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止衍望著眼前的秦箏,她是痛亦痛的如火如荼,而見著她這般痛楚,他竟然看得無比的驚心動魄起來。
為著這邊毫不相干的人,秦箏情緒竟然會這般的崩潰開來。厲止衍起先是十分的不解,只是眼下才看了沒一會,他也覺得有種無法言語的情緒上來。
歲月這麼長,在先前無涯而又漫長無止的歲月里,他從來沒有如此真切的感受過所謂的哀慟悲傷的情緒,也從來沒有如此真切的關心過別人的哀慟悲傷。
先前的世界里,外界的任何一切都是和他無關的。
只是,眼下這一刻,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
也許這就是這邊人所謂的入鄉隨俗。
而他大約也是被這個無藥可醫的病毒給感染上了。
所以此刻也會這樣跟著感同身受起來。
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還在聳動著的肩膀,其實他好想上前輕輕拍下她的肩膀,只是想和她說下,一切都會過去的。
還有,對不起。
只是,他還是勉力克制住了自己。
也不知道多久後,秦箏的啜泣聲這才逐漸的小下去,只是偶有幾聲極為輕微的聲響而已。
她這樣毫無生氣的坐在那里,目光呆呆滯滯的,厲止衍看不透她在想些什麼,直覺覺得此刻的秦箏並不想說話,他便也干坐在一邊陪著。
直到外面忽然進來陶晨,望著眼前失魂落魄的秦箏,心頭自然是大為不忍,沉默了一小會後這才出聲說道︰「阿箏,你爺爺過來了,老人家也不知道較什麼勁,就是不願意多走幾步過來看秦叔叔一眼,你——要不——還是出去見下他吧。」
「我爺爺?」秦箏這才順手抹了把臉上的淚痕問道。
「恩。」陶晨點了點頭,見著秦箏麻木的起身,他這才看清了秦箏身上的著裝,加之膝蓋上的裙擺被扯的不堪入目,陶晨心下一想,便把自己身上的風衣月兌下來披在秦箏的身上,說道︰「外面有些涼,你披著吧。」
秦箏聞言只是抬起頭渾渾噩噩的朝他望了一眼。
陶晨見著秦箏這樣敞開著風衣,還是沒有完全遮住下面的不雅,此時便干脆走到秦箏面前,替秦箏扣了前面的幾顆紐扣上去,他的風衣套到秦箏身上,自然是長了一大截出來,順帶著都快遮到秦箏的小腿處了。♀
這樣乍一看,倒是瞧不出什麼端倪了。
「你爺爺在外面等你了,走吧。」陶晨見著差不多了這才出聲提醒道。
「恩。」秦箏說時繼續木然的朝外面走去。
「爺爺,你怎麼過來了?」秦箏饒是腦袋里再怎麼漿糊,此時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問道。
「他——有沒有醒過來了?」秦澤章似乎也頗為憔悴,還是秦琳芬扶過來的,見著秦箏眼楮也早已紅腫的厲害,盡管這般問道,心頭早已有很不好的預兆上來。
這世上有三苦,其中之一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秦澤章活了大半輩子,這世上該享的福幾乎都享過了,便有這一樣,兒孫福卻是沒有好好享受過的,自己二十幾年前狠心將林華趕出家門時,便沒有期望過有生之年還能享受林華承歡膝下的一日,可是眼下的場景,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預料到的。
「我爸他——他情況不太好——」秦箏本來是想瞞著些爺爺的,未料到自己話剛出口,聲音早已嗚咽的听不出來了,才說到一半,早已緊咬著唇邊,沒有繼續說了下去。
饒是平時對秦箏頗有意見的秦琳芬見著眼前一幕,也是覺得怪可憐見的。更何況一想到里面重癥監護室里面躺著的畢竟是自己同母胞生的哥哥,此時也是覺得鼻子酸酸的。
「哪個混賬干的?」秦澤章忽然開口問道,下一秒手上的拐杖忽然重重的砸在地上,饒是厚實的地板也跟著震蕩了下,原本扶著秦澤章的秦琳芬也是被嚇了大跳。
「爸,你當心身體要緊。」秦琳芬見著秦澤章此時也氣得渾身發抖起來,原本拄著拐杖的右手此時一直在哆嗦著,眼下便出口勸道。
