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都泯山,泯光宮
日過晌午,炎炎夏日里陽光漸盛熱氣浮騰,但是這一方落在濃蔭之下的深林幽院卻是顯得格外的靜謐。♀
段千秋便是被安置在了這個泯光宮僻靜處的沉香閣。
閣樓依傍著高山流水而建,她有些許意識時便听著樓外的溪流聲清靈作響。但想坐起來卻是渾身乏力頭暈腦脹。
支撐了一會,頭上搭著的冰絲枕巾一順勢滑落,她停下折騰便也沒了叫喚的力氣,所幸就軟趴趴地躺著一動不動。
不知是過了多久,她隱約感覺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
「給我吧——你們退下。」屋外緩緩響起男子低啞卻不容置否的命令聲。
下一刻,房門被人以掌風帶開,日光將來人高大的身影投落在了地上。
穆白祈邁步進來,微一拂袖又將門給輕輕地帶上。
段千秋躺在床上透著重重珠簾似醒非醒地望著他。她緩緩動了動唇角,似是想說話又似是在冷笑。
穆白祈順手將手中湯藥擱置在了床櫃上,遂注視著她一臉平靜自若地在床邊坐了下來。
段千秋正疑惑間卻見他忽然伸手過來,她想要閃躲又被他一手制止。
她現在自然還是軟弱無力。
于是,男子略帶冷意的大手便緩緩覆蓋在了她的額頭,瞬間帶來了一絲鎮定之意。
「有點藥效,看來燒是已經退得差不多了。」穆白祈淡淡說罷便取走了她枕邊的冰絲枕巾,微一施力便將它丟擲進了不遠處的水盒里。
「你——你這是干什麼?!」段千秋這個時候已經清醒過來了,便睜著眼楮一臉機警地瞪著他。
穆白祈望了她一會,片刻忽的扯唇一笑。
「連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真是個不要命的女人——我可真是小看你了,不知你竟有這般能耐活著上到泯山來——」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放心,我可不會趁人之危。」
發燒?
段千秋卻是捕捉到了這幾個字眼。
她愣了愣,遂記起之前夜里沐浴時遇到的變故來。自然是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個人——頓時,心中一陣不快。
應該是那時候感染了風寒,又熬夜奔趕山路,身體自然是吃不消的。
身邊,穆白祈望著她沉默了一會,便以指尖踫了踫床櫃上的湯碗,片刻又蹙眉道︰
「湯藥還燙著,等涼了你再喝——」
但他還話音未落,段千秋卻是忽的趁機掙扎了起來,可一個不小心竟將床櫃上的湯碗給掀了下去。
碗倒沒碎,就在快掉到地上的時候被穆白祈接了起來。♀只不過滾燙的湯藥早已傾灑了他一身,玉袍上瞬間斑駁一片。
一陣藥香熱氣迎面撲來。
「段千秋,你干什麼?!」穆白祈的眼中有幾分陰翳。
段千秋冷冷一笑卻是不听他的話,依舊顧自掙扎著起來。不過片刻便被他牢牢抓住了雙手。
「我問你,你要干什麼?!」穆白祈緊緊地注視著她一字一頓道。
「呵,」段千秋冷笑了笑,卻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的眼楮,「干什麼?當然是要走!」
「走?」穆白祈眼色一變,扣著她的手力又加重幾分。
濃濃的藥香味在兩人身間彌散開來,他絲毫不顧撒了一身的湯藥,只是定定地望著她,眼中閃爍的眸光陰晴難定。
「段千秋,你以為泯光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她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卻還是蹙著眉不肯示弱。
「你——穆白祈你放開我!你這般不安好心一定是有什麼陰謀!」
「呵,陰謀?!段千秋,你到底明不明白,這外面究竟多少人想要你的命!」迎著她,穆白祈的這一聲低吼倒也讓她安靜了幾分。
不過段千秋沉默了一會,卻又是冷冷扯起了嘴角。
「就算如此,我也寧可離開這里!」
「你——」
穆白祈陰沉著一張臉,他緊扣著她的手腕,貼近間只見她清麗白淨的臉龐微帶緋紅,濃密的眼睫下一雙直視著他的眼楮閃爍著堅毅而不甘示弱的光芒,明明是還抱病在身,不知她哪里來的這股氣勢。
不過,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下一刻,穆白祈狠狠地甩開了手。受他的掌風吹拂,段千秋一個不穩便又倒在了床上,她的手肘撞在了床欄上引得她吃痛一聲。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穆白祈又緊緊扣住她的手腕,迅速將軟玉鐵銬穿過她的右手手腕拷在了床欄上。
