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例告訴我們,符合市場規律的產品必然會流行,反之,就會慢慢消失。♀」講台前的老師停頓了一下。一下說了這麼多知識,需要給學生一個消化的時間。他磨了磨書的頁腳,翻到下一頁,「接下來我們再講一個案例……」
「李老師,那照你這麼說學校這鈴聲早晚要取消了,對不對?」一個懶懶的聲音響起。敢在課堂上插話的一般都是個調皮的男生,而敢在班主任李老師的課上插話的就沒有人了。調皮的男生們不是怕李老師,而是怕李老師教導你。向來好脾氣的李老師是從來不會被惹生氣的,你犯錯了,他會語重心長不耐其煩一遍遍地勸導,直到你沒了脾氣。
說這個話的是個女孩。
「嗯?」李老師怔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同學們也不約而同望向這聲音的來源,一個看上去秀氣乖巧的女孩子,單手托著下巴,畫了淡淡的煙燻眼妝。
女孩見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一臉認真地解釋道︰「這下課鈴已經響了好久了,你還是沒下課,這一點都不符合您的規律啊。」
悉悉索索的笑聲響起。有了先鋒打頭陣,大家也就不隱瞞早已悸動的心情。
「好下課了李老師!」
「今天禮拜五了,我們好多約會呢!」
學生們的喊聲此起彼伏。含蓄點的則整好了書包,滿臉暗示地看著老師。
只有在這一刻,李老師才感覺受到了學生們的注視。今天拖堂是拖得晚了一點,還不是因為擔心這群孩子的成績,也不知道剛才說的都听進去了沒有,周末兩天在家會不會好好做作業。馬上就要高考了,那些考試前不認真,成績出來後沮喪的,大哭的,甚至跳樓自殺的他見得多了。算了,還是要給孩子們一點空間。
放下粉筆與教科書,咽回了準備好的千叮萬囑,講台上的人無奈地一揮手,瞬間雀躍的學生們一哄而散。
李老師看著他們鳥獸般散去的背影,默默收拾著講台。
一群沒長大的孩子。
他邊收拾邊搖了搖頭。可這個問題女生賞明錫,可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高考臨近還是那麼散漫,她開老師玩笑沒關系,可總要為考試確立一個目標,要為將來打算啊。李老師深深地為賞明錫感到擔憂。這孩子插班進來的,也不知道適應了這里的環境沒有,成績一塌糊涂,父母難道也不管管嗎。
看來還是要家訪才行啊。李老師想到這里點了點頭。
二月初,春天將至未至。
傍晚,天色已然昏暗了。但是放學,卻是值得全體學生開心的。
賞明錫背著書包,心情大好地跟在這放學大軍之中,仿佛剛才率領大伙起義的事與她無關。可是沒走出幾步,手臂從背後被人拉住了。
「賞花賞月賞明錫。」
一個細細柔柔的男聲從後方飄來,賞明錫听到此人的聲音,停住腳步,一個長長的呼氣,似是極不願意見到他︰「有曦同學,你這是要做什麼?」
心情舒暢的時候最不希望被計劃之外的事物打擾。可是現在,最不願意遇見的人偏偏出現在她的眼前。
被喚作有曦同學的男生,緩緩走到賞明錫面前。沒人會想到這所學校男生們的老大會是這樣一個白淨的男生,
「剛才做的不錯。」陳有曦開口道。
「謝謝。」
賞明錫回答得坦坦蕩蕩。說實話,她剛才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說出那樣的話,只是近來的天氣悶沉沉的,下課鈴又過去很久了,她就一不小心說出了心里話。對,就是一不小心。賞明錫也害怕李老師的絮絮叨叨,離開教室前還看了他一眼,還好他只是在講台上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也許是賞明錫做了大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無論是或不是,在大家眼中,賞明錫是玩世不恭又難以接近的女孩。陳有曦卻不這樣看待她。他靠近賞明錫,近看她有種其素若何,春梅綻雪的感覺,尤其在這樣一個季節里。陳有曦當然吟不出這樣的詩句來,只是覺得眼前的人是那樣干淨澄澈。
「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什麼?」盡管內心是被眼前人深深吸引著,可還是要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畢竟要符合自己校園霸主的地位。
「什麼?」
「今晚我生日,賞明錫,你不會忘記了吧。♀」
很溫和的語氣,但配上面孔上的笑容和態勢,分明在說,你竟然敢忘了我的生日?
