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有人求見,是從西蜀來的。♀」僕人前來報告。
正在書房內寫信的左朝听到這消息,立馬放下手中的筆,等了這麼久,終于來了。
他匆匆來到前廳,一見到人便心急地問︰「東西可是做好了?」
「左將軍,都是按您的要求做的。」來人這才從包裹里拿了一樣東西出來。那東西卻也還是被包著的,單是看著金絲線縫制的包裹,就知里面的東西一定價值非凡。
「孟恆可是有帶什麼話?」他一接過包裹,臉上立即浮起一絲好看的笑容來,但也沒忘了正事。
「皇上也沒說什麼要緊事,只是提醒左將軍自己注意點。」來人也不惱怒他直呼皇帝的大名,因為能讓皇帝這般上心的人,也定不是常人。
左朝兵狹了一下眸子,他心里也明了,自己這麼明目張膽地和西蜀來往遲早會出問題的,「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說。
「還有,皇上還說了一句話話,不知將軍可否有興趣听。」
「不防說說!」左朝兵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歡喜得很。
「皇上說,這廣袖雲羅群配踏謠舞是天下之絕美。」來人笑著說。
踏謠舞?左朝兵在心里琢磨著,最終也只是報以一笑,「謝謝他的好意了。」
待人走後,他打開手中的包裹。一套水綠色的衣服就躍入了眼簾,慢慢打開來,白色的內襯,水綠色的外衣,細細的腰帶,無一不是用西蜀最好的蜀錦制成的。手中的觸感,細細滑滑的,卻不是絲的柔順感,也不是棉的厚重感,是錦獨有的觸感。再看那廣袖、領口處,無一不是繡上了最精致的花朵,而且是用暗線繡的,隱隱約約的一朵朵花,還有含苞待放的嬌狀。
左朝兵捧著這麼一件衣服細細地欣賞著,滿意的很,也不枉他等了半個月了。他竟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關宸月穿上它的樣子了。
「雲瑤,把這些都收下去吧!」我見左朝兵進來,便讓雲瑤把桌上的飯菜都給收拾下去,省得他看到我沒動多少的菜又是一番教訓。
「怎麼,今天心情不錯?」他一進來臉上便帶著深深的笑意。
「嗯,確實不錯。」他笑得更加燦爛。
雲瑤輕輕合上門,他才笑眯眯地從身後拿了件東西出來,「給你的。」
我望著那一身衣服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看著這水綠的顏色,是自己從來沒有穿過的。不知怎地又想起他那日的惡語來。自從那天賭氣地穿了一身桃紅裳後,後來竟再也沒穿過了,連自己也沒覺得不習慣。
「托西蜀最好的巧工做的,試試看合不合身。」他溫柔地拿起那衣服來,交到我手中。
「我有衣服。」實在不解他為什麼要給我做這一身衣服,還是從西蜀帶回來的。
「我知道」他半眯著眼,推搡著我去換衣服。♀
我耐不住他的強求,只得去了屏風後面換衣服。
太過于寬廣的袖子讓我很不能適應,但穿上後,衣服貼在身上極為舒適,大小也正合適,整理好後慢慢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好看麼?」見他失神地望著我,我打趣道。其實穿什麼我一向沒有那麼高的要求,也不在乎好不好看,但見他這般反應,一句毫不矜持的話就問出了口。
「好看!」他也是好不吝嗇地贊揚。
因為是廣袖,所以便顯出了細腰。一步一顰,一語一笑,可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其實,你穿綠色也很好看。」他說道。
我緩緩踱至他跟前,「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我穿什麼衣服更好看,因為穿的第一件衣服是桃紅裳,所以以後的衣服大都是桃紅色的了。」從小生活在宮中,不像別的公主皇子都是挑了最華麗最名貴的衣裳來穿,一向都是能簡單就簡單,生怕遺了他人口實。
「那以後就穿綠色可好?」他擁我入懷,心疼地問。綠色更配她,那張不常笑的臉,那張冷艷的臉。
「我只穿了這一件,你就說綠色最好,那若是還有更好看的呢?」我任他抱著,倒也生了一絲玩笑的心態。
「倒也是」他轉而深思,「那要不我讓人給你做一件衣服,七種顏色換著穿可好?」
我睜大了眼憤憤地瞪他,拿我當玩偶呢!
「呵呵!」他笑得極歡。
「你可知我為什麼會喜歡桃?」鬧過後,我平靜地問他。
「桃最燦爛?」他猜測。
「不是」我搖了搖頭,「桃最寂寞」
「那枝頭紅杏鬧才是熱鬧嗎?」左朝兵笑侃,桃最寂寞?那天下沒有不寂寞的花了!
