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相思鎖 洛芙蓉

作者 ︰ 素光同

晨光初起,我披著衣服將雕花木窗打開的時候,看到晨間水色薄霧,將窗外的玉蓉花樹,掩映成水墨般濃淡合宜的卷軸畫布。♀

于是我很明智地帶了一把傘。

珠雨如簾幕,煙籠如蹙,督案齋齋長齊鈺站在門外遠遠行禮,待我撐著傘走近時他說︰「昨日听土使說,大人今日會來。」

我走進門內回答︰「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一直都做得很好。」

齊鈺跟在我身後接道︰「都是大人教導有方。」

我打了一個哈欠,看向他說道︰「新來的人練習得怎麼樣?」

齊鈺點頭回答︰「大人聰慧,手下之人教習起來也是更為容易。」

我的腳步頓在了正門的入口處,看向他的眼楮說道︰「你今天不怎麼對勁。」

齊鈺幫我推開了朱紅的大門,朱紅門內,負責將凡人生平備案在冊,刻寫功德過失的督案齋眾位在各自的穿梭中,忙忙碌碌跑來跑去,

齊鈺扣響了門環,所有人向門口的方向望過來,向我行禮之後接著做手中的活。

這位齋長對我拱手抱拳後說道︰「能在大人手下做事,是我等之福。」他指著那群奔跑的好手下們說︰「大家的干勁,皆是來自于大人的英明神武。」

我看著他手指的方向說道︰「據說所謂求全之道,是對上奴顏媚骨,對中不卑不亢,對下有收有放。你是不是也听說了,這凡人在位才會奉行的十八字箴言?」

齊鈺看著我,好像有什麼如鯁在喉,卻又不可一吐為快。

我手中的傘落在地上,側對著他說︰「你不說也可以,督案齋之長的位置並非只有你想坐。♀」

齊鈺跪在地上答道︰「大人可能尚且不知,容瑜長老將鬼君之女越晴安置在了督案齋的齋使之位。」

我彎腰將傘撿起來,看著他回答︰「你從我一開始進門,就與從前處處不同,無外乎是在等著我開口問你。」

雨點沿著房檐如斷線流下,我收了傘繼續說道︰「你一直是師父的人,督案齋的事你不願我管,我也確實沒怎麼管過。」

我看向他身後,遠遠有個粉綠百褶紗裙,舉著傘的娉婷身影。

我對著齊鈺說道︰「你家後院的兵器架旁,埋了一盒多年積攢的珠寶,雖說身居要職貪點無妨,但冥刑司的司長對這個向來很有興趣;

你喜歡裝飾華麗的馬車,在凡間一次劫來了好幾個,為此還害死了三個無辜路過的凡人,我不知道懷洱長老知道以後會怎麼罰你;

你平素喜好狎|妓,連理枝艷館里,每回至少叫來五個服侍,此外甚至還為此私去凡間楚館秦樓,折了其中女子的陽壽。你覺得右司案听說這個以後,還能忍受自己與你共事嗎?」

那個裊裊的身影漸行漸近,我繼續說道︰「與方才那三條相比,你給別人的信里說,要將風花雪月四令,一一弄死在床上的厥詞,就算不了什麼了。我還要感謝你在信中對我的特別稱贊,不過你覺得,其他三令的脾氣,都像我這樣好嗎?」