「已經在現場提取到了關鍵指紋,警察開始大範圍排查了。」陶晨見著秦澤章情緒頗為激動,畢竟已經上了年紀的老人,陶晨也怕他出什麼意外,眼下也安慰道。
「大範圍排查?快則三五天,慢則一年半載也說不定。還有什麼其他現場證據嗎?」秦澤章自然知道眼前的年輕人便是秦林華現下居住的隔壁鄰居的兒子,秦箏打小就和他一起長大,兩人關系好的如同兄妹,若不是他的及時通知,自己這當會還不知道這回事,心頭對于陶晨自然是頗有謝意的,不過此時還是無比敏銳的問道。
「其他證據——目前倒是沒有發現了,只能等秦叔叔醒來了,他要是描述下先前襲擊他的那些人的樣貌口音之類的,肯定是會大大提前破案的速度的。這邊的醫療設備是最好的,秦叔叔肯定挺快能醒過來的,您放心好了——」陶晨自然知道老人家此時焦灼的心情,此時也只得干巴巴的解釋道。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已經看過林華的診斷書了。」秦澤章說到末了,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眼下似乎連站立都頗為勞累,便拄著拐杖吃力的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爺爺,這件事交給我好了,我一定會盡快查個水落石出的。」一直在旁邊沉默著的秦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抬頭說道,原本渾渾噩噩的目光忽然透出一道駭人的凌厲。
「恩。」秦林華這才頹然的點了點頭,說時硬撐著起來準備折返回去。
「爺爺——您來都來了,要不看爸爸一眼吧?」秦箏忽然在身後出聲道。
本就傴僂著身子的秦澤章聞言則是停在了原處,而攙扶著秦澤章的秦琳芬則是白了一記秦箏,想著小孩子家就是不懂事,哪壺不開提哪壺,老爺子都已經明白表態不見哥哥了,怎麼還特意說這事呢?
「不用了。他要是有福氣醒來的話,我就生平第一次打自己的嘴巴,允許他回秦家了。」秦澤章愣了好一會後,這才拄著拐杖繼續吃力的朝前面走去。
「謝謝爺爺,我爸他肯定會回秦家孝順您的。」秦箏在身後無比堅定的應道。
等秦澤章和秦琳芬都走後,旁邊又只剩下方才的幾個人。
陶晨見著秦箏似乎頗為疲弱,便開口說道︰「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下吧,這里我來守著就好了。守到今天晚上沒有異常的話應該就能挺過來了。」
「不用了,我來守著吧。你要不送我媽回去休息吧。」秦箏說時,望了眼在旁邊昏昏欲倒的張艷,此時望去,也不知道怎麼的,她竟然有幾分同情起張艷來了。
由于張艷的性格問題,秦箏骨子里並不認可張艷,自然也不會和張艷太過親近。
她原以為爸媽的感情早在柴米油鹽的爭執里淡化的沒有一點了,其實她還一度想過兩人這般話不投機,還不如趁早分開。
只是回想起方才張艷那樣歇斯竭底的哭鬧時,秦箏無意識的模了下自己的臉龐,想著大約只有生死離別才見得出所謂的親情吧。
抑或其實秦林華才是眼前這個女人在這個世上唯一在意的人了。
是呀,這個世上最最在意她的人現下生死未卜,她會這般呼天搶地倒也是正常的。
在于陶晨,見著秦箏怔怔的想著什麼,而且若有所思的將手心放在方才被張艷扇過的臉頰上,想著秦箏興許是有幾分的尷尬之意。
眼下若是讓秦箏和張艷一起守著,似乎也不太穩妥。
自己畢竟只是她的鄰居而已,她堅持要守著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眼下便也點點頭,連推帶拉的將張艷往外面拉去,說道︰「阿姨,你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再這麼下去也扛不住,我帶你回去休息下,這里有秦箏守著就行了。」