他站起來冷冷地望著她。
「看來今天我同你是沒什麼好話可說的了——不過段千秋,想要出去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穆白祈,你——」
話音落下,他便再也不顧身後人了,一個拂袖便帶著一身的藥香味繞過屏風珠簾大步推門而出。
「連江,這幾天派人給我看好段姑娘。」
「是,宮主。」
「再命人去煎一副藥送過來——」
屋子外人聲漸弱,隨即便是重重的「嘩嗒」一聲,是有人給門上了鎖。♀
她的一只手被拷在了床欄上,動彈不得,于是便只好借助另一只手扶著床頭撐坐了起來。
透過重重珠簾,環顧四周。這里空間寬敞卻門窗緊閉,她也感覺得出外面守衛森嚴。何況這軟玉鐵銬刀槍不入,現在這個情況她算是被穆白祈給軟禁了起來。
段千秋不甘心,便狠狠扯動起被銬住的右手。只是這床雖是木質的,但這床架卻不知是以何種堅固鐵材打造而成的,任憑她怎麼敲踫就是不留一絲明顯的痕跡。
自然是徒勞無功,不一會兒她手腕上倒是起了紅紅的一道磨痕。
段千秋低低咒罵一聲,遂也只好安靜下來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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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深夜,月光稀疏,寒氣彌漫。
有蒙面的侍女進來為她點亮了屋內的燭燈。霎時原本昏暗一片的屋子便又明亮了起來。
段千秋低低叫住了那個替她送飯來的侍女。
「你們宮主呢?」
那侍女蒙著一層純白色的面紗,遮住臉頰卻露出一雙會說話的眼楮,與段千秋目光交匯片刻,侍女便微微一笑低聲作答︰
「段姑娘,宮主有要事在身不便過來,請姑娘——」
趁著這侍女答話的當兒,段千秋卻一下子躍起,用左手扣住了那侍女的脖子。隨即她順勢湊近在侍女耳邊低低道︰
「快給我開鎖,否則你小命難保!」
不過也是段千秋小瞧了這泯光宮的侍女,沒想到這侍女一個反手點穴側身回轉便輕輕松松地躲開了她。
「段姑娘,失禮了。沒有宮主的吩咐,姑娘無法邁步沉香閣半步,勸姑娘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如雪一般的面紗飄蕩間看不清這侍女的面容,但是段千秋從她的眼楮里看出她依舊是微微笑著的,那一雙如秋水般的眸子中隱約有笑意流轉。
想起某人,段千秋正發愣著,那侍女卻向她躬了躬身便緩緩退了出去。
段千秋回過神來也只好苦笑著撇撇嘴。
不知為何,這里門窗封鎖卻還是有寒氣不斷從角落里滲透進來。她沉默了一會,遂緩緩在指尖起風輕輕撥開了床前的珠簾。
屋外面點亮著燈火,依稀還可見人影重重。但是望著這不斷深陷的夜色,段千秋心中卻隱隱有了一種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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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的時候,她心中思慮得太多實在睡不著,更何況右手被手銬銬著也不好翻來覆去,一個氣惱便扶著額頭坐了起來。
子夜已過,萬籟俱寂。
不知這里是幾樓,段千秋撩起珠簾卻只見屋子外面盡是漆黑夜色,朦朦朧朧間竟連個守衛的人影都沒有。
她不免有些疑惑。
看來夜里,這閣樓的戒備倒松懈了不少。想必穆白祈是料定了她逃不走。不過他表面上說得好听,但也無非是想維護他那穆大宮主的形象,他心里一定還是想伺機報復她。所以就把她囚禁在這里。
不過——方才夜深人靜時仔細想想,自己或許真的太過于沖動了。父親的失蹤還疑點重重,但不可否認,父親在失蹤前曾與泯光宮有過書信來往,而且父親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與泯光宮的來往。是礙于十八樓的面子嗎?
也是,十八樓一向不與泯光宮交好。穆白祈之前的提親似乎有意無意挑撥著段林劍莊和十八樓的關系。
所以難道穆白祈也想在未來的十八樓樓主新選里插一腳麼?
