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夜歌 6

作者 ︰ 北唐清

劍都北,泯山

宿城就依靠著劍都北面,所以她此番來到劍都邊境的泯山也只不過花了一天一夜。

可不知為何——穿行在濃蔭與日光交雜的深山之中,光影暇接間竟讓她有些頭昏腦漲。明明是日光酷暑難擋,她卻感覺到心下有一陣淡淡的寒意。

段千秋不在意,只當是日夜奔趕山路而加重疲勞。可手不自覺地模上胸口,空蕩蕩的,沒有那塊紅線牽掛的環玉了。她這才記起自己早已把那環玉交給梁司夜用來兌換期限了。

因為昨夜與梁司夜的不歡而散,著實讓她心中怨恨交加。她只有拼命的駕馬飛馳才能得到些許安定。

可此刻再度想起那個人,真的叫她忍不住咬牙切齒。段千秋想打消這無端而來的煩躁感,便抬頭仰望起遠處茫茫山色之中那條高不見頂的光華脊道。

走到那山道的盡頭便是泯光宮大門了,也不知能否打听得到父親的消息。

自從兩個月前她在成親當日與穆白祈翻臉後,段林劍莊與泯光宮的關系就一直僵持著。不過看樣子,父親和泯光宮其實一直都有暗中來往。

段千秋想到這里便不由自主地模出了腰間荷包里的那一片信箋殘片。

那是一片小如指甲的焦黃碎紙,看邊沿像是火燒後留下的一點余燼,但卻依稀可以辨認出邊角上的一個「泯」字。

這是她七天前在父親書房的香爐中找到的。

她一直未同劍莊里的任何人提起過,就是對鈞奕她也不敢輕易開口。段林劍莊此刻危機重重,爹又下落不明,在事情沒有查清楚前,她萬不可放出風聲。

似乎是在陽光下站立得久了,段千秋忽覺一陣眩暈。

她閉了閉眼,緩緩調運真氣便將眩暈之感壓了下去。她睜開眼來隨即便又小心翼翼地將這信箋殘片細細收好,緊了緊手中的劍便繼續往上。

*——————————*

行至半山腰的時候已到達泯光宮的警戒線,便有執劍的守衛攔下了她。她報上名號,等著守衛上山通報,接到山頂的通客令方可繼續上山。

她等了約模一刻鐘的時間,卻等得人都快發暈了。

可是山頂的通客令遲遲沒有發出。她可真不知道泯光宮的人輕功會有這麼差勁——顯然是穆白祈故意的。

難不成他堂堂泯光宮宮主還對她一個小小的悔婚懷恨在心?

段千秋可是極不耐煩起來。想想自己也差不多沒有那麼多時間耗在這里了。她心一橫,也顧不得什麼了,咬咬牙便執起霞風風火火地朝泯光宮守衛陣沖了過去。

「穆白祈!你給我出來!」

不知是不是泯光宮今日有意放松戒備,段千秋一路囂囂張張竟然就打到了落揚殿外,她本就覺得今日狀態不佳,方才對決那麼多人後自然已感覺手腳無力頭腦昏沉。

可穆白祈卻遲遲沒有出現。她可是不知道,這堂堂的泯光宮宮主竟能如此放任她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她還不信了。

最後一施力,狠狠的一劍,無人可擋。她一個踉蹌著松開了手幾欲就要跌倒在地。

那鋒利的霞在極強的劍氣出射下如光一般刺破殿門而入。

但,也幾乎是一瞬間,從落揚殿內迸射出一道極盛的白光。那白光強烈到透過殿門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段千秋下意識地微微閉了閉眼只覺一陣恍若隔世般的眩暈感席卷入她的腦海。

她惟有緊緊依靠著殿外金柱才可穩然立定。

而下一刻,方才月兌手而出的霞竟在一陣劍氣極光中飛射了出來,然後疾風一般筆直地嵌入了不遠處的泯天台的石柱之上。

有男子低沉中夾帶著笑意的聲音從大殿之中飄飄搖搖地傳了出來。

「千秋,真是一月不見如隔千秋,你的這個脾氣我倒真的是很想念。」

在未銷的掌力沖蕩下,殿門被一下子拂了開來。

黑發高束玉袍及地的男子微微笑著從里走了出來,雖是長袍但是他步履輕盈絲毫沒有累贅之感,走至她的身前竟無聲無息帶起一陣風來。

待那風拂過眉眼,段千秋卻是毫不客氣地對上穆白祈意味不明的目光,她蹙眉冷笑了笑。

「我姓段,穆宮主,千秋這兩個字豈是你想叫就可以叫的了的?!」

穆白祈听了,唇邊笑意漸濃。他大大方方地點頭應允︰

「好,那麼——段姑娘,難道你忘了三月前你還是我穆某的未婚妻子。」

話音剛落,他眸光一轉笑意盡收,「但——當眾悔婚又大鬧婚場,段姑娘真是讓我出盡難堪啊。放眼南雙武林,你可知道有多少女人爭著想當這泯光宮的宮主夫人?呵,用現在江湖里傳的話那就是——段姑娘你太不知好歹了。」

那場婚事,也不過一場游戲罷了。

段千秋冷然挑眉。

「穆白祈,你不過就是覬覦我們段林劍莊在十八樓里的位置!趁我們段家有難,便假惺惺地想做好人,實際上還不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真是可笑!」

