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同鋒利的刀忍刮過喉節,稍有不慎,悔之不及。又何苦拿自己的短處與人比較,收起心思于專注于眼前之事。
黛玉上前行禮拜過,禮畢被大太太叫人攙起,又叫了黛玉來身畔坐下。轉頭吩咐王善保家的去請賈赦,「去請老爺和二爺過來,林姑娘來了。」說罷又與黛玉說話,「可都安頓妥了?那院子是我叫你嫂嫂安排的,她辦事自來妥當,若有差的,盡去尋她要。」
黛玉笑著回道,「多謝大舅母關心,都安置妥了,並不缺什麼。」
不過一刻,賈赦便進得門來,黛玉忙起了身,待他于上首坐定,方才行禮,「黛玉見過大舅舅,舅舅萬福!」
瑞哥兒亦被女乃女乃嬤領著一同行了禮,賈赦笑道,「快快起來坐著,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禮。」
黛玉與弟弟謝過,方才起身坐定,「先時常听母親說起舅舅,只如今才得見到。」
賈赦似對黛玉之說十分滿意,臉上表情似是陷入了對賈敏的回憶之中,「敏妹妹自幼與我關系要好,我雖大她一截,平日里她卻是最愛與我頑的。自她隨你父親去了南邊任上,竟有十幾年不曾得見,原以為,總有相見之時,不料世事難測,她竟然撒手去了。」賈赦語氣愈說愈低沉,竟至透出十分沉痛而滴下淚來。
黛玉自打到京,心中惶恐。雖得父親叮囑,又隨南嬤嬤學了兩年,只是初進了這榮國府里,見了這般陣仗,心中難免拘謹,不肯行差踏錯一步,惟恐叫人笑話。先時在外祖母那里,雖也哭過一場,奈何到底人多,不肯失了林家嫡女風度,此時听得自家舅舅憶起母親在世情景,似十分悲痛,心中再忍不住,于坐上哭得梨花帶雨,抽噎不停。
王熙鳳與邢夫人相看一眼,面面相覷,這舅甥幾個抱頭痛哭,引得她二人也只好垂淚相陪。
哭過一回,邢夫人率先開口,「老爺,您初見林姐兒,未免觸景傷懷想到姑太太,只是逝者已逝,如今姑太太一雙子女住在咱們府里,日日都能得見,想來也能稍稍寬解。」
王熙鳳也收了眼淚,「是啊老爺,您也別太過傷懷,林妹妹方才在老太太那里已經哭過一回,此時見老爺憶起姑太太,又這般哭了一次,她身子弱,如何受得住。就像太太說得,如今林妹妹住在咱們府里,老爺若想見了,隨時都可見的。」
賈赦止住眼淚,點頭道,「倒是我失態了。」復又看著黛玉道,「你在府里住著,盡可當作是在自家,千萬莫拘束了,但凡有缺的,只管差人告訴你舅母。」
黛玉抽噎著點了點頭,強自鎮定。
正說話間,外頭有人道,「二爺到了!」話音剛落,賈璉一掀了簾子進得門來,先與賈赦邢夫人行禮,又見自家媳婦身邊站著個人,笑道,「方才听太太著人傳話,說是林姑老爺府里的妹妹到了,兒子緊趕慢趕的過來,倒還是慢了。」
黛玉方才哭過,正不自在,見賈璉問她,一時有些窘迫。
邢夫人見狀忙道,「林姐兒莫怕,這是你璉二哥哥。」
黛玉忙起身見禮,又叫了瑞哥兒行禮,賈璉忙還了禮。
一番廝見完畢,賈赦又問了黛玉她父親林如海近況,黛玉一一答了,言說父親過些時日便該回京述職了。賈璉早收到林如海寄來書信,請托他幫忙在西京置上一處宅子,以便他辭官之後在京休養,是以這幾日都差了人在外頭打听,笑對黛玉說道,「林妹妹與瑞哥兒且安心住下,林姑父托我所尋宅子,已有了些眉目,只待姑父來了西京,就能定下。」
「叫二哥哥操勞了。」黛玉叫丫頭綠柳將禮單奉于賈赦,「也不知舅舅舅母都喜歡什麼,這是黛玉自己琢磨著挑的,也不值什麼,入了舅舅舅母的眼才好。」
