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相思鎖 靜女其姝(六)

作者 ︰ 素光同

我從魏府走到張家的時候,正值黎明時分,上京突然來了場黑雲壓城的瓢潑大雨。♀*****$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謝雲嫣所在的平房,刮風下雨便會四處漏水,淒風苦雨,間雜而來。

小孩子一般都睡得很熟,但是清寒雨夜中的謝雲嫣,一晚會醒神幾次,確保破舊的棉被緊蓋在常樂身上,唯恐她著涼。

我站在她們面前,卻感到那陣雨的中心,愈加往謝雲嫣所在之地靠攏,血月劍緊跟著輕微的晃動。

活人陽氣甚重,不能給妖獸魔怪任何助力,掌控死魂是唯一的捷徑。

而謝雲嫣這樣罕見的死魂,其魂魄透徹到毫無雜念,若能將其心智掌控,無疑會使法力提升一大截。

透過窗外的密雨,我看見了一個頭戴斗笠的簑衣女人。

火使看向我,低聲開口道︰「大人,要不要殺了那個魔怪?」

我握著血月劍回答︰「不用,她看不到我們,等一下再動手。」

那只魔怪順著一陣撞開房門的風走進來,她站在謝雲嫣面前現身,窗外一道灰白的閃電劈過,謝雲嫣驚覺坐了起來。

謝雲嫣看到面前站著的陌生簑衣女人,用棉被將常樂蓋了個完全,擋在常樂身前,語音低緩地問︰「不知閣下有何貴干?」

魔怪低著頭,斗笠將她的整個臉都全然擋住,聲音誘惑道︰「你現在落成這幅模樣,到底是因為誰呢?」

見雲嫣沒有回答,她接著嗤嗤笑道︰「若是沒有當年謝家的滿門滅口,你不還應該是平寧的清貴大小姐嗎,你想不想知道,是誰害得你這樣?你想不想,讓當年派出殺手的五皇子,一個人淒慘地死掉?」

她停頓一下,低著頭勾起唇角,繼續說道︰「我幫你殺了趙榮當今國君,你說好不好?」

所以說不能听信陌生人,是多麼的正確的一句話。

若是追根溯源,那謝雲嫣一切苦難與不幸,的確開始于那個刀光劍影的雨夜。

但是這個扯謊的魔怪真是十分風趣,倘若國君有那麼好殺,天上那位紫微星君,又怎麼會受到那麼多仙女的仰慕。

謝雲嫣的手護在常樂身上,看著魔怪道︰「五皇子當政以來輕徭薄賦,休養民生,為什麼要幫我殺他?」

那身著簑衣的魔怪,跟著接話道︰「你難道不想滅門報仇,不想告慰親人的在天之靈?」

謝雲嫣的手恍惚中好像頓了一下,她說︰「他死,我親者不能生,他生,趙榮百姓有生。報仇不過為了讓自己心中好過,可是他死,我不會好過。」

謝雲嫣水潤的雙目微波泛起,清麗蒼白的臉上沉靜安寧,她盯著魔怪,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此外,我猜你並非凡人,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不起。」