「這個喪門星誰同意她守著了?你天生就是來克我的是不是?當年要不是懷了你,我用得著跟著你爸受這些苦?這麼多年下來我就看你沒一點順眼過,你回秦宅了又怎樣,不見得你給家里帶來一點變化,你還來牽連你爸做什麼,要不是你回秦家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你爸好端端的會被人這樣報復?林華要是有個萬一,我——」張艷說著說著又開始扯著嗓子干嚎起來,此時她其實眼淚都已經流不出來了,可還是一個勁的哭嚎著。
陶晨望著撒潑打滾的張艷,站在一邊也是束手無策的很。
「陶晨,那就麻煩你再陪下我媽吧,我到外面去,有事情叫我好了。」秦箏忽然出口說道,臉上的神色並未因著張艷那傷人的話語有所變化。
「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阿姨的話不用放在心上。」
「恩。」秦箏說完後就自顧自的朝外面走去,才出了這邊的區域,剛走到拐角處過去幾步後,她這才頹然的靠在牆壁上,原本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這才滾下來大顆的淚珠。
她向來知道自己不討張艷的喜歡,但是那些惡毒的話語真正的從自己的至親嘴里出來,她知道自己的某處終于是被傷的體無完膚了。
而且現實是,張艷的質問並沒有問錯。
那些人自然是針對自己才去報復爸的。
秦箏一想到此時,便愈發覺得歉疚難當。
「坐下來等吧。」厲止衍的聲音不知何時響了起來,秦箏茫然的朝他望了一眼,原本在對面的木凳嗖的一下滑了過來,秦箏這才木木的坐了下來。
等待的十多個小時里,秦箏只是沉默著。
厲止衍也在旁邊同樣安靜的陪著。
直到陶晨的電話打來,秦箏這才嗖的起來。
「阿箏,秦叔叔度過危險期了,生命體征是沒有大礙了,但是要醒過來還很難說,只能繼續在這邊觀察了。」陶晨在電話里說道。
秦箏本來就在拐角的另一處,此時拿著電話沒幾步就走到了陶晨的面前。
還好。
沒有腦死亡,至少還有希望!
「我和阿姨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陶晨這才攙扶著稍微安靜下來的張艷往外面走去。
「恩。陶晨,真的謝謝你。要是沒有你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秦箏打心底里無比感激的說道。
「怎麼老說這麼見外的話!」陶晨不當回事的回道,沒一會就扶著張艷走出一小段路了。
見著陶晨都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了,秦箏這才轉身回望了一眼秦林華,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慶幸之意。
幸好!
幸好你還撐下來了!
爸,我不會讓你的鮮血白流的!
我定會找出加害于你的人,我要讓他為他犯下的錯血債血償!
秦箏在心里默念道,這才轉身朝外面走去。
只是走了幾步後,見著厲止衍依舊跟了上來,秦箏這才忽然停下來,冷冷問道︰「厲先生,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送你回去吧。」厲止衍出聲說道。
「不勞煩你了!」秦箏說完後繼續大步朝前面走去。
「我決定了,我還是回秦家吧。」身後的厲止衍繼續出聲說道。他雖然不清楚秦箏是怎麼攪和上目前這麼混亂的關系,但是畢竟從秦箏目前的狀況來看,分明是需要自己在她身旁的。
「厲先生,我想你大概還沒弄清楚一件事實,我秦箏從來不和無權無勢的男人攪和在一起,和你截至目前也只不過是上過兩次床而已。我不是這邊古代的貞潔烈女,所以你也不必要因為這種事覺得要承擔硬性責任。我現在很忙要去處理很多的事情,我對你唯一的拜托就是以後再也不要來打攪我,我不希望再和你有任何的接觸,尤其是肢體方面的,听懂了嗎?」秦箏說時臉上分明現出無比反感的神色。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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