賈赦接過,瞧了一回,笑得見牙不見眼,「林丫頭心思倒有些似敏妹妹了,可是你母親與你說過,我都喜歡那些個字畫古玩?」
黛玉但笑不語,母親賈敏並不曾說過這些,這些個禮單,原是自已擬了又呈了父親看過之後方才定下的。
賈赦又問了瑞哥兒幾句,男孩到底膽大一些,大大方方的答了。幾人說笑一回,王熙鳳忽然想起之前賈赦說要留飯的話,遂小心問道,「老爺,老太太先前曾說叫林妹妹過去用飯,不知老爺?」
賈赦听罷,模了模短髯對身側的張管事道,「去與老太太說,我原欲留了林姐兒姐弟用飯,听得老太太也留了她的飯。不若索性將席面擺到榮禧堂偏廳里去,咱們一道為林姐兒和瑞哥兒接風洗塵。」
張管事應了,自去傳話,邢夫人面露疑惑,對賈赦道,「老爺,這……」
王熙鳳閉口不言,不管是為什麼原因,賈赦拿出一家之主的派頭,公然與老太太爭奪黛玉姐弟的洗塵宴。她只會拍手稱慶。再看一眼賈璉,面上表情再自然不過,想來早就心中有數,王熙鳳心中琢磨,丫還有事沒跟我說呢,晚點再尋你麻煩。
只見賈赦眉頭一挑,掃一眼自己老婆,「無妨。」說罷轉頭對黛玉笑道,「你二哥哥知你守孝,特意叮囑廚房置了一桌素席。」
黛玉听罷忙起身對賈璉道謝,賈璉忙道不必。
賈赦模了模髯須,對立在邢夫人身邊陪房王善保家的道,「去,傳我的話,咱們府里自明日起,凡與璉哥兒平輩之人,皆要為姑太太守制九月。闔府不得宴飲。底下僕婦人等,除開老太太院里,皆須遵守,若有違者,交與應天府衙發落。」
邢夫人乍听賈赦之言,立時雙目圓睜,見賈赦虛眼瞧自己,心中一跳,不敢開口。
王熙鳳見婆婆吃癟,思索一下道,「原該如此,媳婦遵命。」賈璉見王善保家的沒動,手指一彈椅背,「沒見老爺吩咐麼,還不去辦。」
王善保家的見自家主子早焉了,心中喜不自禁,自家主子不中用,可是大老爺如今硬氣起來了,自己是這大房的奴才,往後再不須看二太太陪房周瑞家的臉色了,遂忙低眉順眼的應了自去傳話不提。
張管事見機也一道退出屋子,自去老太太院里傳話。
黛玉心中五味雜陳,母親在時曾听她言語,兩位舅舅極重孝道,從不違逆老太太。今日得見,卻與往日所聞稍有出入。初見外祖母,只見她身畔丫頭們皆盡穿紅著綠倒也罷了,及至見了三位姐妹,身上不見一點素色,正心中自苦。現下里大舅舅命闔府為母親守孝,心中亦喜亦憂。喜的是得了舅舅支持,自已與瑞哥兒便可于梨香院里名正言順為母守制。憂的是,听舅母方才說了一半的話頭,似是外祖並不曾有這樣意思,如此命令,不過是舅舅這邊的主意罷了。
臨來前父親叮囑,榮國府是八公之一,府里規矩不同林府,于府中行事還需謹慎。說完見她神色整肅,嘆息一聲又道,我知你素來謹慎,不過白囑咐一句罷了。你此去西京,雖也算得是寄人籬下,卻不可失了林家氣度,只管大方行事便是。但凡遇著為難之事,盡管去尋賈璉夫婦。黛玉想及此事,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立在一旁鮮少說話的王熙鳳,見她面上微有笑意,似對大舅舅此舉十分滿意,不知何故,竟安心不少。
約模過得盞茶的時間,張管事與王善保家的回來復命。
老太太吩咐于榮禧堂偏廳置上兩上兩桌席面,闔府人等皆去,為黛玉姐弟接風洗塵。
王善保家的回說已將大老爺之命傳至府中各處,各處主僕皆已知曉。
黛玉又坐了一會,便起身請辭,言說還有二舅舅不曾拜會,須得前去一趟才行。賈赦听了,手撫胡須道,「璉兒媳婦你便領了林姐兒和瑞哥兒去趟二房。」
