些,老話說見微知著,我將這些個東西稍理上一理,也是有些用的。」王熙鳳與賈璉一道慢慢踱回內屋,見案幾上墨跡未干,索性拉了他來,將其所知一一記下。
賈璉口中雖說無甚有用的,但還是洋洋灑灑的寫了好幾頁,王熙鳳一邊等著墨跡干透,一邊拿出自己這幾日所記手稿,兩相對比起來。待全部過眼一回,拖出一張大紙,上頭早用碳筆細細的繪好了網格。
「這回又耍的什麼花腔?」賈璉好笑的看著自家媳婦,桃花眼微微挑起,似有期盼。
白上他一眼,王熙鳳將手中狼毫遞過去,「修遠來執筆好了。」
王熙鳳理一理手稿,與賈璉一起合作,慢慢將稿上內容以圖表方式顯示了出來。望族哪幾家,富貴者哪幾家,士子幾何,跋扈者幾何,每添上一家,後頭一格便要加上許多此家人的喜惡個性。賈璉初時不覺,之後漸漸品出了味兒,心中贊嘆自家媳婦兒著實玲瓏剔透。
兩人撩了筆,圍在案前細細審視圖稿,王熙鳳眉頭微蹙,「我總覺著還缺點什麼,修遠你覺著呢?」
賈璉沉思半晌,方道,「現在只須知道這些人家之間有哪些牽連便成,只是這樣的事兒,一時半會兒是打听不來的,橫豎咱們方才到此,有的是時日將這圖表完成。」
「是啊,如今所缺便是這個,這泉州城,雖不如西京那般盤根錯節,但也好不上許多,再過幾日便是宴請之期了,屆時只得你我細細留心了。」王熙鳳感嘆一聲,待墨跡干了,便將它慢慢卷起,擱到桌旁青花瓷筒中。
兩人收妥之後轉至榻前小憩,王熙鳳伸手觸到枕邊重新裝裱過的帳冊,心中糾結,「修遠,可否予我說說前朝之事?如今咱們手中之物,若用得好了,可保得我府中三代也說不定。若不能善用,便會將咱們整個家族拖至傾覆深淵。」
「初時咱們府中不甚與人來往,想來你也無須了解這些,只是現下里我已身在官場,也該將這些事說與你听了,」賈璉笑笑,「說予你听听也好。」
王熙鳳支起上身,望著賈璉,眼神晶亮,賈璉見她如此,不禁失笑,「鳳兒合該是個男兒身才好。」
癟癟嘴,拿手指戳一戳賈璉前胸,「男兒身怎麼當你媳婦,難不成修遠竟有龍陽之好?快別打岔,我想听咧。」
賈璉亦不再說笑,正了臉色道,「今上雖正值盛年,膝下共九子七女。中宮陳皇後是先齊國公嫡長女,頗得今上敬重,生大皇子、五皇子、嫡女三公主、七公主。《》左相嫡次女趙貴妃,生二皇子七皇子,頗得盛寵。邢部侍郎之女葉賢妃生三皇子、八皇子,其中三皇子早殤,現只一皇子傍身。修國公府嫡女慧妃候氏生四皇子,歿,生長公主。陳妃生六皇子,二公主。嚴嬪生九皇子,四公主。張嬪生六公主。」
「大皇子年屆而立,最幼的九皇子方七歲,如今太子未立,今上屬意不明,皇子明爭暗斗,直至前年方顯露些崢嶸。大皇子年長,又立有軍功,在朝中武將中呼聲頗高,二皇子文弱,無力與之相爭,惟四皇子以冷靜自持、又謙和有禮頗得朝中文臣贊譽。五皇子是中宮嫡次子,一直在大皇子身畔,心思難測,六皇子母家勢弱,七皇子年幼。」
「四王八公,大多有女在後宮為妃,是以雖說咱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也不是鐵板一塊。中宮與趙貴妃斗得厲害,修國公府有候妃在,咱們府中也有大姑娘在宮中,尚不知如何。」
賈璉一口氣說了好些話,長長的嘆口氣,「舅舅將我安排在這里,我心中猜想是叫咱們遠遠的離了爭斗,待三年後回京述職之時,上皇也該有個定論了。」
說起元春,王熙鳳忽然想起件事,若她未曾記錯,那元春所跟的皇子,便是將來奪嫡勝出之人。「修遠可知大姑娘現今在哪位主子身邊伺候?」
「如今是在中宮娘娘身邊當女史,鳳兒可是知道些什麼?」賈璉側目望她。
元春尚無著落,顯然還不到押注的時候,「不過問問罷了,不如趁著這幾年做些成績出來,不管將來情勢如何,總歸是勝算大些。」
賈璉笑道,「便是咱們府里,不過一個降等承襲的爵位,都能叫人起了齷齪心思。更何況今上六位皇子,母家家世各人才學皆都不差,今太子未立,眾人離那統御天下的王坐都是一步之遙,若說沒有起那心思,倒真難叫人相信。」
王熙鳳心中哀嘆,「眾人皆知,一將成功萬古枯。今上如此睿智,為何不早立儲君,如今這番境況,真是應了那句老話。」
