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記 第十二章 魚死網破 (下)

作者 ︰ 海澄

韓知古按照月里朵的交代的位置,疾鞭打馬向述律部方向而去。♀天朦朦亮的時候,他終于到了述律部夏季駐地。他是被抬進俟斤婆姑的大帳的。婆姑,本就不會對一個漢人奴僕過多留意,加上韓知古離開述律部已有六年,早就認不出他了。

想這韓知古年紀尚小,哪堪這般勞累,嘴里卻不住喊著阿古只的名字,婆姑當然疑惑,于是立刻喚來了愛子。

韓知古朦朧中看見了熟悉的阿古只。

「阿古只,月里朵姐姐有難。」一手模索,將佩玉遞給了阿古只。

「爹,他是月里朵的陪嫁奴僕,韓知古。」

「啊?月里朵,她出什麼事了?」婆姑一把拿過佩玉,驚道。「快與他些水喝!」

喝完水,緩過一點兒勁的韓知古,便把迭剌部的巨變向婆姑一一道來。

聞訊而來的室魯和敵魯,也不禁為妹妹擔心起來。

「爹,我這就去召集人馬,殺向迭剌部,救出月里朵!」室魯說著便要轉身出帳。

「室魯,慢著!」婆姑制止,接著說,「我述律部多年來,不過是對契丹可汗表示臣服,但畢竟不是契丹部族。如貿然出兵,必遭人口實,容我想想。」

被婆姑喝止的室魯,著急地向弟弟敵魯望去,希望他能支持自己。敵魯當然也是擔心月里朵的安危,只見他,走向韓知古問道,「小兄弟,你剛才說,台哂提兵兩千到了迭剌部,是嗎?」

「是的,月里朵姐姐說,台哂和罨古只是一伙的。」韓知古如實答道。

「爹,那台哂與我和室魯都是乙室已族的後人。想我素與他有些交往,依孩兒看,咱們出師有名。」敵魯意味深長地說道。♀

婆姑大概也听出了幾分,便點了點頭說,「敵魯,你說說看。」

「台哂出兵到迭剌部,其實名不正言不順,勉強是因為他妹子是釋魯的妾室,其用意不過為‘北府宰相’。如果,我和室魯,假借乙室已族人的身份帶兵前去迭剌部,為其助陣,我想,那台哂定會高興;即便猜疑,就算駐扎在迭剌部外圍,也可隨機應變。」說著又對韓知古問道,「小兄弟,你說,你康叔也前去給阿保機報信去了,是嗎?」

「是的,我們一起跑出來的。」韓知古回答。

「爹,你也是知道的。阿保機平叛烏古部的,那可都是契丹人的精銳之師。最差的打算,台哂讓我們駐扎在迭剌部外,我也可以等待阿保機的消息。」敵魯道。

「嗯。言之有理。」婆姑听繼子敵魯分析得很有道理,心想,如果阿保機不能及時歸來,罨古只、台哂他們得償所願,那麼述律部出兵,就是助陣,以後與契丹人照樣相安無事;如果,阿保機翻盤,那更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結局。于是說道,

「室魯、敵魯听命。你二人立刻集結兩千人馬,趕往迭剌部!」

當阿保機听完康照帶來的消息後,拿著月里朵的發簪,沉思起來。

釋魯遇刺,轄底失蹤。罨古只、台哂嫌疑最大。

不管巴剌可汗有沒有參與其中,但他顯然是維護罨古只一伙的,遂讓罨古只控制了迭剌部。

滑哥是否共謀,不得而知,但他肯定听命于罨古只。因為,他交出了撻馬狘的指揮權。那三百個勇士,則是自己在出征前,特意從撻馬狘里抽調出來,留下保衛釋魯的。

台哂那兩千兵馬,不是大問題。問題在于,是巴剌可汗默許的。

如果立刻揮軍討伐罨古只、台哂,自己出師無名,形勢難以估計;如果坐等他們控制了迭剌部大局,班師回朝之時,也就到了自己交出兩萬鐵騎的那一天。♀

阿保機梳理著這些信息,思考著如何去應對。身旁的兩個弟弟沉不住氣嚷嚷了起來,

「大哥,我們立刻帶兵回去,殺他個雞飛狗跳!」迭剌道,

「不錯,罨古只、台哂他們當咱兩萬鐵騎是泥捏的啊?!」剌葛亦是暴跳如雷。

扶著康照的曷魯,對康照說道,「康叔,你一路勞苦,先去吃些東西,休息一下。」說罷喚來帳外的契丹兵,吩咐好生照顧康照。被攙扶往外走的康照,轉頭對阿保機說道,

「我再說一遍,女主人說,巴剌可汗可能也有參與。」

阿保機听到這句,猛地一抬頭,厲聲道,「康叔!不許胡說!」,但轉而起身,「謝了!你先歇息去吧。」然後對著曷魯他們說道,

「曷魯,立刻挑選五十勇士,隨你我即刻前往巴剌可汗牙帳;剌葛你去點一萬將士,明日晌午之前,趕到迭剌部二十里外扎營,等候我的命令;迭剌,你與剩下的部眾留在此地,按原定計劃,先代我安撫烏古部,三日後再回迭剌部。」