段千秋越想越覺得奇怪,就在她思緒凌亂之際,卻忽來「叮」的一聲。
一片死寂之中听得有什麼細小的東西輕輕敲擊在了這一層樓閣的窗戶邊。
段千秋早就心緒不寧,此刻感覺到異樣之後便機警地打起了精神。
床邊的燭燈早已被她以指風熄滅,此刻整間屋子里惟有靠門邊的那盞燭燈還微弱地閃動著。
段千秋凝神屏息,便借著昏暗的光線細細細細環視了一圈,最後便把目光投落在了最靠右邊的窗框上。
她正狐疑著卻只听得寂靜中又是疾快的「叮」一聲。
與此同時,這門窗緊閉的也不知從哪里穿進來一陣風,帶著什麼縴薄的東西唰地穿過珠簾——幾乎就隔著她的臉疾快地擦了過去,精準地落在了床里側的木板上。
「是誰?!」她驚醒的聲音低低地響在了這死寂的屋子中。
但等了一會,那扇窗戶卻是久久沒有了動靜。
段千秋倒抽一口冷氣,遂惶惶然地轉過了身拔下了插在木板上的那片東西。眼中閃過幾分驚詫,但隨即她又猛地抬起了頭警惕地望著不遠處的那扇門。
來人輕功絕佳。片刻,便將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誰?!」
段千秋壓低了聲音狐疑道。
屋子里一片寂靜,只听得軟玉鐵拷摩擦過鐵制的床欄發出的「嘎嘎」聲。屋子外面的那個人似是遲疑了一會,但不知為何片刻卻又忽然消失了蹤影。
段千秋有些模不著頭腦,便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東西,像是金箔但又像還包著什麼東西,于是她疑惑著喃喃︰
「搞什麼鬼——」
忽然間,眸光一個銳轉——
段千秋想到了一個人,心中頓來一陣五味陳雜。
可還容不得她多想,這屋外空曠的走廊上竟又緩緩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來。
「穆、穆白祈?!你怎麼會在這里?!」
段千秋瞪大了眼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輕輕推門而入又緩緩走近她床邊的人。
他的動作無聲無息,珠簾受內息牽引落下時竟只微微晃動便穩然垂定。
穆白祈望著她,深邃的眸光之中笑意漸冷。他動了動唇,卻只吐出兩個字。
「給我。」
「什麼給你什麼?!」段千秋雖說著但還是下意識地把左手往身後面一縮。
穆白祈卻是輕蔑地一笑,他冷冷地凝望著她又向前逼近一分。
「段千秋,不要給我裝傻,把東西給我!」
段千秋仰頭與他對視了一會,猶豫片刻後她咬咬唇遂把藏在身後的手緩緩地伸了出來。
只見那躺在手心的赫然是一枚精雕細琢的薄金葉子。只不過似是受到猛烈的沖擊,葉子的邊沿已微微褶皺。
穆白祈的眼中掠過一絲陰翳,但隨即便將這枚金葉收入了自己手中。
「和你一起來的人是誰?」
「呵,穆大宮主你難道沒有長眼麼——」段千秋卻是冷冷地笑了起來。
隨著眸光漸利,穆白祈握著金葉子的手冷不防一緊,不過片刻他卻也是微微笑了起來。
「听你這麼說,我倒覺得不長眼的人是你了——」
「穆白祈你——」
段千秋一個咬牙便死死地瞪著他,氣急敗壞道︰「你、你快給我解開!」
穆白祈卻是一臉的深沉,他的眸光淡淡地掃過她右手上的軟玉鐵拷,但很快卻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邊。
段千秋順著他的眸光望去,那里——正是那片金葉子飛射入的窗口。
「也罷,今夜你就好好休息吧,我還要去好好招待一下這位朋友。」
隨著人走而帶起的風,那重重珠簾「叮叮當當」地擺動了起來,昏暗間只見一地珠光碎影交織。段千秋發愣間卻透過地上的光影無意瞥見了幾點還泛紅的血滴。
想必是剛才他把那葉子捏得太緊而劃破了手心。
有過片刻的微怔,但她又很快回過了神來。感覺人已走遠,段千秋才從身後的裙擺下又拿出了一枚葉子來。
自然不是金葉子了,但卻是一枚更加縴細更加精致的青銅柳葉。她疑惑著拿起青銅柳葉對著昏暗的光線細細打量了一會。
所以,梁司夜這家伙給她這個東西干什麼?
打量了一會,目光落在了這被鐵拷銬住的右手上,段千秋似是想到了什麼而微微挑眉——不是,他該不會是以為用這個東西就可以把這鎖給打開吧?
開什麼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穆大宮主比較月復黑
好吧,表示高手就是小梁無疑,看出親媽的心了沒
話說,這一章是我第一次卡文,之後的內容卡了至少一個禮拜的說,要瘋了/(tot)/~~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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