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宮內是一貫的靜寧平和,因著阿婉喜歡,驚鴻殿前的那株玉蘭樹是早早的被移到了昭陽宮前,這株玉蘭適應能力倒是極強的,移了地方不到半月,便是花開滿樹。現下玉蘭花的第一次花期將過,時不時的就有雪白的玉蘭落到地面上。
這玉蘭花兒香味兒濃郁持久,若是曬成了干花制成香包也是頂好的,是以這花瓣不多時就被宮女兒們撿去了,其實若論制干花,是半開的花兒或是新鮮的花苞是最好的,只是主子喜歡這玉蘭花兒,宮女們自然不敢提前就將未開的花兒摘了去。
此時日光正好,阿婉瞧瞧外邊兒,難得的起了心思想要出門逛逛去,便是領了青衫白鷺還有李福滿,往御花園去了。
才踏入御花園,一鵝黃色宮裝的女子正背對著阿婉跪著,除了兩個陪著一塊兒跪著的宮女,周遭是一人也沒有。
阿婉雖不曾見過,但也知道這御花園向來是是非多發之地,不想自己今日運氣如此之好,偏是讓自己給踫著了。
繞到這女子身前,才看出這竟是張榮華,阿婉本是不欲多管閑事的,現在卻是舊相識,若是不問傳出去都顯得自己不念舊情了,便開口問道,「張榮華跪在這兒干什麼?」
雖是不打算參與到這些女人們斗爭的事兒中去,但看著張榮華跪在這條鋪了彩色小石子的小道上,可想而知是有多疼,且瞧她已經是臉色慘白,唇上亦是失了顏色,看來跪著的時間是不短了。
跪著的張榮華微微抬眼一瞧,便是立即垂下眼簾,「回婉貴嬪姐姐的話,嬪妾因沖撞了何貴嬪,被罰于此跪兩個時辰。」
這倒是讓阿婉一怔,萬萬沒有想到罰了這張榮華的竟是何貴嬪。
這張榮華一向是與林貴嬪、左婕妤以及新晉的何貴嬪是一派的,雖說宮里女人之間的結盟本就不大牢靠,可有了靠山行事起來也是方便一些的,也不知起了何等嚴重之事,竟然何貴嬪用此種不留情面的方法與張榮華撕破臉。
更奇怪的是,林貴嬪與左婕妤竟也未曾出面,要知道她們三人結盟可是要比何貴嬪早了許多。
不過想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實在是費腦子,事不關己,阿婉並沒有要多問的意思,只是瞧著張榮華一副馬上就要暈過去的樣子,開了口,「嗯,你跪在這兒擋了本嬪的路了,擾了本嬪游園的心情,趕緊回宮去抄了二十遍女戒,未抄完就不要出來瞎晃悠了,本嬪自會向賢妃娘娘稟報的。♀」
跪著的張榮華听了是吃驚得微微長大了嘴,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俯首謝恩,「謝貴嬪娘娘恩典。」目光掃到了眼前立著的婉貴嬪裙擺下微微露出的繡鞋,鞋尖上分別瓖嵌了一朵同樣大小的珍珠串起來的珠花。
阿婉「嗯」了一聲,轉身領了宮人們就走了。
而張榮華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後,盯著阿婉漸遠背影,神色閃過一絲暗淡,身邊伺候的宮女卻小聲抱怨道,「這婉貴嬪娘娘真是落井下石,咱們娘娘跪了這麼長時間,還得被罰抄書!」
言語間皆是忿忿不平,張榮華卻是冷眼掃了過去,那宮女一時噤聲,不敢再言,「多嘴!主子的事竟容你拿來碎嘴了?自己掌嘴!」
說著,張榮華便是在另一宮女的攙扶下轉身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宮殿行去,留下那宮女跪在御花園中自罰。自己被婉貴嬪罰抄書,面兒上看是婉貴嬪落井下石踩了自己,可何嘗不是伸手幫了她一把呢?只是婉貴嬪這動機倒是叫人猜不透。
轉而張榮華想起自己瞧見的那雙繡鞋,僅僅是繡鞋針線局便是如此用心,可想而知婉貴嬪得的聖寵真真是叫人望塵莫及的,現在的婉貴嬪,可再也不是秀女時同住一院,身份低微的五品小官的女兒了。
張榮華微微搖頭,心里暗暗嘆了一口長氣。
而阿婉一行才剛剛行至亭子中休息,白鷺打點好了茶水糕點後,將墊子鋪在石凳上讓阿婉坐下休息,李福滿立于一旁,而青衫則是輕輕與阿婉打著扇子,走了那麼些路,對于阿婉來說算是小小鍛煉了一番,倒不覺得如何辛苦。
白鷺輕捏阿婉的肩膀,頗有些不解的問,「主子何必為張榮華解圍呢?」
旁人許是不清楚,但白鷺一向是個明事理的,這里邊兒的道道輕易便看出來了,阿婉滿意的點點頭,捏了一顆果脯才道,「我何嘗是為她解圍了,你主子就那麼閑得慌?」
「那主子是?」
「只不過是突然的有些居安思危罷了,你看你主子我現在是一時風頭無兩的,到時候不知哪里竄出來一個比我更得寵的要踩在我頭上,怕是要跪在這御花園之中的就是我了。♀」阿婉突然冒出的這幾句極是消極的話,白鷺一行人皆是想勸主子,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世事瞬息萬變,更何況這聖寵本就是難以把握、沒有定數的事兒,既然主子能得寵,自然別人也能夠,如何勸?