「三月桃花開,滿園的花團錦簇,都說它最熱鬧,招蜂引蝶。可是花期過後是永遠的寂寞,孤獨地守著自己的果,等人采摘。」熱鬧過後的寂寞才最寂寞,才是最令人心寒的寂寞。
「按你這麼說,花都沒有開的必要了?」左朝兵驚異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知道他誤解了我,我立馬解釋,「我不是在哀春傷秋。不過是因為從小與桃待在一起久了,無聊至極便生了這些想法。」
「你這叫越熟悉越糊涂!」他直指要害,「人寂寞才會覺得花寂寞!」
「也許吧!」我輕輕地嘆氣。
「難怪小時候見你總喜歡拿著桃花玩。」他忽而回憶起往事來。
「也不過幾次而已吧!桃花應季而開,我再喜歡桃花,也不能在寒冬季節折了桃枝來玩吧?」我糾正他。
「嗯,就這麼喜歡桃花?」他抵住我額頭輕輕地問。
不待我回答又說道︰「帶你去個地方你肯定會喜歡的。♀」
「什麼地方?」
「嗯,明日再告訴你。」他語氣漸漸輕緩。
他擁著我走向床鋪,我也沒扭捏著拒絕。畢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
我想這是我和他現在最美好溫馨的相處了,沒有互相猜忌,沒有對未來的擔憂,有的只是過好每一天的滿足。可是,就算是每日在他的懷中睡去,我也還是知道這種日子不可能長久下去的。身體靠得極近,兩顆心卻不知隔得多遠,這就是所謂的同床異夢吧!
柳州,地處南梁的最南邊,就連現在到了近八月份的光景到處都是春意一片。我與雲瑤走在後面,望著前面牽著一匹白馬一身白衣的左朝兵,信步在這一片桃林里慢悠悠地走著。他悠然自得的樣子倒生了一絲神仙的模樣出來,不過,若是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像他這種人定是成不了仙的。因為他野心太大,心是不可能空下來的。
這柳州真是個好地方,看這一片開得極盛的桃林,是花了多少心思才在快入秋的季節保存了這一地美景下來!
雲瑤難得安靜了一回,只是自己左瞧瞧右瞧瞧,不時還攀了桃枝來聞。我也只是慢慢走著,任桃枝擦身而過,桃花香撲鼻而來。因為見多了,也沒覺得有多欣喜。
「公主,我們什麼時候出去啊?」饒是再美麗的桃花,看上一個多時辰,也會看厭,雲瑤看了一眼看不到出口的桃林,忍不住問。
我睨了她一眼,「不是說過在外面要換稱呼嗎?」難得左朝兵這次答應讓她跟出來玩,她興奮得很。
「小……小姐」她顯然不太習慣這麼叫,「這里不是沒人嗎?到了有人之處我定不會叫錯的。」她撇嘴委屈地說。
見她嘟嘴,我笑她,「去問你家公子,看看他要散步到什麼時候。」我挑眉看了一眼前面走著的左朝兵,還是讓雲瑤去問比較好。
這丫頭得了話立馬跑上前去,不一會兒就到了左朝兵旁邊。
「將……公子」她趕緊改口,「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啊?」
「怎地,看厭了?」他拉住馬兒,回頭望了一眼只顧低著頭走路的人兒。「一會兒就到出口了。」
「那我們出去了是去集市上嗎?」她又問。
「嗯」左朝兵抿唇,兩人停住了腳步,等著後面的人。
「帶你們去看桃集。」後面的人兒終于走上前來時,他緩緩說道。
我在心里思量著,這麼一大片桃林都看得生厭了,桃集還有什麼可看之處?心里一生厭煩之意,沒了期待,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了。
「怎麼,累了?」他伸了左手過來牽住我,十指交纏,一股微涼之意透過來。
「沒有」我口是心非。
雲瑤在一旁看得極歡,早就說了公主和將軍極配,今日看兩人站在一起真是順眼得很!