王熙鳳忙應下,自與黛玉姐弟乘了軟轎緩緩行至榮禧堂正院。問了丫頭,知二太太此時在東廂里歇著,遂直接帶了黛玉姐弟過去。
黛玉姐弟行過禮,說了幾句套話便將禮單奉上,王夫人看過便將禮單擱下,又說了幾句,外頭便有婆子回事,王夫人作勢要惱,「沒見我正忙著,若不急且先等著,急了就進來。」
那婆子估量了一番許是覺得事情還比較緊急,便回說是急事,王夫人只得叫她進來,將事情安頓下去。黛玉坐了一會兒,不斷有人來回話,王熙鳳見此情景便與黛玉請辭,王夫人再三留了,黛玉不肯再坐,恐擾了二舅母理事。王熙鳳心中清明,只說回去看看丫頭婆子們安頓得如何了,王夫人這才準了。
待回了梨香院,一眾丫頭婆子已收拾得差不多,稍坐了坐便到了用飯時間,王熙鳳這才攜了黛玉姐弟,一行人又轉至榮禧堂偏廳用飯。將到偏廳,老太太及二房一家也過來了,寶玉早于外頭回來,老太太想起他尚不曾見過黛玉姐弟,又將寶玉從外頭喚了進來,叫她三人廝見。
王熙鳳心中忐忑,黛玉如今于男女之防十分分明,倒是寶玉一直未變,不知見了命定的人物,會說出些什麼痴話來。若是平時倒也罷了,現下里他老子就在外頭席上,若听見他又犯痴胡亂說話,少不得又是一頓教訓,氣得狠了說不定又會賞他一回板子。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寶玉初見黛玉,瞧她姿容秀美,雙目含露,行動處如弱柳扶風,聲音如黃鶯出谷,又似暖風拂面,直叫人醉進心里,不由犯了痴病。心中只覺十分熟悉,竟不知在哪里見過一般。
果然,經典輕易不由人更改,寶玉還是說了這話。屋里女眷除了老太太與二位太太還算鎮定,其他人俱都面面相覷,王熙鳳上前走到寶玉身邊,抿嘴笑道,「寶兄弟說得正是,林妹妹有七分像了姑太太,而咱們姑太太又是老太太所出,所以林姑娘與老太太定也有幾分相似的。寶玉雖不曾見過姑太太,但日日都在老太太跟前,自當再熟悉不過,如今乍見了妹妹,覺得熟悉也是應當的了。」說罷一笑,「這麼一說,孫媳還真想瞧瞧老太太當年豐神俊秀的樣子呢!」
老太太听罷覺得在理,點了點頭對黛玉與瑞哥兒道,「你母親原與我有幾分相似,你如今樣貌又隨了她,如此也好。」眼圈紅了紅,沖黛玉招招手道,「可憐見的,快到外祖身邊來坐著。」
寶玉見了黛玉,只想與之親近,遂也擠到賈母身邊,挨著黛玉又問,平日里玩些什麼,可曾讀書雲雲。
王熙鳳暗道不好,要說到名字了,抬頭看黛玉一眼,見她面有微紅,仍舊笑著,手卻緊緊捏著帕角。嘆口氣,索性大房全演惡人好了,微微轉身,看一眼跟在身邊的小紅,「你去把我那件淡色披風取了來,也替你二爺拿件,待會子天黑了怕冷了著了涼。」說完又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去找個靠得住的傳話,請二爺快想了法子叫寶玉去外頭席上。」
小紅垂了眸子,「女乃女乃放心,奴婢這就去拿。」
王熙鳳眼見著黛玉說到平日里讀書不多,只識得幾個字時,也不管寶玉願與不願,上前打斷他們談話,「林妹妹初到西京,想來時氣還不能適應,現下里正是說冷不冷,乍暖還寒時分,這里可比不得揚州,還要多穿一些才好。」
黛玉雖也覺得這表兄親切,只是心中一直掂記著嬤嬤所說男女大防,不欲與之多說。奈何早听父母提過,這表兄自小十分嬌慣,外祖與二舅母愛若珍寶,自己若此時拂了他的面子,難免又叫祖母與二舅母心中不快,面上縱不顯半分,心中卻是十分為難。此時見璉二嫂子正含笑問自己,忙撇了話頭接道,「謝嫂嫂關心,先時嬤嬤已叮囑過了,下午出來時,一應都備妥了。」
