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平常有人打斷賞明錫,她非當著那人的面把要說的話說完不可。♀可現在對阿威和小天的好奇心佔了大多數。
賞明錫點了點頭。
阿威看向天空,碧藍的天空一望無際,仿佛延伸到了那時候……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和小天認識了。那時候我們住在貧民區,不過貧窮沒有影響我們那些小孩子。我們每天玩耍,哪里熱鬧就往哪里鑽,過得很開心。慢慢長大後,小天開始展露他的音樂才能。我們那兒有一台破舊的老鋼琴,彈起來還會有很多雜音。小天就經常在那里,和老鋼琴一待就是一整天。他自學學會了彈鋼琴,演奏一些好听的曲子,再然後他開始自己創作。其他孩子覺得他沒有跟他們一起玩,他就是異類,他們的游戲玩膩了就開始欺負他。起初是言語上的謾罵,然後朝他扔石子,再是劃傷那台已經破得不能再破的老鋼琴。我一直都守著他,不讓別的孩子欺負他。他們就連我一起打。小天也變得越來越沉默,膽小。直到有一天,他的鋼琴徹底壞了。四根支架斷了兩根,里面的弦全部被剪斷了,任憑他怎麼按都發不出聲音。那是小天第一次哭。直到那天我才發現他是多麼的堅強。那天,也是我第一次吻他,第一次一個人跟那麼多孩子打架,第一次買了一件這麼貴重的東西,鋼琴,送給小天,也是他第一次吻我。也就是在那天,我父母發現我們的關系,找了好多人把我拉走,不允許我再見小天。那時已經是晚上了,但那時春天的味道還是很濃郁,大樹,小草都急著在萌芽。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我最愛的人。沒想到,已經過去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的今天就是他們表白,又分離的日子。賞明錫听得認真,仿佛身臨其境,這確實不是一個普通的紀念日。
「我再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年前的酒吧里,他跟他的樂隊在演出,台下所有人都沉浸在他們的歌聲中。♀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曾經失去的再一次回到身邊,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感情了。我跟家里不告而別,從此小天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我再也不要跟他分開了。」
白雲悠悠地在天上飄著,一段故事的結束,早已不見了蹤影。
此時最好的安慰就是無聲。
「我們走吧,還有事情要做。」許久,阿威渾厚的聲音讓賞明錫覺得她沒有被這世界遺忘。
「去哪兒?」
「去家訪啊。」阿威已經起身,陽光灑下來一掃剛才的陰郁。
賞明錫笑了一笑:「走吧。」
到了家門前,賞明錫又跟阿威對了一下台詞。
「你是我數學老師,你姓王,我是去年插班進來的,我英語成績好,其他都爛透了。還有什麼別的嗎?」
阿威心不在焉地听著,環顧四周︰「這一帶環境不錯,你媽媽是做什麼的啊。」
「你有沒有在听啊,等下全靠你了。忘掉你是一名保安的身份,你現在是受人敬仰的人民教師,即將懷著育人為樂的胸懷登門拜訪學生家長,你知道你肩上背負的責任多麼的光榮艱巨嗎。」
阿威沒有被賞明錫這一番激情的誓師所動容,淡定地敲了敲門︰「我還是喜歡當一名保安。」
敲門的「咚咚」嚇了賞明錫一跳,她壓低聲音,「這麼快敲門干嘛,我還沒準備好。」專業演員都要「action」來入戲,賞明錫感覺自己很快就要在游離狀態中ng了。
阿威倒一直在狀態中,直到門打開的那一刻。
黛青穿著一件煙藍色的居家服,秀發披散在精致的小臉上,眼楮慵懶地看著來人。
賞明錫听到阿威深深吸了一口氣。♀
「媽!」賞明錫克制住慌張,「他是我的數學老師,今天來家訪。那天跟你提過的。」
黛青回想了一下︰「噢。您是明錫的數學老師?您貴姓?」
阿威月兌口而出的同時賞明錫也答道。
「董!」
「王!」
黛青正邀請阿威進來,听到這兩個不一樣的回答又轉過了頭︰「嗯?」
賞明錫放在阿威旁邊的手掐了他一下。
阿威似從神游中清醒︰「我姓王,賞明錫媽媽叫我王老師吧。」
黛青請「王老師」進來︰「我還穿著這身衣服讓您見笑了,我去換一身衣服。明錫你招待一下王老師。」
黛青一關上門,賞明錫就俯過去輕聲說︰「你剛才在干什麼啊,差點穿幫了。我告訴你,我從現在起就是個背景,全部靠你了,不許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阿威說︰「你沒有跟我說你媽媽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漂亮,高貴,剛才我被那種氣質給……給震懾到了。」
「什麼跟什麼呀。」賞明錫鄙視地看著他,「。」
「不是這個意思。」阿威辯解道。
黛青房間傳來聲音,賞明錫「噓」了一聲,兩人又回復一本正經的樣子。