齊鈺猛然抬起頭來看我,我直視他的目光接著說道︰「我從未想過要和你撕破臉,雖然你下面那五個副齋長都能干好你的事,也比你對我的態度好得多。」

他很快平復下來,看著我只回了聲大人。

我將傘柄抵在地上說︰「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

看他搖頭後,我答道︰「因為我非常討厭越晴,師父只會把人指派給你,而你卻把齋使的位置給了她。♀」

齋使是督案齋同冥殿傳訊的職位,被密封至沒有要訣不能打開的箱子,由齋使送去冥殿。

只不過那個重要的箱子,多半要由冥君殿下親手打開。

他低著頭回答道︰「但憑大人吩咐。」

我重新將傘打開來︰「我听說,督案齋有個空缺的職位。」

齊鈺順著我的話說道︰「確實有個空缺的職位,不像齋使已經滿了,先前屬下看走了眼。」

我轉過身,背對著他低聲開口道︰「好像是倒夜香來著。」

我提腳走進朱紅大門的時候,听到嬌弱的女聲哭著對齊鈺說︰「為什麼讓我倒夜香,我這麼嬌弱,怎麼能倒夜香,我陪你睡的時候」

火使從我來時不久就立在一旁,此刻他站在我身邊,看了一眼門外張嘴欲開口,卻又悶嘆了一口氣。

我瞥了一眼門外說道︰「很小的時候,我跟在師父身邊,可是他很少有空來管我,婢女和侍從就來揪我的毛玩,我不會說話,于是尾巴和身上都是毛被揪掉留下的血痕。」

我走向督案齋的正中央︰「所以你覺得,我那個時候可以靠著善心和寬厚感化他們嗎?」

火使頓了一下回答︰「越晴公主背井離鄉,來到冥洲卻要倒夜香。」他又等了一會接道︰「大人明知道齋長犯事,卻不向上稟報。」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我不稟報,是因為上面有人覺得這些都可以原諒。至于越晴公主,我可以理解你憐香惜玉的感情,但是你有沒有看到齊鈺的眼底,幾條青灰色的斑紋?」

火使直愣愣地看著我答道︰「采陽補陰的j□j術法?」

我回答他︰「沒有本體的鬼君之女,與其歡|好多少會有些傷身。」

火使之後一直有些愣然,我和他走到最里間的房門,推開房門以後,寬大不見牆壁的房間堆滿了各式書架,面前迎上來副位的齋長普和,他躬身在我面前答道︰「恭迎大人。」

我從他手中接過燈籠遞給火使,向房間里面走去。

火使提著燈籠,跟在我身後問道︰「大人,這里面為什麼這麼黑?」

我答道︰「這間房子的底端通向地府,自然有些黑,你要不要去趟奈何橋,看看從前的友人懷舊一把?」

火使聲音有些低落地回答道︰「做鬼差的時候,我沒有什麼友人。」

副位的齋長普和將我引至一個書架前,念了咒法解開封印,開了一盒卷宗遞給我。

我在圓柄燈籠的光下,看到了細密記載的字體,普和問我︰「大人可還滿意?」

我將手伸給他道︰「死魂簿和玄元鏡。」

普和從袖口將這兩樣東西遞給我道︰「屬下已將玄元鏡擦拭了一遍。」

我看向光亮的鏡面答道︰「你果然比齊鈺貼心很多。」

我走出督案齋的時候,覺得雨幕中的陰沉陽光都有些刺眼,火使撐傘站在我身邊,停頓半響後開口︰「大人小的時候,是不是過得很苦?」

我從他手里拿過傘柄回答︰「掉幾根毛有什麼好在意的,又不是長不出來了。」

見他沒有話了,我看向他說道︰「你離越晴遠一些,如果我在你眼底看到了青灰色的條紋」

火使從傘沿後退一步,全身浸沒在雨中,有些忽然而來的氣憤大聲答道︰「大人,我就是自宮,也不會讓妖女奪去清白!」

從他冒雨離去的蕭索背影里,我好像看到了幾千年前的右司案,和右司案當年視如珍寶的清白之身。

傍晚摘月樓內,我在明輝宮燈下,坐在桌案旁,攤開雪令版珍藏春|宮圖,一心一意地用小楷在帛紙上記著心得。

我覺得我研習咒法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認真,又轉而想到,當年要是拿看春|宮的認真勁看那些咒法書,也許可以減少一半進黑室的次數。

在不懂的地方,我用朱砂墨的細毫作了紅色的心得批注,又在草稿上演練了一遍圖。

從前教過我劍法的懷洱長老說,不懂的地方一定要畫圖,越不好理解便越要畫圖,一畫圖就都理解了。

懷洱長老不愧是長老,我在草稿上畫了許多遍的圖以後,終于深深領會了個中奧義,心里很有些沾沾自喜。

在我的帛紙心得堆得和硯台一樣高的時候,鐫刻暗紋的黑衣袖口拂過桌面,修長微涼的手指搭在了我的紙堆上。

我的紙堆上用朱砂紅字大大寫了心得二字。

我在燈下細細觀察夙恆的袖口,才第一次發現那些暗紋是騰雲的紫龍。

我轉過身來看著夙恆,後知後覺地坐上案桌面對他,企圖將嘔心瀝血的心得和珍貴的春|宮圖都用白色的袖口擋起來,等著他教訓我。

沒有想到夙恆他居然說︰「你既然喜歡,記下來也無妨。」

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說︰「我正好兩天看完它,然後就去人界,去人界會有一段時間見不到你。」

他握著我的手,看著我問︰「然後?」

我側臉貼在他刻著暗色龍紋的衣領處,接著說︰「我會很想你,這次的死魂看著不是很好辦,你要等我回來。」

他俯身吻了我的側臉,聲音清衡勾人地回答︰「回來試試你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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