王熙鳳點點頭,「底下人倒細心,這也是好事,若有缺的,只管差人告訴我。」
黛玉忙點頭應了,又道了謝,王熙鳳知還要把話頭岔開才行,遂笑說道,「我方才听你與寶兄弟說起讀書,想著先時到你府里時,書房之中藏書甚多,你們林家雖世代贊簪纓,卻也是書香傳家,想來妹妹此番必定帶了不少。」
黛玉此時方知王熙鳳正替自己解圍,遂就坡下驢道,「確帶了些來,父親不叫多帶,只說他過些時日便能返京,屆時自會一道帶回的。嫂嫂若想看了,只管到我那里去拿便是。」說完想一想又對寶玉道,「寶哥哥若想看了,差人來取便成。」
寶玉被王熙鳳兩次打斷話頭,因他向來喜歡乖巧人兒,平日里璉二嫂嫂十分依著自己,此時倒也不十分介意,見黛玉又與自己說話,忙應了。
正說話間,外頭席間二老爺賈政差人傳話,要寶玉到外頭回話。
寶玉一听老子傳喚,臉上喜色瞬間褪盡,囁囁嚅嚅偎至賈母懷里,「老太太!」
賈母問那傳話的婆子,「你老爺可說了何事不曾?」
「不曾,」那婆子道,說罷補了一句,「老爺面上不大好看。」
寶玉一听,更不願去,直往賈母懷里拱去,「老太太,救我!」
賈母眉頭擰起,面上不快,正欲開口跟那婆子說寶玉不去。「老太太,叔父見了寶兄弟向來都是不假辭色,這會子又是為林妹妹接風洗塵,老爺如何會在這時找寶玉的不是。想來是有話要問他,況咱們與二老爺那里不過隔著一道屏風罷了,寶兄弟就算過去,也還算是在您眼皮底下,二老爺向來孝順,如何會于此時惹您不快。」王熙鳳不知這賈璉如何說的,竟叫賈政面上都掛不住了,只得上前圓場。
見賈母有所松動,遂又對寶玉道,「寶兄弟莫怕,咱們與外頭不過隔個屏風罷了,呆會子連老爺問話咱們都能听到,何況你又未曾作那淘氣的事兒,索性大大方方去了,有老太太太太在,自不會叫你有事。」
寶玉想一想這兩日所行之事,自覺不曾犯了老爺忌諱,方半信疑了問老太太,「老太太,可真如鳳姐姐所說?」
老太太見他被自己老子一下,便生生失了靈氣,心中有些惱賈政,自恃他不敢忤逆自己,遂微有薄怒道,「你便去趟前頭,祖母自不會叫你有事。」
寶玉得了老太太的保證,一顆心方才安定,這才自賈母懷里出來,由著王夫人替他理了衣裳,這才轉身去了前頭。
少時那婆子又來傳話,說二老爺留了寶二爺于前頭桌上用飯。賈母自然不放心,方才賈政並不曾如以往呵斥寶玉,偏兩席離得有些距離自己又听不見,便問那婆子寶玉什麼情形。
那婆子回道,老爺不過問了幾句課業,二爺答了後璉二爺又替寶二爺說了些好話,老爺這才不曾追究,只說寶二爺成天淘氣,最後留了他在前頭用飯。
賈母原是要叫寶玉在自已這桌用飯的,現下倒被賈政留在了前邊,鑒于不曾被打罵的份上,只得作罷。一頓飯罷了,又吩咐那婆子,若寶玉用完了飯,就叫到後頭來,婆子自應了去得前頭。
一番事畢,賈母吩咐擺飯,各人坐定,便見一干丫頭們手持羹碟魚貫而入,擺畢又魚貫退出不見絲毫聲響。王熙鳳自然與邢王兩人立于一側伺候賈母,稍夾了幾筷子老太太吩咐就座,便也隨著邢夫人一道坐下,草草吃了些便停了筷子。
老太太與大老爺雖都曾吩咐備下席面,不同的是老太太這一席依舊是些葷腥之菜,大老爺這席倒恰恰相反,整席素菜。賈璉早知此種情形,遂早吩咐廚房上菜時兩桌各上一半,葷素搭配。
黛玉心中分明,只撿了些素菜吃了,便也撩了筷子不肯再用。
用過晚飯,老太太與眾人說了會話,賈赦賈政二位老爺便請辭離去,王夫人與邢夫人也于稍後離去。王熙鳳見時間差不多,便自請與李紈相送黛玉姐弟,老太太允了。
