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尸體成堆,唯有這間小屋,隔絕了一切血腥和殺戮。
「你怕我嗎?」忽地,他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余湛一愣,在水下循著他的手,握了上去,輕聲道︰「你有苦衷。」怕他心里有刺,她急著補充︰「我不怕你。」
言曜忽然就釋懷了。
「別人怕我,都沒關系。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
余湛酸了眼楮,翻過身對著他,「我知道。」
言曜低頭,冰涼的唇瓣覆上她的眼楮,啞聲問︰「你不介意我殺了很多人嗎?」
她一怔,沒想到他居然把兩人都閉口不提的事在白晃晃的燈光下剖開來。畢竟這是兩人心里都過不去的一道坎。
「我在等我的罪孽消失。」沒等她回答,言曜就抵著她的頭,認真地說,「我知道這次很嚴重,我不奢求別人原諒我,但是我很在意你的看法。」
余湛輕吻上他的唇,用自己的方式安撫著他。沒多久,他卻感受到嘴里流進一股苦澀,像他以前吃過的橘子皮,又苦又澀。
「我不知道時間可以這麼變化多端。那些日子,我一個在地球上活著,我曾經一度認為和你相遇後發生的事都是一場夢。和你長得一樣的人住在我隔壁,每天和另一個女人挽著手,舉案齊眉。我覺得自己快瘋了。阿曜,你看,我已經離不開你了。哪怕你被世上所有的人唾棄,我也是站在你這邊的。以後,你要死,就死在我手上,然後我下來陪你。好嗎?」
你要結束生命,就由我來幫你。
反正我們會死在一起。
世上最堅貞的愛情,大抵如此。初中的時候,她就很向往白頭翁的愛情,伴侶死後,剩下的一方會哀鳴,竭血而死。余湛愛著的這個男人,已經讓她產生超過愛情的疼惜了。她對他,不僅有愛,更有憐。許諾一輩子的人,哪怕死,她也要跟在後面,做一對人類中的白頭翁。
這個時候,夫妻倆都沒矯情了。既然許諾了生死,兩人就要共同面對;接下來,他們只需要做著最大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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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機都弄過來完了?」司霖環顧四周,冷聲問。二十多架dc戰機,沒落下一架。他冷笑,心想這些人可真是夠本事的。
席川無語地閉上眼。♀
北辰站出來,眼神同樣冷漠︰「是我做的。」
司霖咬牙,沒忍住,一拳給他揮過去,低吼︰「虧你跟了言曜這麼久!」
北辰一個趔趄,差點撞在石壁上。他冷冷地勾起唇角,不甘示弱地回了一拳,兩人很快扭打起來。席川給肯司使了個眼色,對方點頭,沉著臉走過去制住兩人。
「事情都這樣了,搞窩里斗有意思嗎?」肯司分開纏斗中的兩人,粗聲粗氣地斥道。
北辰擦著嘴邊的血跡,半倚在石壁上,喘著粗氣,「言曜瘋了,你沒看他殺了多少人嗎?留著戰機,讓他過來繼續殺人?我看你們也瘋了。」
司霖沉著臉,走過去就是給他心口一腳。
「跟了他那麼久,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他斜睨著地上的男人,不屑地斥責。
席川攔住司霖,搖頭︰「人之常情。」這里的人,沒有幾個不想言曜死。如果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北辰或許是在保言曜的安全。畢竟這個時候,誰都不知道言曜的現狀。
司霖臉色變得復雜起來,片刻後,轉身離開。
南星嘆氣,走過去扶起北辰。後者拒絕︰「謝謝,不用了。」
她扶額︰「何必呢?」
北辰吐出一口血沫,目光諷刺地看向她︰「南星,我說不用了。」他甩開她的手,擦擦嘴角,疲倦地坐下來,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心思。南星眸色一黯,她是有幾分硬氣,這下熱臉貼了冷,心里自然不好受。
