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仿佛是冬天不願離去的掙扎。
李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盡管他很清楚底下的學生們都不會去考大學,認真讀書的早就被混日子過的影響了,大家來這里的目的不過是一張白紙黑字的文憑而已。可他不像其他老師那樣也是馬虎應付。李老師細心備了課,講課也是耐心負責。他知道大部分都是無用功,但總有一些能被那群孩子們听進去吧,一些就夠了。
賞明錫把老師的講課書當作走神的背景音樂,托著頭看著窗戶上的水滴,從最初的雨點匯聚成一條細流,汩汩不斷。
「叮——」下課鈴劃過教室。
「下課。」今天李老師準時得令人驚訝。不到一分鐘,人去教室空。下雨天也沒能阻擋學生們對放學的熱情。
賞明錫撐著傘慢悠悠地走在雨中。走出校門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她不願意看到的牌匾,「興明職業高中」。這個高高在上的牌匾,仿佛就是她一切過的不如意的佐證,嘲笑著她你來到了這里,你選擇過上了這樣一種生活,你活該。
今天課間休息的時候李老師把賞明錫叫去談話,談話的內容無不是你要認真讀書不懂就問,要有自己的志向和目標雲雲。賞明錫慢不經心的回應惹惱了李老師,李老師使出了家訪這個殺手 。
「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要為你家里人想想。」李老師說了這樣一句話。
賞明錫想說你知道什麼呀,可還是忍住了。家訪這件事像個石頭一樣沉入心里,讓本來就不安寧的心情更加煩躁。
已經幾天過去了,那一幕還是時不時在腦海中回放。閉上眼楮用力搖搖頭,揮去了。過一會兒,又想起了。能逃避的可以逃避,那不能逃避的呢?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它有後果,有代價,鐵一般揮之不去的事實。
那天晚上,清醒過來的賞明錫根本無法相信自己所做的事,害怕到極點的她草草穿上衣服就奪門而出,一路狂奔回家。♀當時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痛到無以復加。這幾天她除了上學放學回家,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反倒有些麻木。
不知道有晨哥哥會有什麼反應,他會一直耿耿于懷吧。肯定的吧,這樣的事,如何忘卻呢。那,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呢。
春雨細如絲,小傘是一個莫須有的物件。不撐總有雨絲滑過臉頰,撐著,卻又感覺多了一層負擔。
賞明錫抬起了頭,不再讓雨傘遮擋住視線,印入眼簾的是那個熟悉的招牌,緣分星空。
緣分,如此奇妙的東西,一旦被印在廣告牌上,成了經常掛在嘴邊的話語時,這其中的味道也不會被深究了。
那天的事情由此開始,今日又不知覺中走回這里。賞明錫不知所措,有點不願看到這幾個字眼。她掉過頭往回走,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仿佛在寒冬里遇見了希望的篝火。
那是有晨哥哥,他從車上下來,面色凝重似有心事,但依舊遮擋不住他那張閃耀著陽光的臉。他急匆匆地走進了酒吧。
賞明錫痴痴的看著他消失。
春雨還是那麼的柔情,落得賞明錫的心都融化了。
他的精神很好,盡管那微微皺起的眉頭讓她有一絲絲擔心。他也和她一樣,在為那個晚上的事所困擾嗎。
想到這里,賞明錫羞澀的低下了頭。
她害怕,她驚恐,她羞愧,可她克服了內心的種種障礙,抬起了頭。她緩緩走向緣分星空的大門,她要去確認她心心念念的有晨哥哥,那個和她度過了一夜**的有晨哥哥,過得好不好。
賞明錫推開虛掩著的門,進去後又將大門小心翼翼地合上。白晝下的酒吧是一張素顏的臉,盡管裝飾未變,卻完全沒有了夜里的濃墨色彩。♀賞明錫穿過大廳,朝著內部探索。
「你找誰?」一個渾重的男聲忽然響起。賞明錫嚇了一跳。
「我路過,上廁所。」不知哪來的靈感,賞明錫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我們這里又不是廁所間。非營業時間,外人不許進來。」那人氣勢洶洶,賞明錫看清了那人的模樣,濃眉大眼,穿著酒吧里保安的制服,雖然有些褶舊,可穿在這人身上特別挺拔。
賞明錫被他渾厚的聲音嚇了一跳,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氣勢,低聲著說︰「我就是來上個廁所嘛。」
「過馬路左轉就有一個。」保安黑著臉,完全不能通融的指了指門外。
「我就是上個廁所,很快的。」說著賞明錫想往里走,心想進都進來了總不能拖我出去吧。
保安的做法證實她太天真了,他猛地抓住賞明錫︰「老板說了不能讓人進來。你要上也去外面上。」
自從那一夜,賞明錫變得驚弓之鳥,感覺到風吹草動就會不安,更別說被這個不認識的健壯有力的男人拽著。
賞明錫受驚嚇地大叫︰「你放開我,你想干什麼!」
保安絲毫未感覺到自己的失禮︰「我說了外面可以上,我們老板吩咐外人不能進來。」
這世上就有一種人,軟磨硬泡都不管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觀里,對于這個保安,就是老板說什麼他就是什麼。
賞明錫沒轍,沒好氣的說︰「我是來找有晨哥哥的,他在嗎?」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溫暖的聲音響起來︰「阿威,怎麼了?」
賞明錫一听聲音,頓時羞澀打下了她高高抬起的頭。是他,是他,他的聲音她听過後,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個女的硬要進來,我現在讓她出去。」叫阿威的保安見了陳有晨,好像犯了大錯立刻要彌補似的。而賞明錫心里面真是好想這個保安趕緊消失。這個女的?硬要進來?語氣仿佛在趕一只蒼蠅。陳有晨就在面前,這把賞明錫擺在多尷尬的位置。
「你剛剛說你找我?」陳有晨看向賞明錫,光線不是很亮,這個頭低低的女孩很眼熟。
賞明錫終于揚起了頭,鼓足勇氣︰「有晨哥哥,是我。」
「你是……」陳有晨艱難地辨認著,好一會他恍然大悟,「賞花賞月賞明錫?」
他坦然的神情讓賞明錫錯愕,好像那個夜晚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不記得了?