被雨沾濕的斗笠上抬,驟然露出半張臉大的駭人巨口來,那個大嘴女魔嗤嗤笑著說︰「不愧是我看中的魂魄,今天一定要將你的魂力」

她那樹枝一般的枯爪伸向謝雲嫣時,被我用血月劍一把砍下,魔怪尖利地怪音嚎叫出聲,使勁甩出另外一只爪子來。

此時謝常樂她,無可避免地被這樣的響動給吵醒了。

我破了障眼的隱身術法,在房內和那魔怪打了起來,常樂一雙黑亮的眼楮,始終牢牢跟在我身上,讓我因怕嚇到小孩而有些緊張。

而後血月劍直刺到簑衣之後的心髒,土使放出解瘴氣的雲霧,長了張血盆大口的魔怪,就這樣被化成了幾道青煙。♀

我不喜歡篡改凡人的記憶,于是每每這時,只好對著觀者瞎編。

我轉過身來,定定看著謝雲嫣和常樂,一臉嚴肅而正經地說︰「貧尼隱居深山,已達數十年之久。近來貧尼一直在設法收復這只魔怪,深夜有礙施主歇息,叨擾了。」

我莊嚴地邁出門檻時,卻听到常樂軟軟著聲音問她娘道︰「娘,為什麼那個姐姐頭發那麼長,長得又那麼漂亮,還說謊騙我們她是尼姑呢?」

淅淅瀝瀝的雨點中,我聞言差點跌了一跤。

雲開月明,天邊微霽,我回想謝雲嫣的話,卻幾乎要覺得她油鹽不進。

可是很多人的堅強,不過是因為沒有可以依靠的肩膀。

我動不了定齊的國君,卻能陷害定齊的康王。

我來人界之前,在督案齋里查閱了上京城所有臣子的壽命,找到了一位死在當下的高位官|員。

上京城人口眾多,我只要一個死者在生前,能得到國君注意的身份。

這位高官的家屬在整理其遺物時,于只有死者和妻兒知曉的密盒中,發現了厚厚一沓的信件,每一封拆開來看,都是沒有落款的匿名。

信上字里行間都狂妄地窮盡所有威逼利誘的手段,希望收信者可以投靠更年長睿智的明主,而非乳臭未干的小兒。

而最後一封信,更是以破罐破摔的語氣威脅道,若不按照之前言明所做,一家人恐有性命之虞。若是遲遲不做決定,奉勸收信人不如在這月末之前,來個干脆的自我了斷。

看了信的遺孀和嫡長子,連夜將所有信箋送入了宮里。

剛看完兒子和女兒回到主宮的國君,對著明燭將所有信件仔細看完,便將它們燒了。

次日的言官上諫,出言七日前幾位王族當街馳馬,于鬧市撞人,傷及婦孺有八,有辱王家顏面。

這位言官,也是我精挑細選的好人家。他雖然今年七十古稀,但是還有一顆紅彤彤匡君輔政的心。

可惜他每日下朝之後,便在書房一心鑽研古文先學,所知道的時事大都來自于家人告知,在愛他就保護他的家人,那些或隱瞞或美化的消息包圍之下,他已經好久沒有諫言過。

然而七日前的事今天才拿來說,實在有些不講道理。

康王當下就立刻出聲,疾言厲色地訓斥言官,態度是很明顯的倨傲。

幾個身居高位的朝臣跟著附和幾句,國君說了些場面話,罰了那些王族的俸銀,這事便這樣過去。

諸如此類的事做了很多件,只是沒有一件直指康王,但他的性格實在很配合我。

或者說,他可能本就適合在平叛之地用直來直往的方式達到目的,而不是在深水井冰的上京,憑著一己好惡,視他人為無物。

定齊的國君手中已經掌控了七成兵權,這麼些年來,他若有那個度量寬厚王叔,就不會在殺伐殘酷的儲君爭位里月兌穎而出。

我坐在定齊朝堂的房梁之上,想到今晚月黑風高,宜辦事。

當天晚上,土使攔在我面前說道︰「大人,動不得國君。」

我用黑面蒙了下半張臉,拍著她的肩膀說︰「沒事,我只是去嚇嚇他,不會真的砍了他。」

最後土使還是面無表情地屈從了我的婬|威。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我端著特意買來的 亮砍刀,在國君正宮里現身。

彼時他正在用細筆勾畫各國的地圖,抬起頭就看到一把擦得光亮的砍刀擦過他的肩膀,直直嵌入背後的牆壁。

我一句話也沒說,當即轉頭出了宮門。

第二日,康王府跪迎聖旨,聖旨說安穩北疆,非驍勇可靠如康王者不能勝任,定齊大梁就擔在康王的肩上,還望不要辜負了聖心。

火使開口問道︰「為何前幾日做的所有事都未觸動國君,大人昨晚一趟便定下了聖旨?」

我看著他回答︰「因為那些事不過是些懷疑的種子,而整個上京城內掌控黑衣人,並能安排行刺的,國君看來只有康王一人。」

我看向握緊拳頭的康王繼續說︰「哪怕我行刺得不夠徹底精準,國君都可能當成一種成事之前的試探,可他不會將自己的命當做賭注,康王不走,他就會斬草除根。」

我沒有說出來的是,其實國君很清楚康王不會謀反,不然他收回兵權時,斷不會那樣容易。

只是最開始那些偽造的信件里,放肆地聲稱國君j□j而抬高有功的長者,年輕的國君需要有人來排解這種煩悶。

之後的黑夜行刺,只是他給了自己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他必須讓王叔走。

人總自以為理智而沉著,而他這樣想的時候,很可能就正在被私欲所蒙蔽。

不過康王在上京城內也不甚如意。

唯一的女兒日日吵鬧不休,而他本人又因在外十多載年齡見長,不甚明晰朝堂之事,頂著王叔的名頭擠不進清流勛貴的頂級圈子,哪有在外時,受周邊所有官員抬舉逢迎的那種信手拈來的暢意。

最不能踫的便是閑人,哪怕招惹了忙人,他也會因事多而忘卻。但于一個沒有事做的閑人,他可以調用手中的一切消磨枯燥的日子。

閑人康王手里的部下,基本都放在了魏府。

康王走之前對魏濟明說,若不好好待他明珠一般出眾的女兒,他仍舊有辦法回來治理魏家。

魏濟明拱手抱拳,湖藍袖口遮掩了俊臉。

而我卻看到,他籠在袖內的腕上青筋已然突兀暴起,寬大的湖藍袖擺遮擋下,那張讓整個上京城少女沉迷的俊臉,冷笑得分外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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