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轅緩緩行進,本就崎嶇泥濘的山路將困在窄方天地的謝汐陌簸箕的更加難受了,她撐著雙臂抵著箱壁,防止時不時的與箱子親密的疼痛踫撞。也不知熬了多久,晨曦的朝陽透過一絲縫隙清楚的讓她知道已是天亮。稍稍移動僵硬的腿腳,卻突然感覺車身一頓,馬兒打著響鼻與車夫的勒馬聲讓汐陌為之一振附耳靜听外面的動靜。
「現在我們已出了飛燕山的地界,將馬車歸攏後兄弟們分兩撥休整換上平民百姓的常服」尉彰穩重的一一分派指揮道「為了不至引人注目,我們分為三批進城,杜里和陳剛與我各帶一隊,午時在城門外相會後你們自行帶著東西回寨。」
「那您呢尉公子?不與我們一同回去嗎?」一人啞著嗓子問道。
尉彰平靜無波的答「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辦,記住,東西要一件不落的運回寨里,凡事小心為上,不可節外生枝!」
眾人齊聲應喏,謝汐陌心里瞬間明白了七八分,原來是為了防範飛燕山其他的盜匪劫車才趕至山外換裝,看來這次下山一行確實讓尉彰頗為小心。
馬車又是一晃悠後歸于平靜,謝汐陌大著膽子頂開一條縫隙查看外面的情形,八輛馬車由先前的前後排列歸攏在一處,而她所在的馬車剛好被停在中間,左右兩輛馬車成了最好的遮掩屏障。
她趁著兩班人手交接時的空歇,手腳並用爬了出來,遮遮掩掩躲避著找到了先前做有標記藏有青瑤的箱子。攥緊拳頭身體緊繃的青瑤被猛一開箱的光亮驚得彈起身,謝汐陌眼疾手快的捂住她就要叫喊出聲的驚叫,警惕的看向四周搖了搖頭「噓!是我。」
青瑤看清來人後也不再掙扎,謝汐陌這才輕手輕腳的將她扶下了車。正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偷走時,一陣交談聲驚得她們慌忙蹲心神緊迫。
「噯。你剛剛有沒有听到什麼聲音?像是從馬車那邊傳來的。」一人瞟向馬車心中疑惑,他剛才好像確實听到了聲響。
另一人不以為意的答道「大概是馬刨蹄的聲音吧?」
「不行,我還是去看看,可千萬別出了差錯才好。」那人猶不放心,看了看另一處與兩位統領商談的尉彰,拔了劍向謝汐陌所藏之處走去……
青瑤緊張的抓緊了謝汐陌的胳膊,謝汐陌拍著她的手輕聲說道「放輕松些,隨我站起身來。」
還沒等青瑤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就被她拉著不自主站直了身子。
「你們兩個在這里鬼鬼崇崇做什麼?」一個約模二十多歲的男子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兩人粗聲喝問道。
謝汐陌壓著嗓子神色不慌的答「是尉公子讓我們查看一下貨物是否有損壞,這位兄弟可不要阻礙了時間,出了紕漏可不是你我擔待得了的。」
那人見她倆雖身形矮小,神情卻是無懼穩妥,且依舊一身鬼雄寨的裝扮,想來被挑選得以下山的人選必不是什麼庸俗之輩,當下便心中信服收劍回鞘。
那男子抱拳微表歉意「二位見諒,是在下魯莽了。」
青瑤壓下驚慌也跟著謝汐陌向其回以一禮。待那人行至已遠,兩人才偷偷藏進路旁及腰長的草叢中,悄聲沿著另一條小路進了城。
街市繁華熱鬧,商戶小販叫嚷著兜售商品,商旗搖曳,酒得飄蕩,香粉艷裳,絡繹不絕的行人來來往往,貴族公子騎著高頭駿馬,大戶小姐乘著軟轎坐攆,平民百姓置辦著生活物什,楊柳依依花團錦簇,這樣的盛世下卻又掩不住浮華表層下的奢靡。