白鷺又道,「那張榮華畢竟是何貴嬪處罰的,您突然插手此事,怕是何貴嬪會心生不快。」
其實白鷺所說的這一點倒不在阿婉的考慮範圍內,先前她就覺得何貴嬪不是好相與的,自從皇上那里得知何貴嬪是有意將孩子弄掉以求上位後,阿婉對著何貴嬪更是「刮目相看」了,此人心思極大,亦是個能忍的,怎會輕易針對自己?
阿婉擺擺手,不在意的道,「放心吧,何貴嬪不是那拎不清的人,現下你主子還是聖寵猶在,何貴嬪不會沒腦子來找事兒的。」
白鷺听了也不再多言,只是遞上了一盞熱茶,而阿婉擺手推拒了,這天兒漸熱起來,這時候喝熱茶最是不舒坦的了,若是吃個冰鎮的酸梅湯倒是極好的,酸酸甜甜好喝得很,遐想及此,阿婉抬眼看了看白鷺,心下暗道,算了吧,既是有白鷺在,這冰鎮酸梅湯是喝不上了。
兀的阿婉又哀嘆起自己這病弱的身子來,不過隨即阿婉就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最近也不知怎的自己竟是多愁善感起來,這種心態要不得要不得!
捏起了桌上一塊兒小兔形狀的糕點正要往嘴里放時,亭子那邊竟是傳來一陣焦急的喊聲,「公主,公主小心,您別往那里去,仔細被花刺扎到了。」
隨著聲音便是有一道粉色的小身影「噠噠噠」的邁著小步子跑過來了,只是到這亭子前時,停下了腳步歪頭看了看亭子里的阿婉,似乎是在吃驚怎麼有人在此,而阿婉也是盯著這小人兒細細瞧著的。
听那聲音就知道眼前這個小家伙就是皇上現今唯一的子嗣,元寧公主。據說起名時為了留住這孩子,特意挑了個寧字,這元寧公主長相與皇上不大相似,倒是繼承德妃姣好的容貌,現在雖才五歲多,也已經能看出是個小美人胚子。
只是這元寧公主畢竟是皇上唯一的子嗣,平日里德妃也是看得牢牢的,如珠如寶一般,妃嬪們自是難得一見,是以入宮大半年了的,阿婉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這位小公主。
「你是誰?盯著本公主看干嘛!」許是被阿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這元寧公主倒是先聲奪人,腦袋搖了搖,頭上那兩朵珠花也是跟著晃了一晃,明媚的小臉看著實在是可愛得很。
阿婉見狀倒是笑了,「我是昭陽宮的婉貴嬪,我瞧著你好看呀。」才說著,伺候元寧公主的宮人們忙是追了上來,那領頭的嬤嬤見阿婉在此,倒也沒忘了禮數,先是與阿婉行了禮,才快步去看著公主,生怕這小主子有個什麼不舒坦的。
沒想到那元寧公主倒是不管身邊的宮人,大步流星的進了阿婉所在的亭子,坐了下來,盯上了亭子里的石桌上阿婉帶來的形狀可愛小糕點看。
這是鳴素特地給阿婉捏的糕點,別無分處,而御膳房分出糕點多是形狀規規矩矩的,且這糕點一個個兒的捏出來也費心思,即便是有小廚房的宮里都極少做,突然見著這樣可愛的糕點,也難怪元寧公主喜歡了,只是這公主被德妃教養得是頂好的,即便是很喜歡這糕點,也只是盯著看罷了,並未有其他動作。
「公主可要嘗嘗?」
最是見不得小孩子眨巴眨巴眼楮盯著喜歡的東西而不得的模樣了,既是可愛又是可憐的,阿婉便是笑著開口道。
元寧公主听了卻是搖頭,「母妃說了,不許我吃宮外的東西。」雖是這般說,但眼楮還是時不時的瞟幾眼那桌上的點心。
阿婉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便是坐了下來,拿起一只兔子形狀的點心遞與元寧公主,「你嘗嘗,本嬪派人去告訴你母妃這點心是專門送給你的,就不算是吃宮外的東西了,可好?」
