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歡笑已成塵 006 喝酒論詩

作者 ︰ 回首相看已成妃

兩廂對視半天,夏夜才想起來尚不知對方姓名,便拱手自報家門︰「小弟姓夏,單名一個夜字。」一指李楓,介紹道︰「這是我兄長,名叫李楓。」

年輕人拱了拱手︰「幸會,幸會。在下李元……,能與二位結識,真乃三生有幸。」

笑了笑,接著道︰「適才听夏兄所吟之句,實是千古之佳句,不知是否是夏兄所做?只是吟到‘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之句時,語音微有凝滯,有嗚咽之感,夏兄莫非是想到了遠方的親人?」

夏夜微笑,蘇東坡作的詞,直到二十一世紀都還經常被人拿來吟誦抒情,能不是千古佳句麼,只是奇怪,自己明明記得蘇東坡就是北宋人,何以李元竟沒听過這首‘水調歌頭’?

思索半響,夏夜忽然點頭,是了,這首水調歌頭是蘇東坡中年之時在密州所做,當時是宋神宗時期,離現在還有幾十年呢,難怪李元沒有听過。

夏夜高中畢業,在學校讀書時,一直都是拿獎學金的資優生,對中國的歷史和歷史人物還是非常了解的,此時在腦子里一搜索,蘇東坡的生平事跡便在腦子里一一顯現了出來。想罷,見李元還在等著自己回答,便笑道︰「胡亂吟得幾句,讓李兄見笑了,常听人說曲有誤,周郎顧。依我看,李兄耳力堪比周公瑾。」--這是句被前人說爛了的奉承話,但夏夜此時說出來,卻是出自真心,都說周瑜風流倜儻,可惜誰也沒有見過,但單論才情,他應算得上是冠絕古今,眼前的李元溫文儒雅之中不乏英氣,顧盼之間,神采飛揚,談笑之時,更是豪邁慷慨,夏夜以周公瑾比他,並沒有夸張之意。

李元受此極高贊譽只是笑了笑,擺擺手道︰「在下哪敢與周公瑾相比,周郎談笑間破敵百萬,守衛江東子民不被外敵所侵,其才情智謀,舉世罕有其匹。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褲子弟,功不成名又不就,更遑論保家衛國,夏兄如此贊譽,在下實在是愧不敢當。」

李楓隱秘的扯了扯嘴角,心道︰「夏夜贊他耳力,他卻說起周瑜的人品政績,他說這話時,滿臉謙虛慚愧之色,眼中卻隱含譏誚,顯然是對小夜拿他與周瑜做比不以為然。看來這個人不簡單啊。」

李楓讀書不多,但幼年流浪時,常在茶館書肆听人說起周瑜的故事,小小心靈中,對周瑜委實是佩服萬分。也曾立下宏願,長大後要如周郎一般做個名留青史的大英雄。如今雖然加入北閣,干著殺人取利的買賣,但心中對周瑜的景仰卻並不因時光流逝減少半分。听到李元言不由衷的說話時,心中登時大怒,給他人品做評價的同時又暗暗警惕,這人是什麼人?莫非是沖著自己和小夜來的?看他穿著打扮,談吐氣度,顯然是個貴族子弟,此處乃大夏地界,此人又姓李,難道他是大夏王族?

心中思索,臉上卻不動聲色,只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葡萄酒,假裝對他二人的說話不感興趣。夏夜可沒李楓想的那麼多,不過她畢竟是干殺人行業的,察言觀色是她的職業本能,李元眼中的那一點譏誚之色自然不能瞞過她的眼楮,心中猜想他也許是諷刺周瑜心胸狹窄不能容人,于是便笑著轉移話題,與李元聊起了詩詞歌賦。

自穿來後,夏夜所遇之人多是粗俗之輩,甚少有人能如李元一般與他談詩論賦,說古論今,雖然身邊有阿默和李楓兩個好友陪伴。但這兩人一個冷漠,一個胡鬧,與她的脾氣並不相投,因此心中常有寂寞之感。現在忽然遇見這麼一個學識淵博,儒雅健談的男子,不禁十分欣喜,話匣子一打開,便如擰開的水龍頭一般嘩嘩往外流淌。辭藻之華麗,見解之精闢,無不令李元拍案叫絕。