寶玉方才委委屈屈用了頓飯,此時見天仙似的林妹妹竟不與自己住在一處,哪里肯依。
眾人又是好一番勸,只說橫豎都在府里,不過走上幾步罷了,老太太這里若非實在是住不下,林妹妹也是要住的雲雲,又許了許多事方將寶玉哄好。
黛玉帶著瑞哥兒與王熙鳳與李紈一道,辭別了賈母,回了梨香院里。
到了梨香院,李紈與王熙鳳只稍稍坐了一下,便要告辭,走時見賈赦又拔了幾個丫頭婆子過來,心中更放心不少,李紈便與黛玉告辭回了院子。王熙鳳到東廂與南嬤嬤說了兩句,也回了東邊。
賈璉早在屋里候著了,見她回來,將手中的書撩下自榻上起來,「可忙完了?」
王熙鳳任小紅替自己月兌去披風,又就著熱水洗了臉,方才說話,「嗯,可曾洗漱,忙亂了一天,實在有些累,想早早歇了。」
賈璉將她摟進懷里坐下,轉頭吩咐小紅,「去將水備好,我與你女乃女乃要洗漱。」說罷又瞧著懷中的媳婦,笑道,「我知你辛苦,只有一句話問你,晚間用飯時,你叫人傳的話,鬧的是哪一出?」
王熙鳳見他問起,又想起今日種種疑惑,將頭歪進賈璉懷里,「你不問我倒忘了,我正有許多事兒不明,想來修遠也有一番解釋的不是?」
「什麼事兒?」賈璉心道還有你不明白的事兒,著實納罕,「解釋也成,你先說與我听听,平日里寶玉與老太太一起用飯也不是沒有過,如今今兒偏要叫了他出去?」
「寶玉的性子你不是不知,見了林妹妹哪里還走得動路,定要痴纏一番才能罷休的。咱們是習慣了不覺得,可是林妹妹初到咱們府里,叫他這麼一鬧,心里不定如何想法。況且寶玉那性子,我也不十分拿得準,惟恐他又起了小性兒,做出什麼事兒惹了林妹妹不快不說,外頭二老爺听到,少不得他又要挨頓板子,何苦來哉?」王熙鳳確實不十分模得準寶玉的脾性兒,只知他是興趣所致,一派天真,甚麼世俗規矩一應不管,若真叫他晚間給黛玉取了字,黛玉心里如何暫且不說,叫他老子賈政听到,必定暴跳如雷要給他吃好一頓排頭。
賈璉想想也是,只笑道,「偏你如此小心,不過有你如此,往後林妹妹在府里好歹能自在些。」
「如何有此一說,我不過一個表嫂,上頭還有太太老太太管著,自己都還自在不了,如何就能令林妹妹自在了。」王熙鳳瞧他說得沒理,拿手點了點他胸口,「不過在你面前方能由著性子罷了。」
賈璉正欲開口,外頭小紅說話,「二爺女乃女乃,水已備妥。」
王熙鳳抬頭見賈璉眼角帶笑瞅著自己,並不回答,知他什麼心思,只得開口道,「知道了,你們自下去罷,不必近前伺候了。」說罷壓低了聲音對賈璉道,「今兒我有些累了,且叫二爺伺候一回好了。」
賈璉打橫將她抱起,兩人去了旁邊屋里洗沐,其間好一番鬧騰。老話常說,天作孽猶可怒,自作孽不可活,現下里用在王熙鳳身上真是貼切不過。先時她拿來對付賈璉的手段,確實叫她恣意了好些日子,只是不知何時賈璉忽然醒悟,由他主導的日子里,就依樣畫葫蘆一一拿來用在王熙鳳身上。結果就是現在這樣,先時還能忍住,漸漸被刺激得狠了,索性拋開拘謹由他折騰,直到全身月兌力。
也不知胡鬧了多久,王熙鳳愈來愈困,只是心中仍舊掂記賈璉還沒說清的事兒,閉著眼楮口里呢喃,「修遠還沒替我解惑呢!」
賈璉不由失笑,遂安慰她道,「且睡罷,明早再告訴你。」復又將她往懷里攏了攏,王熙鳳得了保證,心里一松沉沉睡了。
第二日早上,賈璉先醒,見她仍在沉睡,輕手輕腳正待起身。王熙鳳向來淺眠,被他驚醒,望一眼外頭,揉眼道,「修遠這便要起?天還未亮呢!」
賈璉見她衣衫半掛,臉頰因著熱氣透著粉紅,醒眼惺松不能聚焦的迷糊模樣,頓覺十分誘惑。心中一動,想起昨日,不覺俯身于她唇上印了一下,方才嘻嘻笑道,「昨日說了今早要為你解惑,你倒忘了。」