「什麼老話?」
「一二少寡,三四恰恰,五六足以,莫過七八,九十起亂,逾十傾軋。今上六子,又正當盛年,宮中每三年新老交替,還不知有多少皇子皇女降生。」王熙鳳心中默算,離新皇上位應該還有個三四年時間,如今該是爭斗的關鍵時刻了,不然張家舅舅也不會如此費心將賈璉弄到泉州了。
「鳳兒何時听得這話?」賈璉听了媳婦的話,細細琢磨了一番,頗覺有理,「我為何不曾听過?」
「不過看書時遇到,覺著有趣便記下了,哪里听得,倒記不清了。」王熙鳳推他,「我且問問你,來前舅舅可曾交待了什麼」
賈璉略一思索方道,「倒未曾特別交待什麼。」
王熙鳳回憶著自己這幾日搜集來的情報,有些不信,「修遠,我倒覺得舅舅不可能不交待一二的。」
對于王熙鳳的疑問,賈璉倒沒什麼不耐,他知自家媳婦向來思慮仔細,「舅舅不過說了泉州是個好地方。」光這句話交待了等于沒交待。
王熙鳳听了笑道,「修遠可有施政規劃?按說我不該摻和爺們的事兒,只是自小叔父將我充作男兒教養,我這性子倒有些忍不住了呢。」
「我向來不在意這些個規矩名聲,你一心為我打算,便叫你知道又如何了,不過你我夫妻說說而已。」賈璉伸指一彈她的腦門,怪她淘氣。
王熙鳳捂住腦門,「痛!」白他一眼,「真不知憐香惜玉。」
瞧著她腦門泛起紅痕,到底心疼,後悔自己手重,伸手輕揉,「這幾日不過熟悉州中事務,且我們方才到得這里,若要有什麼規劃,也需得先瞧瞧形式再看。泉州鐵礦頗豐,若要出些政績,少不得要在這里動些腦筋。」
王熙鳳見賈璉與自己心中所想方向大致一樣,方才心中一松,嘆口氣道,「我們倒想到一起去了。」
賈璉見自家媳婦與自己想到一處,心中得意,「鳳兒倒說說你是如何想法?」
「若想制住一朝命脈,便需控制鹽、鐵走向。」王熙鳳略思索一番,方才將心中想法細細說來,「咱們朝中大多用鹽分屬三類,井鹽,湖鹽,海鹽。一般富貴人家所用皆為細膩白淨的井鹽湖鹽,惟海鹽大多為平頭百姓所用。我打听過了,泉州臨海,海鹽出產雖不多,卻也夠泉州一方百姓所用。人道海鹽粗陋,我卻只信事在人為,若用些心思,叫海鹽比現時的細上一分,不指著它比得上井鹽湖鹽,卻要勝過岩鹽幾分了。朝中權貴再多,何曾多過平頭百姓,咱們花些時日,不求控制朝庭命脈,三年之內要出成績卻也不難。」
賈璉心中一動,早按奈不住,一把將她抱住,「鳳兒說的鹽鐵二物,鹽說了,鐵要如何?」
王熙鳳被他按住不得動彈,也不掙扎,只學他拿手揉捏著耳廓,「修遠亦知泉州鐵礦甚多,現今律法,只許官府開采,不若咱們拿了私房銀子,去發些煉鐵精通的匠人來,將州中所采鐵除卻朝庭供應,其它的細細打磨了來,不拘民用官用,將那鐵礦之能全部開發出來。一可為那些工匠發些月銀以貼家用,二來政績亦容易得。」
說到這里王熙鳳頓住,她忽然意識到,若上頭有官員想要參予,該當如何倒未曾細細想過,雖說泉州老大是賈璉沒錯,只是架不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再一個征用工匠之事考慮尚不細致,嘆息一聲,「此事還不周全,許多事思慮不周。」
賈璉瞧她打住,早明白她話中不周全所為何事,心中到底激動,目光灼灼,「才這幾日,心中便有這般成算,實在難得,你所思慮之事,我也會細細思量一番,快莫要嘆氣了。」
王熙鳳慢慢地松開手指,「泉州沃野千里,治下人卻不多,卻是連年倭患所累,除此之外,海寇時有侵擾。修遠,若要治下安居樂業,此兩項不可防啊。」
帝都須早入,莫被刺桐迷。(唐人曹松)
若只想著安居一隅,泉州確是個好地方,只是時局如此,容不得賈璉居于安逸。自打頭天與自家媳婦兒剖心相交之後,賈璉處理公事時愈發的用心思了。猶記當時,他嘆息著問她,「鳳兒之能,賈璉自嘆弗如,不知鳳兒一閨閣女子,何來這等胸襟膽識。」王熙鳳回他︰「萬事皆有因果,善惡必有緣由,修遠不過是沒有習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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