門開了,黛青穿著一件灰色高領連衣裙走出來。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特意去顯示什麼,卻能讓人眼球停留在她身上,這也許就是阿威所指的獨特的氣質。
黛青坐下︰「以前听賞明錫說她的數學老師是教學組長,以為會是個上了年紀的人,沒想到這麼年輕。」
黛青稱贊阿威的時候,目光中的贊許讓阿威不禁心跳加速,他保持住自若,「能夠擔任教學組長,也是學校領導的抬舉。我認為教學二字,包括了‘教’與‘學’,我們作為老師,制定最適合學生的教學方法,學生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才能……」
阿威已恢復到上次的水準,完全可以無中生有,以假亂真。听到學習二字,賞明錫可以安心的進入神游狀態。
「……所以晚上給他們安排了晚自修,在學校里學習效率要高很多,不懂的地方可以當場問我們。畢竟最後幾個月了,我要對我的每一個學生負責。」
「有勞王老師了,賞明錫學的這些東西我也不懂,請您務必好好知道她。」
「你放心。晚上還有晚自修,要不我順路帶賞明錫過去了。」
兩人從賞明錫家里出來走了好遠的路,賞明錫才松懈下來︰「怎麼樣怎麼樣?我媽有相信嗎。」
「你問我?她是你媽媽啊。」阿威反問道。
「我要看得出我還用的著請你來演戲嗎。實話告訴你,我一直都看不透我媽在想什麼。」
「我不肯定。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母親的眼神很恍惚,可是穿透力又很強,好像漫不經心地瞄了我一眼就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麼一樣。」
「哪有那麼夸張啊。不過有件事要先跟你說下,不許打我媽主意啊。」賞明錫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雖然阿威喜歡的是男孩子,可是他剛才第一眼看到黛青的時候就好像觸電一樣。
「你誤會了。任憑誰看到你母親都會這樣,她實在是太耀眼了。而且當她穿著一件寬松的家居服,作為一個母親出現在一間很普通的房子里,就能顯現出那樣的氣質,你母親肯定不僅僅是一個居家婦女。」
「到底什麼氣質啊,我怎麼從來沒發現。」阿威說的賞明錫疑惑了,母親就是母親,怎麼被阿威說的好像鍍了一層金。
「那種氣質,有點像一個貴族出來的女子,卻又視金錢如糞土,優雅地面對自己的生活。你父親呢?」
父親?哼。
賞明錫冷冷道,「他不要那個貴族女子了,還有我。我母親沒有工作,所以我晚上要去打工賺錢,不然我們只能視糞土如金錢,潦倒地面對生活了。」
阿威明白了其中緣由︰「看不出,你一人扛著整個家。」
「我們家就我和我媽兩個人。」賞明錫抬起頭看向天空,還是跟剛才一樣藍。
「坐下。」她對阿威說,「我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跟你說我的故事。因為我第一次想跟別人講我的過去。」
不知不覺兩人快走到了緣分星空,阿威在人行道的石階上坐下,剛好旁邊有輛轎車,阻擋了川流不息的大街。他擦了擦旁邊的位置,讓賞明錫也坐。
同是天涯淪落人。遇見,是心靈上的慰藉吧。
「你說的不錯,我母親以前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鋼琴家。听她演奏,能感覺清澈的音符從指尖上流瀉,所以她被人家稱為‘指尖上的精靈’。我父親那時候是個在歐洲的商人,有一次他舉行一場一連幾天的盛會,想邀我母親做表演嘉賓。他當時用生意人的口氣跟我母親說,因為要一次性請她演奏幾天,希望她出場費能便宜點。我母親當場告訴他說不可能,因為一連幾天在一個生意宴會上演奏會讓她厭煩,她反而要收取更高的出場費。我父親當時就對我媽產生了好感。沒過多久他們就在一起。我出生之後一直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被我父母,還有好多佣人保鏢捧在手掌心,從來不用擔心未來的日子會怎樣,想要什麼我父親就會給我。之後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單單的錢財的收入已經滿足不了他了。他想從政,他可以用他的錢財買一個爵位,但是要求他只能落戶在那里,迎娶那里的女子為妻。更不要說已經有了一個中國的妻子和小孩。我爸爸就開始向別人撒謊,說我不是他親生的,他還偽造了一份親子鑒定,當著好多人的面演了一場戲,說我媽媽是j□j,說我是野種。別人也開始指責我媽媽,那天還下著小雨。我和我媽媽被那個狠心的男人趕出了家……」
那天是下著小雨,雖然打在臉上已沒有了感覺。現在也下雨了嗎,因為臉上有濕潤的感覺。
賞明錫看向天空,沒有下雨。緩緩的,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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