眾人見這幾個領導層的人物都不歡而散,一個個都愁著眉,坐在山洞里,遙望著遠處黑壓壓的干尸。那群「怪物」里,或許有他們的親人和朋友。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講,他們十分贊同北辰的做法,畢竟言曜已經成魔,誰都不想冒著生命危險讓他重新加入這個團體。
是夜,狂風又起。
和山洞隔了大半個塔斯的地下基地,夫妻倆正在做著最後的準備。
余湛將防護衣穿上,拿起地上的壓縮包,隨後將酒一一撒在尸體周圍。言曜剛從戰機停放處過來,見到這一幕,眉心緊擰。
「我們得靠步行過去了。」言曜見她閉上眼,對著尸體做了一個祭拜的動作,隨口找了個話題。♀
「能理解,他們都怕你了。」她睜開眼,打趣道。
言曜走過去,執起她的手︰「我們走吧。」
外面狂風大作,從基地出來時,天已經黑透。
兩人雖然穿著有驅動功能的防護衣,但在這麼惡劣的天氣條件下,還是感受到行走的困難。環境蒼涼,天地茫茫,遠處一大群黑壓壓的尸體正朝這邊遷徙過來。
「這里大概是被掩埋的東區。」言曜邊走邊說,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余湛雖然不怎麼了解塔斯的地形,但從遠處已經荒廢的城市來看,這里的確是東區沒錯。
走了大概四個多小時,兩人來到一處制高點,在兩塊巨石的空隙里停下來過夜。
這里形成了一塊天然的屏障,背後大概有五米深,前方擋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基本能遮住外面的風沙。跨進去後,言曜從壓縮包里拿出毛毯鋪在地上。
安頓好一切,余湛拿出水和食物。她盤腿坐在地上,將水遞給旁邊的人。
石壁上的碎屑已經被言曜清理干淨。在這擁擠的一方天地,亮起了最溫暖的燈光。盡管外面溫度奇低,但這里有著融融暖光。
他眉眼溫柔,看著她大口嚼著壓縮食物,把水瓶遞了過去。余湛擦擦嘴,問道︰「你不餓嗎?」
言曜躺下來,他腿長,毛毯過小,所以只能曲著。
「暫時還不餓。」
余湛皺眉,將自己啃了一半的肉干遞到他嘴邊,「張嘴。我知道你吃東西很挑,不過也要保存體力啊。」
他看了一眼她咬過的痕跡,乖乖張嘴,借著她咬過的一邊,撕下來一塊,慢條斯理地嚼著。她這才滿意。
吃飽喝足,兩人相擁躺下來休息。走了幾個小時,腿有些發漲,他把她的腿攬上自己的腰部,大手緩緩按摩著她不適的地方。
余湛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問他︰「那天……你是怎麼控制住自己的?」
明明都是要殺盡天下的模樣,到了她這里,卻瞬間澆熄火苗。別說什麼愛情的偉大力量,她可不信那些。雖然她當時覺得是他見到了自己,所以才一時收斂了殺戮之心,可事後下來想想,根本說不通。
言曜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將她更緊地擁在懷里。
「塔斯防護圈外的,有我當時制造的一個能量團。當晚睡著之後,你被卷入了仿真空間,我怎麼都找不到。後來,我偶然間發現自己可以操控那個東西;由于還不熟悉,它反噬了我體內的能量,加上……還有一些原因,我在平行空間里找了很久,最後才找到你。只是實體已經發狂,也就是說,殺人的我只是一具空殼。」
「你回來後,我從某個隧道跟著回來,恰好……」
余湛心髒狂跳,「也就是說,如果我早一步,也會被你殺對嗎?」
言曜怕她心存芥蒂,急忙解釋︰「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的。那天只是個意外。」
她摟緊他的頭部,點頭︰「我知道,又沒怪你。傻子。」
她頓了一會兒,又問︰「我為什麼會被卷入那個空間,是司戰在作怪嗎?」不知為何,提到這個名字,她已經心如止水。
「不是。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想想,還心有余悸。