畢竟五歲的小孩子,即便是被教導得極好的,心底依舊保持著孩童該有的童真,且德妃也並未將公主往歪處上教,是以元寧公主雖是早熟卻也並沒有什麼壞心思,聞言元寧公主便點點頭,將要接過這點心時,那伺候的嬤嬤卻出言道,「公主萬不可忘了娘娘的吩咐。」
這話卻是大不敬的了,阿婉冷眼掃過去,也不開口,一直立著不說話的李福滿立即站了出來,跟在師傅李得閑身邊多年,李福滿自然也是學到了幾分李得閑的本事,中氣十足的喊道,「大膽!這位嬤嬤難道是要指控我家主子要謀害公主不成!」
這謀害皇嗣並非小罪名,指控妃嬪謀害皇嗣更不是一介宮人能夠承擔得起責任的,被李福滿吼了這麼一嗓子,那嬤嬤竟也是垂首稱不敢,便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阿婉只是將糕點遞給了元寧,柔聲道,「快嘗嘗,這是紅豆餡兒的,不知你喜不喜歡。」見元寧公主並未受影響,吃得津津有味的,阿婉才冷眼睨了那默默一眼,冷聲道,「你倒是個忠心的,只是你要放心才是,就算是要謀害公主,本嬪也不會蠢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干這事兒,白白給人留了把柄。」
輕飄飄的的幾句話說得那嬤嬤是冷汗涔涔,心下愈發覺得這得寵的婉貴嬪不是那麼好招惹的。
留了公主一會兒,也嘗了幾樣點心,小孩子還是比較好哄的,如此阿婉便算是與這元寧公主混熟了,笑與她道,「你出來這麼久了,想必你母妃是正尋你呢,你還是快快回去吧。」一瞧方才那情況,阿婉不想也知道是元寧公主自己跑出來的。
只是臨分別前阿婉又叮囑了元寧,「小孩子可不要吃太多甜的點心,牙齒是要吃壞了的。」瞧元寧點點頭,阿婉又與方才伺候的嬤嬤說道,「回去後給你們小主子用青鹽刷刷牙,省的牙疼。」
嬤嬤稱是便趕緊帶著元寧公主回宮了,而半道上元寧卻是回首與阿婉笑著揮揮手,「婉貴嬪回見!」讓阿婉心情一下子就治愈了,亦是收拾了一番,往昭陽宮去了。
***
怡景宮內。
何貴嬪得知御花園內發生的事情,卻並未動怒,只是細細扶著杯沿不說話,這樣子倒是比動起怒來要可怕陰森得多。
「主子,這……」伺候的大宮女瞧主子這神色,便是開口問道。
而何貴嬪卻是展顏一笑,說多嬌媚就有多嬌媚,「無妨。」反正只要張榮華在御花園里跪上一會兒,自己也就算與那一位表了態了,至于婉貴嬪中途插手,也無甚影響。
何貴嬪自認不是沖動的人,婉貴嬪現下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兒,沒有萬無一失的計策,誰會自尋死路去對付她?
這宮里沉沉浮浮的,最終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只要自己靠上了那一位,小心經營著,未必沒有勝過婉貴嬪的一天。
阿婉回到昭陽宮里不多時,便是有怡景宮與永壽宮得臉的宮人們送來了厚禮,至于永壽宮說是德妃娘娘感謝婉貴嬪照看了元寧公主,這阿婉還算是能接受,可這這怡景宮的何貴嬪竟也送了禮來,說是之前身子不適,婉貴嬪中毒時竟未能前來看望,這算是賠禮了。
瞧那不是一般豐厚禮品,阿婉心里是越來越不敢小瞧何貴嬪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真是人人自危的一天糯米君毫無鴨梨的更了文你們相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