當台哂告訴罨古只,述律部婆姑派來了兩千人馬時,也是吃驚不小。心道,「述律部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定是走漏了風聲。」

「滑哥,你是怎麼辦的事?婆姑的兵馬這麼快就上門了?」罨古只責問道。

「這個,我也———」滑哥支吾著。

「罨古只兄弟,你先別生氣。听我說兩句。」台哂上前替滑哥解圍道,「領兵來的是室魯、敵魯兩兄弟。他們說,不為別的,听說于越遇刺,和我一樣身為乙室已族的人,是前來助陣的。」

「屁話!乙室已族?他們還是阿保機的大舅子呢。」罨古只罵道。

「呵呵,這個我不知?不過呢,你想想,如果他們是想對我們不利,早就沖殺過來。依我看,他們無非是想趁火打劫,撈點好處。」台哂陪笑道。

「哦,此話怎講?」

「我料婆姑的心思必是,擔心他女婿阿保機一家子的安全,故而帶兵而來,讓我們有所顧忌;二來呢,釋魯已死,傻瓜都知道,排資論輩肯定會是,你將成為下一任的夷離堇,他這是來向你討要擁立之功的啊。還有呢,」

不等台哂說完,罨古只接道,「還有就是,婆姑叫兩個繼子前來,不提述律部,卻說乙室已族,這不明擺地是支持你台哂嗎?嗯,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你去告訴他們,不管婆姑是武力來討功,還是別有用心,讓他們都老實地呆著,別輕舉妄動,否則治他們謀亂之罪!呵呵,台哂,你還有小算盤,經過此事,你可又多了兩個家族中的支持者啊。」

「彼此彼此。」台哂笑答。

罨古只轉而面向滑哥,「話是這麼說,但我們也不能馬虎。滑哥,你還是要派人把阿保機他們一家盯緊點兒,別再出什麼紕漏!」隨即冷笑道,「有他們在手,量那兩小子也不敢有什麼動靜!」

「知道了。」滑哥回道。

「嗯,還有,轄底家的僕人都招了嗎?」罨古只問滑哥。

「經過大半天的嚴打拷問,果然有兩個家僕扛不住了。我再讓他們對對口供,這樣,就算轄底敢回來,他也是在劫難逃了。」滑哥說。

「很好,省的夜長夢多。明天一大早,我和你一同押著他們去見可汗。釋魯遇刺有了定論,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代理大迭烈府夷離堇之職,如此,我等就可高枕無憂了。哈哈———」罨古只信心滿滿地說。

一切如罨古只預料的那樣,東方剛剛吐白,巴剌可汗請罨古只的人就來了。說是叫他與滑哥、台哂一道兒,前去對「釋魯遇害一案」做一個了結。

「可汗讓台哂也一同前往?」罨古只拿著巴剌可汗的信符問道。

「正是。」來人回道。

罨古只心里嘀咕,「這就怪了,喚台哂去作甚?」于是又問,「可汗是親口對你說的,還是其他人轉給你的?」

「罨古只老爺,瞧你說的,當然是可汗親自囑咐,將信符遞給小的,還說,事關重大,一定要當面向你傳達。至于為何叫台哂老爺一同前往,那小的就不得而知了。」來人不緊不慢地回道。

「嗯,你也別見怪,出了殺害于越這樣的大事,我不得不謹慎些。行啊,你先行回去稟告可汗,我三人隨後就來。」罨古只笑著說。

罨古只、台哂和滑哥在幾百撻馬狘的護衛下,押著轄底家的僕人,順利到達了可汗牙帳。三人立在汗帳外,等候著宣見。

「罨古只、滑哥、台哂三人拜見可汗———」

三人列成一隊,逐個躬身走了進去。當走在最後膽哂剛一踏進大帳,就听到一聲,「給我拿下!」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一個一個地被按住,捆了起來。

「你們這是干什麼?好大的膽子!可汗呢,我要見可汗!」罨古只本能地亂叫著。

在牙帳一里外候命的三百撻馬狘,突然看見一騎快馬朝他們而來,慢慢地靠近,「是阿保機!」有人叫道。

「快快戒備!弓箭準備!」罨古只留下的幾個親信大叫道。

「勇士們,我迭剌部耽馬狘!難道你們會殺死自己的舍里嗎?!」阿保機韁繩一勒,立在眾人前,大聲說道。

先是一剎那的寧靜,有人喊了一句,「阿主沙里!」,緊接著便是如泄了閘的潮水,一陣兒高過一陣兒地聲浪,「阿主沙里!」,「阿主沙里!」,

一輪紅日下,金燦燦的朝霞,鋪滿了塞外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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