賞明錫凝望著他。相信他已經將她看得清楚,相信他根本不記得那個晚上的她。
酗酒過後的混亂,讓人無法清醒。那晚上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那是有晨哥哥的家的話,賞明錫也無法認出那是有晨哥哥。他沒有認她,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是她。
那個晚上也許本身就是春天里一場放縱的夢。
這樣也好,賞明錫露出了笑容,這是這幾個煎熬的日子里少有的欣慰。既然如此,她也該試著忘記那個夜晚,讓一切如初。
「你還記得我啊。」
陳有晨也笑了笑,那笑容總能給人溫暖的感覺,「當然,你今天來這里找有曦嗎?」
「不是的,我路過,看到門開著,就進來了……」賞明錫害羞地笑著,雖然心里面真的很想打這個保安的小報告,粗魯,無禮,以後如何招待顧客,可在陳有晨面前無論還是要保持好自己端莊大方的形象的。
陳有晨很快明白了︰「不好意思噢明錫,阿威他剛來,對這里情況還不知道。阿威,她是我朋友,她進來沒關系的。」
阿威一臉困惑的表情,讓賞明錫翻譯出來就是明明是你讓我不要放人進來又讓她進來那以後到底放不放人進來。賞明錫看著阿威抓著頭皮想不通的背影笑了出來。阿威離開後,一直站在陳有晨旁邊一個男子說話了︰「有晨你看你招的什麼保安,那個阿威已經不止一次嚇到顧客了。我調一個我們公司的保安過來給他們做領班,不然你還怎麼做生意。」
那個男人剛才一直站在黑影里出來,難怪賞明錫沒注意到他。他戴著一副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很有一股俊秀的書生味,也是一個帥氣的男人。
「我還是喜歡價廉物美的。阿威是主動找上門的,他說只要有個地方睡覺一日三餐有飯吃就可以了。賺錢難啊你這個富家公子不知道的。」陳有晨笑道。
富家公子對這個稱號倒是不介意,「錢再難賺有你在還怕什麼,陳老板?」
看得出兩人的關系很融洽。
陳有晨回過頭對賞明錫說︰「明錫你不要在意啊,那個保安總是橫沖直撞的,已經給我惹了不少麻煩了。你不會投訴我們的吧。」
賞明錫搖頭︰「價廉物美就算了吧。我也不對,我說我是來上廁所的。」
「那你是想上廁所呢還是帶你去後台轉轉?」
賞明錫听說能去後台一陣激動︰「當然去後台啦。」
「有晨,我們事情還沒做完。」旁邊那個男子提醒道。
「我知道的。」陳有晨點了點頭,「明錫,我手頭上還有點事。我把你帶到後台,讓他們帶你參觀下,好嗎?」
賞明錫心里微微失落,但不能耽誤人家工作︰「嗯,有晨哥哥你去忙你的吧。」
一走進後台,撲面而來一股脂粉香味。有人對鏡描妝,有人在排練,一幅忙碌的場景。
「黛玉。」
一個化著濃妝的女人見陳有晨叫她,婀娜多姿的走過來。厚重的粉底卻遮擋不了本就漂亮的臉龐。
「老板有什麼吩咐啊?」她說話聲音也是嬌滴滴的。
「這是我朋友,明錫,我有事你帶她轉轉。」陳有晨回頭看向賞明錫,「明錫,這是黛玉,我們這里的頭牌,你有什麼需要就找她。」
「嗯。」賞明錫答應著。
陳有晨和他的朋友匆匆離開,他的背影縴長而有力。現在看來有晨哥哥還是那麼神采奕奕,絲毫未受那件事的影響。更重要的是,他還記得她的名字。賞明錫不明緣由地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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