王熙鳳忙摟了被子裹了身子,努力集中精神後方道,「洗耳恭听。」
「前兒舅舅差人傳了話來,叫我過去,昨兒我去了。」賈璉一邊穿衣一邊說道,「舅舅說,吏部的任命就在這兩日了,依他估計,十之**是去了工部。」
「工部?」王熙鳳對朝堂之事不甚熟悉,是以有些不明白,「這與昨日有甚麼關系?」
「舅舅曾言,在西京為官與外放又有不同,西京御史頗多,但凡為官者被御史捉住一絲錯處,彈劾起來,是一點臉面都不留的,鬧得狠了,今上也不能不顧忌幾分,因此遭御史彈劾而丟官的不在少數。」賈璉眯著眼笑道,「咱們府里情況你不是不知,舅舅惟恐我說的話老爺听不進去,特特寫了信叫我轉交老爺,好叫老爺硬氣些,將府里好好整治整治,那些個能改的皆盡改了去,不然,我便是去了工部,不過幾日保準能叫御史彈劾得丟了官。還言明,若老爺不曾作為由得我丟了官失了前程,舅舅便再不管我賈府之事,權當沒父親這個姐夫。」
王熙鳳這才恍然,原是舅舅逼的,如此看來,公公賈赦還是十分看重賈璉前程的,再想一想昨日之事,發覺自己這公公行事手段粗中有細,並不像外間所傳那般。「這便是了。」尋到了原因,一切看上去才理所當然。
賈璉桃花眼微微挑起,「昨兒個你叫林之孝家的開了中門迎了林妹妹進府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了,難不成我這二女乃女乃,還叫不開自家大門麼?」王熙鳳斜他一眼,「是我叫人盯著的,待林妹妹一到便叫林之孝家的開了大門相迎。你可知二太太差去的婆子,竟要引著林妹妹自西邊角門進府,那西邊角門,原是丫頭婆子們進出的,她一個官家小姐,老太太嫡親的外孫,被接來府里,竟要走這里麼,叫外頭知道,只會說咱們刻薄。難不成咱們還要對人四處解釋,說這是二太太安排的,便是說了,又有誰信?」
「竟有這事?」賈璉听王熙鳳說道,「我原想著,不過走側門罷了,中門不開倒也說得過去。」
王熙鳳冷哼一聲,「我與姑媽,都是賈王氏,我也說不得她什麼,不過為各自打算罷了,只是這府里雖是她掌了中饋,卻也要顧全闔府顏面才好。只希望老爺如今真的硬氣了,不然,若我這姑媽又做些事傷了府里顏面,也不知外人要將這帳算到誰頭上。」
賈璉面色微冷,見自家媳婦憂心于此,笑道,「父親那邊,我已安排了人瞧著,若遇大事老爺一時不能決斷,自會第一時間通知于我。太太那邊,不過一個婦道人家,到底掀不起浪來,你留著點心不叫出了大錯便成。」
王熙鳳見賈璉成竹在胸,心中稍稍寬慰,「好。」有心想說謝謝,卻又覺著自家之事為此道謝反有些奇怪,只得忍了。
賈璉此時已穿好了衣服,又叫了外頭打水來洗漱。王熙鳳亦精神了許多,因一時沒了睡意,索性也起了床,洗漱一番後與賈璉一道往前頭請安。
因想著昨日情景,料得有些事不能避免,不若主動出去,替黛玉避去一些尷尬之事,遂吩咐身邊小紫,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小紫自領了命去辦。王熙鳳伺候過婆婆用飯,自已也隨意用了些,兩人說了番話後便一同去了老太太屋里。
作者有話要說︰改錯字的時候,總想睡覺。
少年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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