穆白祈卻是毫不在意,他冷不防一抬手。遠處緊緊嵌入石柱的劍開始不安分地顫動了起來。

猛一施力,石柱上的碎石「嘩啦啦」地掉落了下來,霞劍受內息引力瞬間破柱而出,又再度飛回到了穆白祈的手中。

「我,倒是覬覦你們段家造出來的好劍。你看——你這把霞便是如此的堅不可摧。」

穆白祈說著便抬起指尖緩緩掃過霞劍身,對她微笑示意。

段千秋卻是不想再听他嗦了,她雙眉一緊便所幸直切入造訪目的。

「穆白祈,你說你到底把我爹怎麼了?!」

可穆白祈見她一臉怒目而視咄咄相逼的樣子卻是哈哈一笑,似是玩膩了手中的劍,他拋下一個輕蔑的眼神便順勢將霞擲回了給她。

「我還在想你這麼氣勢洶洶地闖入泯光宮是要做什麼?以你的性子也不像是會屈身向我求助的。原來只不過是想來胡鬧一場。」

段千秋冷冷地握住劍柄,有過片刻的恍惚,但她穩住手腳一把將劍鋒指向了穆白祈。

「穆白祈,我不是同你開玩笑的!你說,你把我爹怎麼了!」

「段姑娘,要說這話你可是對錯了人。」穆白祈卻是雙手負背,不急不緩道。

「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證據在這里。」

只見段千秋攤開在手心的赫然就是那片火燒後留下的信箋殘片。

她臉色雖蒼白著,但是氣勢卻絲毫不弱。她舉起那個焦黃紙頁上的「泯」字,向他冷冷質問︰

「在南雙武林,這個‘泯’字還能指什麼?穆白祈,我爹分明是來泯光宮了,你將他怎麼了?」

穆白祈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翳,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他依舊微笑。

「段姑娘,光憑一個字你就將所有的事推到泯光宮身上,這未免也太可笑了。且不說泯光宮在南雙武林中的地位,即便是你毀我婚約,我穆白祈也不會是如此記仇之人,況且這段老莊主不僅在十八樓,在這南雙武林也是德高望重的老輩,我又為何要與我的前岳父過意不去?」

段千秋的眸光淡淡地掃過穆白祈,她一字一頓板著眼道︰「穆白祈,這些客套話你就省了吧。今天我在這里,就是要讓你泯光宮給我一個交代!」

穆白祈微微一笑。

「好!既然段姑娘如此肯定這段老莊主的失蹤是泯光宮所為,那我準許段姑娘對這整個泯光宮進行搜查。只不過最後,若是搜遍整個泯光宮都沒有段老莊主的身影,那麼我就要請整個南雙武林做主了。」

很顯然,穆白祈在為難她——

段千秋卻絲毫不肯退讓。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眼光微轉,神情恍惚間又冷冷地抬劍向他逼近了幾分。

「穆白祈?是你——是你想買我的命?」

穆白祈听了卻是不由地輕笑起來。

「段姑娘,若是我想殺你,還用得著花錢嗎?不過——」

說到這里,穆白祈忽的斂起了笑容,他頓了頓,然後彈指毫不費力地壓下了劍光冷冽的霞,緩緩地走到了段千秋身側。

他微微低頭,溫熱的鼻息和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交融著,似蠱惑一般。

「段千秋,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現在最大的敵人可不是我。你的矛頭亂了方向,但別人的暗箭可是一直都對著你的。」

秀眉微蹙。借此機會,段千秋冷冷地將劍架在了穆白祈的脖子上。

「你覺得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她說這話的時候一個不穩就要昏倒過去,所幸穆白祈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怎麼回事?臉色這麼難看?」

段千秋卻一個蹙眉拍開了他的手,又順勢將霞貼近了幾分。

「宮主小心!」

身後的護衛被這動作一驚齊齊持劍向前。

穆白祈卻只是淡淡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必輕舉妄動。他微微側頭,然後揚起了嘴角。

「你不相信也罷。只不過現在你們段家危機四起仇敵不斷,而能夠得到好處的是哪一方?十八樓的談兵峰會不日將至,這新樓主人選是被炒得里外火熱。現在段南天失蹤了,段家又冒出這麼多的危機,你覺得這些是巧合嗎?」他話音加重,「很明顯,是十八樓里面有人不想讓段南天上台!」

段千秋微微斂眸。

「穆白祈,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穆白祈卻只是低頭淡淡一笑,隨即反問︰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所以有人買你的命,那想必是掐準了你這一次出行泯光宮的時間。段千秋,十八樓里有內鬼,你真的還不明白?」

不知為何忽來一陣恍惚,段千秋執劍的手有了一絲動搖的跡象。

其實穆白祈說的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本來她這一次來泯光宮心里就顧慮重重,她一方面焦慮爹的下落另一方面又擔憂劍莊的安危。而未來的十八樓談兵峰會,要推選出新樓主人選,原本父親應該是當仁不讓的最佳人選,他的忽然失蹤也卻可疑,可十八樓組織里覬覦新樓主位子的人也不少,若想追查也是困難重重——

想罷,段千秋抬眼望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穆白祈,不由地猶豫了起來。她究竟該不該相信穆白祈好?

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再抬頭時目光稍有些疲倦。

「穆白祈,你告訴我這些是有什麼目的?」她知道他絕對不是想幫她。

穆白祈雙眉一挑,卻又忽的笑了起來。

「我?我當然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這十八樓越亂,我越高興。」

「穆——白——祈。」段千秋虛弱著聲音一字一頓。

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她卻是再也堅持不住了。只听得霞鏗然一聲落地,她整個人搖搖欲墜般地被身邊人扶在了懷里。

段千秋借著最後一絲意識,掙扎了一下卻發現實在無力抽回自己的手。

絕望間她扯了扯嘴角,遂不帶清醒地昏了過去,任由身邊這人將她一把橫抱走起。

作者有話要說︰月復黑的穆大宮主登場~表示千秋有的受了

小梁暫時失蹤下下,安,親媽會很快回歸的-_-!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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