青瑤似掙月兌牢籠的飛鳥,對著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兒新奇不已,一路上嘰喳個不停,謝汐陌拉著興奮異常的青瑤進了家成衣店,分別為二人購置了套男裳著裝。出得店門,換下粗布麻衣的謝汐陌儼然是位濁世翩翩佳公子,青瑤隨行而後扮做隨從模樣。兩人又在街上一通閑逛,可是一襲男兒裝扮的她們盡對一些珠玉脂粉感興趣,惹得小販們陣陣怪異生疑的眼神,謝汐陌再三勒令青瑤不準胡亂購買,東西多了帶不回去,別平白惹了寨內他人懷疑。青瑤也只得意猶未盡的撿了些小巧易帶的釵環首飾收納懷中,主僕二人耍玩嘻嘻鬧了近兩時辰(一個時辰為現代的兩小時)都有些疲乏饑渴,青瑤叫嚷著要去城里最好的酒樓,此意正中謝汐陌下懷,打听得知這最好的酒樓當屬城東歸譽樓,連三歲小兒都知道一首喻贊歸譽樓玉盤珍饈的童謠︰停杯投箸嘆巧手,歸譽佳肴百里香,莫道無錢窮嘆息,夢轉千回歸譽去。謝汐陌站在燙金牌匾的歸譽樓前,想著那句「莫道無錢窮嘆息,夢轉千回歸譽去。」的童謠,窮人連做夢都想來這歸譽樓,莫非這飯食當真是鳳髓龍肝讓人回味無窮?謝汐陌踏進歸譽樓精致典雅的大堂,雕樓畫棟處處彰顯著細枝末節的精致,前廳掛有一副對聯,上聯為︰匯萬種珍饈迎五洲勝友!下聯為︰和八音妙韻娛四座高朋!橫批︰歸譽禮心。右面高牆上擺置著不少文人騷客的筆墨之作,牆上題名為︰留跡壁。
這歸譽樓,少了絲銅臭的腐朽味,倒更多了絲文雅氣質,正當謝汐陌細細研讀時,酒樓里跑堂的小二肩搭布巾熱情迎了上來「這位小爺看著面生,怕是第一次來歸譽樓吧?小的給您撿幾樣咱樓里的招牌菜給您奉上?」
謝汐陌心神都在那面留跡壁上,目不斜視的問「這面牆上怎麼有那麼多的書法筆墨?」
小二陪笑道「小爺是外來人氏吧?」
謝汐陌微頓,她自小生活在鬼雄寨,由于謝宵恆的刻意隔絕,對外界的風俗人情是一概不知,只對著小二低聲應了聲「是。」
小二落落大方向其介紹,言語中不乏自豪之情「咱們歸譽樓在鐸錫縣是出了名的,不論是本土的紳豪還是過往的名士,無不是慕名而來一嘗美食,我們東家對學識淵博之人甚是飲佩,故托掌櫃的請求那些名人俠士食客為其題字印上個人名號。」
「你們東家老板倒是個惜才之人。」謝汐陌笑言,隨著小二的指引進了二樓包廂,廂門外掛著鐫刻寶貴牡丹的紫檀小木塊,上面刻有「吉隆」二字,小二解釋道「歸譽樓里每個包廂都屬有一個意味深長的名字,這吉隆二字寓意吉祥興隆之意。」
「果真是意境高雅!」小二點陪笑的接受了謝汐陌的夸贊,上前推門側身將謝汐陌和青瑤禮讓進屋。待得二人坐定,小二殷勤的擦桌問道「兩位小爺想吃點什麼?」
謝汐陌不了解這里的飲食文化,唯恐惹出什麼笑話來,只吩咐小二上幾樣招牌菜式即可,小二續了茶水躬身退下,謝汐陌心念著那面留跡壁上的詩作,想再去看上一看,剛出得廂房正待下樓,忽而听見男人拔高聲量的喝罵聲「你們這幫仗勢欺人的東西,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們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你可給咱家听清楚咯,我家公子便是王法,今日你妹子入了咱家公子的貴眼,那可是你宋家祖上積德,你們還在這兒嚎什麼嚎?再嚎就送你上西天!」說這話的顯然是個男人,可卻將一番話陰柔而凶狠,謝汐陌蹙眉,這世道只有強權之人才有飽暖思婬欲的本錢,弱小之輩只有受欺壓的份兒,繼而又听得聲聲女子的抽泣和哀求「求公子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兄妹吧,求您放過我們,我給您跪下磕頭了。」屋內一時沒了聲響,只听得 彭三聲,像是冬日里悶雷作響。