賞明錫裝出回想的樣子,一拍手,「噢,我想起來了,難怪今天一看到你就覺得特別精神特別帥氣呢,呵呵,生日快樂哦。」賞明錫自己都覺得這笑得肯定特別假,今晚回家了就去看黃金檔的電視劇,好好學習一下專業的演技。
賞明錫邊「呵呵」著邊向前走,陳有曦一個優雅的轉身擋在她前面,「賞明錫,我不知道為什麼你這段時間總躲著我,放學後走的最快的也是你,你能告訴我嗎?」
被說中了不願提及的話題,賞明錫撩了撩頭發,一副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表情。不想見你就是不想見你,難道會是因為太稀罕你了所以不想見你?
「算了。我就當之前的事情沒發生過。今天晚上我請客happy,你過來嗎?」陳有曦依舊用那溫柔的聲音,用一個疑問句代替了祈使句,還是一句不得不來的命令,你今晚必須給我過來!
請客happy,你也就會這一個英文單詞吧。賞明錫不僅懷疑他的英文,而且還懷疑他這老大的地位。他有能力號召一群男生跟著他,听他指揮,還不是因為他那真正憑自己實力打拼出來的哥哥供著他們吃喝玩樂。你讓別人嘗到甜頭,感受到跟著你的好,才能跟在你後面轉吧。在她的眼里,陳有曦不過是個靠著哥哥的「弟二代」。雖然有時候有曦同學的魄力還是很令人以他為中心緊密團結過去的。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處在叛逆期的頂峰,可能是港產古惑仔的影片看多了,總是不自覺地拉幫結派。就算不為別的,多吸引點女孩的目光也是好的。試想你一人走在路上,對面走來的年輕羞澀的女孩看你一眼就看完了,假如賣相不好的還不到一眼。可是你們一群人走在一起,那女孩一個一個看過去得好幾眼,雖然不是光看你一人,但目光總是朝你這們個方向的,實在是增加信心,樹立形象的良方。尤其你們一伙的頭頭還是個在女生中吃香,在學校里夠有威信的帥氣男生。陳有曦就自恃是這種人,有這麼多人願意跟著他完全是出于他的領袖魅力。如果讓他知道賞明錫是這樣看待他的,他估計會立馬解散他的小團體,閉門不出,再也不踏入江湖半步了。
懷疑歸懷疑,以有曦同學三年來在學校樹立的招牌是沒人敢招惹的,包括賞明錫。可是,惹不起,躲得起。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好像要……」那就隨便找個借口推辭吧。
「別廢話,晚上八點在我哥開的緣分星空酒吧,給我過生日。我記得你說過很想去那里。」陳有曦打斷她,「不許不來。」有曦同學丟下最後一句瀟灑地離開。
才一會兒功夫,學生們早已走光,諾大一個校園,只剩賞明錫一人。
賞明錫好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緩緩向前走著,路過校門的時候不自覺抬頭望了眼校門口那塊掛得高高的燙金牌匾。
「興明職業高中。」賞明錫默念著。
記憶一下恍惚到一年前,賞明錫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除了火車站第二個邁入的建築物就是這所高中里,破舊的教學樓。這所學校,就連第一眼看到的大門也因多年的風吹日曬變得殘破。她倒覺得這是一種滄桑的印記,有古老的歷史,有深邃的沉澱,才能有這樣的破敗。這里的領導者做的最英明的事就是沒有拆了重建了。不過幸好她不是領導,也體會不到自己的學校因缺少經費而不能重建就一直讓它破舊不堪下去的苦惱。
微風吹來,鬢發隨風撩動,寒意消退,冬天的氣息減弱。賞明錫忽然意識到,春天來了。
那就是已經來到小城一年了。