此刻,外面的風漸漸消停下來。兩人安靜地躺在一起,卻被外面的腳步聲和哀鳴聲弄得有些睡不著。
黑漆漆的荒漠,一大群漫無目的飄蕩的尸體,正朝西邊遷徙。走過之處,飛沙走石。
言曜關了燈,低聲問她︰「睡得著嗎?」
「……有點吵。」她嘟噥著,雙手雙腳纏上他的身體。身下雖然鋪著厚厚的毛毯,但還是能感覺到石頭硌人。言曜干脆將她放在自己身上。可這樣的姿勢,她更加睡不好。
兩人的氣息交纏著,漸漸有了幾分曖昧。她湊上去親了他的一口,「晚安,老公。」說完,乖順地趴在他身上,出人意料地,睡意很快就襲上來。
言曜雙手搭在細腰上,扳過她的下巴,將唇貼了上去。仔細撬開她的唇舌,兩人灼熱而纏綿的氣息交纏在一起,他像嘗著最美味的食物,樂此不疲地輕咬她的舌頭。她嚶嚀一聲,整個身體都附在他身上。
「還親……睡啦。明天還要趕路。」余湛退□子,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
感覺到身下有個熟悉的東西抵著自己的柔軟,她尷尬地又往上挪了幾分。
「我不會踫你,乖乖睡覺。」半響,他拍拍她的背部,將頭埋進她的頸部,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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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風沙消退了不少。言熠瞞過眾人,獨身一人走出山谷,沿著已經分辨不出樣子的河谷來到一處亂石嶙峋的小山坡上。
身上的藍色小背心已經被汗濕,可他還是堅持前行。
正午的溫度大概有四十度左右,熱浪滾滾,一股帶著腥氣的風吹來,沙子猛地灌入口鼻內,他佝僂著腰干嘔咳嗽了許久。
突然,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隔著*辣的空氣,傳入言熠耳中。他轉身,一個長著濃密絡腮胡的男人出現在自己身後。
這個男人,他認得。山洞里的一百來號人,他都記住了面孔。他應該是某個科研室高層里的人。
溫度漸漸升高。
男人干澀的嘴唇發出怪異的聲音,動作帶了幾分輕佻,大掌放在皮帶上,緩緩解開。他的眼里迸射出噬血的光,透過黏人的空氣,讓言熠一陣惡心。
「言曜這個王八羔子,今天殺不成他,搞搞他的兒子也是不錯的……」很快地,男人骯髒的想法被他讀了出來。言熠皺眉,往後退了幾步,小小的身體抵在石塊上。
無疑,這是個在這次災難中心靈極度扭曲的男人。言曜的殘忍殺戮,讓他心底長期積累的仇恨在最近迸發出來,作為科研團的高層人物,一直隱藏著自己內心的骯髒。直到今日……
人性的脆弱和丑陋,在死亡面前,矛盾至極。
丑陋的東西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氣中,他的眼神變得扭曲、陰暗、興奮,全身被感官和*主宰,仇恨使他的瞳孔放大,稚女敕的小臉在他看來就是一道美味的大餐。
言熠忍住惡心的沖動,淡定地轉身,從側面離開……
誰料到,背後突來一陣刺痛讓他眼前模糊。一股混雜著濃濃荷爾蒙的臊腥氣息傳來,他全身的肌肉都軟了下來,就連意念力也無法使用。
這個該死的男人居然是有備而來!言熠覺得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泥沼,倒下之前,他看見了前方布滿的荊棘,荊棘里伸出無數只手。
他要被拖進去了。
步伐略顯倉促,男人撲了上去,嗅著他臉蛋的香氣……
……
余湛在沙里寸步難行,心髒猛地一陣抽搐,最後跪在地上,嘔吐起來。心慌、氣短,像帶著腥氣的海水一般用來,嗆得她胸腔發疼。
「怎麼了?」言曜放下手上的工具,蹲下來扶起她。
「不知道,只是突然很不舒服。」余湛喝了一大口水,這才緩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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