兩人邊喝邊聊,轉眼間便將一壇葡萄酒喝了大半,夏夜喝得微醺,舉著酒杯曼聲長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吟罷,以箸擊杯,縱聲高歌︰「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青生,將敬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听,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虐,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唱罷,一仰脖將杯中酒喝盡,總算將滿腔愁緒寂寞來了一次盡情的抒發。

李元被她感染,也跟著以掌擊桌而歌︰「金樽莫以青春健,齷齪浮生如走電,琴瑟盤傾叢世珠,黃泥局泄流年箭……」這也是一首將敬酒,作者是唐朝的陳陶。雖然同是將敬酒,但作者的豐神氣概卻遠遠不及李白了。

李元唱完,朝夏夜舉杯,夏夜立即舉杯與之相踫,一飲而盡。其時已近午夜,大街上除了夏夜這一桌外已空無一人。那小販因想多賺幾個酒錢,因此並不催促他們,自己靠著小攤子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夏夜酒量甚淺,今日高興,不自覺多喝了幾杯。這時酒勁上來,只覺得渾身發軟,臉頰如火一般燒了起來。

她自知酒沉了,再喝下去,于己無益,便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朝李元行了個姿勢優雅的西式禮,道︰「酒逢知己本應千杯少,奈何小弟酒量有限,不能奉陪了,他朝若是有緣重逢,小弟再陪李兄喝個痛快。」

「好,那就一言為定。不知夏兄弟家住何處?為兄送你回去可好?」李元也喝頗為盡興,不過他的酒量明顯比夏夜好,雖然臉上微有醉意,步伐卻依然穩健,神智更是分外清醒。他見夏夜走路搖搖晃晃,醉態可掬,心中甚是擔心,以她此時的狀態,他毫不懷疑她在回家的路上會摔進哪個溝里。他可不想明日一早,到哪個荒郊墳地去找自己的這位新朋友。

「不用。」擺了擺手,夏夜徑直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嘴里仍高聲唱著《酒歌》︰「酒如果真是那麼好喝,為什麼喝的時候,總是皺著眉頭。酒如果真的能夠解愁,為什麼喝過之後還是不快樂。酒一杯一杯的喝進了口,寂寞卻留在了心頭……」人隨著歌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路的盡頭。

看著夏夜的身影隱入黑暗中,李元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正待舉步回家,忽听一人在耳邊說道︰「李兄弟可是大夏人?」

李元一怔,循聲望去,只見李楓正目光深沉的盯著自己,頓時心中恍然,原來自己剛才只顧和夏夜喝酒唱歌,竟把他給忘記了,忙歉然道︰「對不住,對不住。剛才只顧喝酒,怠慢李兄了。實在對不住,改日小弟做東向李兄賠罪。」

李楓一笑︰「賠罪倒不用,小弟是個粗人,不通詩賦,你就算跟我聊了,我也答不上來,倒不如不聊的好。」笑了笑,接著道︰「李兄若真心與在下等相交,可否回答在下一個問題。」

李元坐了下來,笑道︰「李兄盡管問,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恕在下冒昧,敢問李兄可是大夏王族?」李楓問道,一雙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楮緊緊盯著李元,似乎想看出他是否說謊。

李元不置可否,端起面前的酒杯飲了一口,反問道︰「何以李兄會覺得在下是大夏王族?」

「因外你姓李。」李楓淺抿了一口酒,答道。

「哈哈哈哈」李元放聲大笑︰「姓李的都一定是大夏王族麼,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李兄也是姓李,莫非你也是大夏王族?」

李楓沒有笑,很篤定的說道︰「姓李的不一定都是大夏王族,不過精通經史子集,且有雄才偉略的就一定非大夏王族莫屬。」喝了一口酒,李楓接著道︰「更何況,你的骨骼清奇,五官比之宋人,遼人要深刻的多,在我的印象中,只有黨項族人才有如此奇特相貌。再結合你的李姓,高貴的氣質,淵博的學識,若說你不是大夏王族,我想沒幾個人會相信。」