一年了。長大了一歲,閱歷增加了一年,當初對這所學校的新奇與好感漸漸淡去,對未來的期盼還是一如以前,那就是沒有期盼。要說最大的改變就是今年過年時,看著熱熱鬧鬧的春節聯歡晚會里自嗨的明星們,學著她們的樣子畫了妝。那時賞明錫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熟悉的臉,不一樣的感覺,說不上很喜歡,但至少有改變了。還有呢?媽媽的病更嚴重了。
很多年以前,曾經幸福美滿的家庭破碎以後,賞明錫就跟著媽媽四處定居。定居的第一個城市是個國際大都市,那時賞明錫還小,媽媽要彎著腰才能牽到她的小手,就這樣,母女倆手拉著手迷失在鱗次櫛比的鋼筋水泥與源源不絕的尾氣喇叭中。不到一年,媽媽就帶著賞明錫來到下一個城市。那里不發達,可以說是很落後,但是淳樸熱情的當地人,緩和了母女二人的失意。也是在那里,賞明錫交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可惜隨著後來的離開失去了聯絡。第三次,媽媽不用彎腰就可以拉著賞明錫的手來到下一個城市,這里很美,美到一條林蔭小道,左面是嫻靜怡人的湖水,與右面是琳瑯滿目的奢飾品店的共存。幾年後,媽媽還是帶著賞明錫,一人拎著一個行李箱離開了,這次不再手拉手,母女兩個已經快一樣高了。母親的理由是,她厭倦這里的四季不清。剛月兌下厚重的棉襖,就換上輕薄的短袖,沒有了春天和秋天,再美麗的城市也是殘缺的。
一年以前,當火車上的乘務員親切地解說,「小城到了」之時,賞明錫又一次思考了一下相識與相離的辯證關系,有相識才有相離,既然早晚都要相離,何必要相識。
那時的二人拖著行李一前一後走出火車站,環顧陌生的環境,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春意剛剛好。還在與新城市的空氣打招呼之時,賞明錫听到媽媽說,「這次再也不走了。」
當時賞明錫還不知道這句話算不算數。現在看來應該是算數了。一來小城滿足了媽媽對居住地的全部幻想,二來就算想走,媽媽的身體也不允許了。
醫生說,春天是最容易犯病的時候。讓賞明錫苦笑地是,媽媽卻喜歡呆在一個春夏秋冬分明的地方。
又是一陣微風,吹動了大樹上的枝芽,大街上的人們也舒展開了身體,蔓延開來憋了一個冬季的笑語。是啊,春天來了。新芽萌動,燕子還巢,春蕾待放,萬物更新。
當初和媽媽被那個人趕出家門,好像也是個春天吧。
一想到這,賞明錫趕緊調轉思緒。在她看來,不願回想的往事,不去想,就可以當做是沒發生過。不願回想還一遍遍地去想,想過之後還自添淒慘,這又何苦呢。
賞明錫自覺得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雖然有掩耳盜鈴的嫌疑,可總比期期艾艾地獨自垂淚要好。所以躲著有曦同學,盡管不代表他這人就從此消失了,但至少不會被他煩擾到,還能換來一時的清淨。
這清淨看來是要打破了。該來的遲早會來,賞明錫一味躲著人家,卻不給人一個解釋,她自己是舒坦了,有曦同學積累的怒氣卻是越來越多。
按照賞明錫的做法,已經逃避了那麼多次了,也不差這次。可是今晚不一樣。那個叫緣分星空的酒吧,有一股力量讓她不忍拒絕。今晚是有曦同學的生日,作為他哥哥,又是緣分星空的老板,那個人應該會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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