青瑤拉扯著謝汐陌的袖袍說道「小姐,這里面的兄妹被人欺凌的怪可憐的,我們幫幫他們吧!」
「我們勢單力的怎麼幫?」謝汐陌反問道「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進去非得被他人揍扁了扔出來不可。」青瑤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可又著實狠不下心棄之不顧,只得收了聲求助的看向謝汐陌,其實謝汐陌想像著屋內的情形也是心中焦急,但又告誡自己不可輕舉妄動。屋內驟然響起一陣驚呼,女子恐慌的連聲求饒「公子放了我吧。求您了,求您了!」
「今天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如若日後你伺候得體,可帶你兄長一起隨我回府,從此榮華寶貴享之不盡」這話端的是無恥下流,說的卻是慵懶散漫,聲線蠱惑媚人。是的,這個男人的聲音只能用媚惑來形容。謝汐陌有些怔忡,這與印象中紈褲子弟的形象似乎有些出入。
「無恥小人,放開我妹妹。啊……。我跟你們拼了!」這男人顯然是存了拼死一博的念頭,說到最後嘶吼破音了。屋內形勢急轉而下,謝汐陌來不及多想,抬腳踹門而入,屋內眾人被她突如其來的闖入有些始料未及,齊齊望著她和青瑤兩人立在門前,謝汐陌借機匆匆打量著屋內幾人,一位粗布麻衣的年輕男人雙手被反剪在身後跪在地上,身後縛住他的男人表情僵硬看不出情緒。荊釵布衣的女子滿臉淚痕跪坐在長榻下,一旁站著個四十多歲的肥胖男人,白淨雍腫的大臉上嵌著一雙鼠目,極具奴顏媚骨之色。
「看夠了嗎?」還沒等謝汐陌打量完,那道媚惑的聲線陡然響起,謝汐陌眼光看向那人,雙目交集的一瞬,思緒有些停滯。那是怎樣的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啊?一身翠湖色瓖金邊袍子整齊得體,襯得這男人如一塊無暇美玉熔鑄而成的玉人,腰間束一條白綾長穗絛,上系一塊羊脂白玉,高高束著冠發,眉長入鬢,五官俊美絕倫,望來的眼神雖輕佻浮夸,卻絲毫不損其周身氣質。他起身迎面而來,窗外陽光在他身後投射出淡淡光輝,顯得他這般的豐姿奇秀神韻獨超。
「大膽小兒,誰讓你們進來的,小心你頭上的腦袋。」雍腫的男人陰陰柔柔的對著謝汐陌大聲呼喝,青瑤嚇得向後退縮,謝汐陌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偏頭越過面前男人看向那個哭得像淚人兒似的女子,假裝驚訝的說「哎呀!宋姑娘還真是你呀。」
她對著屋里的每人揖以一禮,面帶歉意「剛才一時情急忘了禮數,望諸位見諒!」
「你認識他們兄妹二人?」面前的男人半眯鳳目,將兄妹二人疑惑的神色盡收眼底,對謝汐陌的闖入不悅中帶著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