「啪啪啪。」李元擊掌笑道︰「李兄心思縝密,觀察入微,在下心服口服,只是在下還有一事不明,敢問李兄從何處看出在下有雄才偉略?」

李楓看他並不否認,便知道自己猜對了,當下答道︰「因為周瑜。」

李元不解︰「周瑜?這關周瑜何事?」

喝了一口酒,李楓打了個響亮的酒嗝,解釋道︰「適才小夜贊李兄耳力,以周郎做比,原是夸贊之意,可李兄嘴上謙虛卻眼含譏誚,避耳力而談政績,可見李兄對周郎的政績並不放在眼內。能將一位青史留名的英雄人物的政績不放在眼里的只有兩種人。」

「哪兩種?」

「呃,」李楓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狂妄自大之人,可在下無論怎麼看,你李兄都不像是個狂妄自大的人。既不是第一種,那就只能是第二種了。」說著一拍桌子︰「那就是你李兄的志向遠在周郎之上,因此,你才會對周郎的所作所為不屑一顧。」

「哈哈哈哈……。」李元拱手,真心實意對李楓道︰「佩服佩服,李兄能從一絲譏諷之色推測出這許多事,實在令在下佩服萬分。」

頓了頓,李元神色一斂,淡淡道︰「李兄說的不錯,在下的確是大夏王族中人,適才在下報姓名時少說了一個昊子。在下李元昊,如今的大夏太子便是我。」說完,雙目一眨不眨的看著李楓,想看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後是何種表情。

李元昊雄才偉略,城府極深,少年之時便已具備非凡的政治眼光,極得其父李德明的寵愛,他對李德明的向宋稱臣很是不滿,成年後一直四處奔走,調查各國國情及軍事布防,為以後自己登基稱帝做準備。但他是大夏太子,身旁耳目眾多,一言一行皆受人注視。他為了掩人耳目,便在人前將自己扮成一個浪蕩不羈的紈褲子弟,更令下人到處放風,說自己吃喝嫖賭無所不為,他自己則頂著被流放的名頭,到外地視察民情。

他此次來新疆,秘密與蕭和商談夏遼結盟抗宋事宜,哪知尚未談攏,蕭和便為刺客所殺,他懷疑漠北八雄中有人被收買,為找出此人,只好親自導演了一出紈褲子上花樓喝霸王酒,令眾侍衛比武較藝的戲碼。

較藝結束後,他有些累了,便換了身行頭出門閑逛,遠遠听到夏夜吟詩,他心中一動,忍不住出聲喝彩,果然引起了夏李注意,並與之喝酒攀談。本來說的上是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哪知如今竟被李楓識破身份,他懶得偽裝,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並看看李楓打算如何對自己。

李楓自然不會對他怎麼樣,李楓是殺手,也是商人,商人無利不起早,殺手不做沒有酬勞的買賣,之所以拆穿他的身份,一來是想確認自己的眼力,二來是想搞清楚他是否是沖著自己三人而來。如今既已證實自己眼力不錯,他便不再細問。畢竟自己只是個小人物,問太多王族的事對自己沒好處。

李元昊卻不想就此放過他,如今宋遼邊界戰事頻繁,正是用人之際,若能將此人收為己用,豈不對大夏大大有利?心念電轉,瞬間便打定了主意。

拿起酒壇給李楓斟了一杯酒,李元昊熱情的招攬道︰「李兄眼光犀利,心思縝密,正是我大夏需要的人才,我父求賢若渴,若李兄能來,必定善待重用,我大夏發展壯大之日,便是李兄封妻蔭子,揚名立萬之時,不知李兄以為如何?」

李楓勉強扯了扯嘴角,興致缺缺道︰「沒興趣。」

李元昊不死心︰「只要李兄肯來,金錢美人任君挑選,如何?」

李楓還是那句︰「沒興趣。」

「……。」

「那李兄想要什麼?盡管說來听听。」

「我要的東西你給不起。」淡淡一笑,李楓放下酒杯,從懷中模出一錠銀子擲在木桌上,拔腳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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