「再一會就到了。」他輕輕啟唇。
三人就這樣又走了一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路程,總算到了柳州最繁華之處了。
若單看柳州,肯定會產生南梁國泰民安的假象。因為對比京城外的城鎮里百姓的生活狀況來說,這里好了太多太多。
熱熱鬧鬧的一條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處是吆喝聲。各種門面各種小攤小販,走近了去,竟不免被這熱鬧的氣息給感染了。
有多久沒和這麼多人在一起過了,以往國宴上雖然也是極其熱鬧的,卻沒有這里的人間煙火味。
「這位公子,進來嘗嘗我家自釀的桃花酒,香醇得很,入喉芳香四溢,回味無窮,不醇不收錢 !」走過一家酒館前,門口的小二招呼道。
左朝兵似沒听到地向前走著,倒是我經不住誘惑想去嘗嘗被他夸上了天的桃花酒。
「不醇真不收錢?」我止住了腳步,問那肩上搭著一條白布的小二。
「姑娘,你放心,我們家的桃花酒是這鎮上最出名的,無人不曉,沒有人喝了之後不夸的。」小二湖口海夸著。
我瞧小二說得眉飛色舞,那酒也應該是不錯的,正準備多問兩句。雲瑤插嘴道︰「小姐,公子都走遠了。」
我聞言看去,呵,他還真是走遠了。都離了好幾個攤子的距離了,見他在一家買飾品的小攤前停步,手里拿著什麼細細地看著。
我雖不甘心,但礙于身上沒帶錢,也只得跟了上去。
走近了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塊桃木,我這才發現了這里所謂的桃集,賣的都是桃的工藝品。有刺繡的各種桃花,有桃木制成的飾品,有桃花染制的宣紙。各種商品,看都看不過來。
左朝兵手里拿的那塊桃木似乎不是那麼普通,顏色都較其他深,形狀也不是很規則。頂端用暗紅的絲線繞著,盤成一個結,線頭還穿了一枚碧綠的珠子。
「公子真是好眼光,這塊桃符是千年桃木制成的,無論是顏色還是質地都是上品。而且這上頭的玉珠也是玄玉煉制的。」見左朝兵端詳了好一會,他立馬把自己的東西大肆夸了一番,原來這里的商人都是一樣的。
我見左朝兵還在看那桃木,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幾眼,可怎麼看也只覺得不過是個普通之物罷了。什麼千年桃木,我看是今年剛伐的桃還差不多。
「多少錢?」左朝兵沒有問,直接問了價格。
我驚訝地看著他,不知他買這東西作甚。
「公子真是幸運,趕上我今天正好拿了這桃符來賣,若不是見公子與這桃符有緣,別人我還不賣呢!」那人笑眯眯地說著。
左朝兵卻沒有對他的奉承多感興趣,只是又問了一遍︰「這桃符值多少銀子?」
那攤主見這筆生意做定了,便不再費盡心思地夸了,「便宜得很,只要二十兩銀子!」
什麼?一個普普通通的桃木竟賣得這麼貴!我不可置信地看著攤主。
「你賣得也太貴了點吧!」我看他莫不是見左朝兵穿著不凡,認定了他是有錢人家,故意敲詐來著。
本以為左朝兵也肯定會覺得這價格不合理,誰知他只是拿起那桃符又看了一眼,冷冽著眼問︰「一對呢?」
那攤主顯然一驚,「這桃符本來就只有一個,正是因為獨一無二才值錢。」他笑著解釋。
「我出雙倍價格。」左朝兵知道他沒有說實話,不想多說,干脆提高了價錢。
「公子這是開玩笑呢?這符確實只有一個的。」攤主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來。
左朝兵利起一雙眸子來,嘴角微微上揚,「我知道你們這些做生意的打的什麼算盤。」
他這話一出,攤主更加慌了,第一次遇上買東西強買的。
「不過是想等人買了一個回去才發現這是一對,本來買桃符就是求平安,若是缺了一半定會覺得不吉利,所以便會花重金求另一半。到時候你們再拿那另一半出來,不管出價多高都會有人要的。是這樣嗎?」
「呵呵」攤主知道自己的小算計被人看穿了,笑得尷尬,「公子是內行吧?」
「不是」左朝兵沒有作過多的解釋。
「不過,公子是怎麼看出這是一對的呢?」他果真拿了另一塊桃符出來。
同樣的顏色,同樣的裝飾,只是那繩結的上頭系的上一個朱紅色的珠子。兩塊桃符都很普通,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對。
「這個」左朝兵從攤主手中接過另一塊桃符來,細細打量著。
攤主立馬明了地笑了,「這世上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字的。」
「我恰好知道而已。」左朝兵把兩塊桃符放在一起欣賞,臉上這才浮出一絲笑意來。
五十兩,都可以買多少東西了。他花這麼多錢買了兩塊破木頭還這麼高興。
「喏」離開了那攤位,他抽出手中那塊系有紅珠的桃木來給我,「上次你的玉佩不是被人偷了麼?算是補給你的。」
我接過那破木頭,看他把另一塊系在腰間,這才明白了為什麼他非得要買一對了。
「買這破木頭有這麼高興嗎?」我打擊他。
「高興」他笑答,「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這有一對嗎?」
「不知道」我也仔細地看起那桃木來,符的形狀雖不規則,倒也有點心的輪廓,正面只有沿著紋理刻的一個字,反面雕的是桃花。
「因為這上面的字」他伸了手過來指著說道。「是個‘蠻’字。」我看了半天才看出來。
「這就能知道是一對了?」拿了他剛剛掛在腰間的另一塊來看,上面也是個‘蠻’字。
「不錯」他嘴角翹起,「就因為這個‘蠻’字。」
就在我還在疑惑這個‘蠻’字究竟有什麼深意的時候他又說道。
「蠻蠻,南方有鳥,一目一翼,不比不飛,其名謂蠻蠻。」他笑吟吟地說著。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把他的那一塊還給他,沒有回他,喚了雲瑤過來走在前面。
蠻蠻蠻蠻,不比不飛,我饒是再笨也知道他說的是比翼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