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問,「看過父母之後,你就會安心地往生嗎?」
小香心里一喜,她克制住激動和雀躍,用力點頭,「是的!里美,你看姐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黎落看著少女的眼楮,黑白分明一如往昔,但再也照不出她的影子了。少女眉梢眼角的一絲欣喜,就是再怎麼極力壓抑,也掩飾不住。
她用力閉了閉眼,壓抑住心中起伏的心緒,「好吧,我會完成你的願望,」黎落上前一步,又故意一頓,請求道,「不過姐姐,我的伙伴們都是無辜的,你放了他們好嗎
「好!」二話不說,小香就答應了,隨著她輕輕一揮手,兩女一男的身影從她身後的漩渦中跌出來,閉著眼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黎落連忙蹲下,仔細查看三人,發現他們都只是暈過去沒有別的傷口,這才微微安心。
她抬起頭,小香懸空站在漩渦面前,朝她伸展雙臂,呈現出一副期待擁抱的姿態。
腳下沉重的仿佛墜了萬斤精鐵,她艱難地挪動步子,一步、兩步……終于來到了散發著陰冷氣息的少女面前。
幾乎在她剛剛停步的瞬間,小香就迫不及待地擁抱住她。對方身上傳來的刺骨涼意讓黎落狠狠打了個冷顫,她頓了頓,緩緩地伸出手,回抱住小香。
久違的活人身上的溫暖和生氣的讓小香激動地抖了抖,幾乎想有落淚的沖動。她緊緊抱住妹妹,想掩飾剛才的失態,感慨道,「里美,你長這麼高了啊
「是啊,」黎落閉上眼,輕輕微笑,「六年過去,我也長成和姐姐一樣的大姑娘了。姐姐再也不用擔心我一個人上學放學了
「里美……」小香悵然。
一句話勾起了兩人共同的美好回憶……
「小里美送我的日記本?哇啊,我一定天天記日記,絕對不會辜負你的心意的!」
「里美,你是要拋棄姐姐和隔壁的混小子私奔麼姐姐好傷心!」
「里美~給,冰淇淋。你一半我一半
有那麼一刻,她幾乎要動搖了。
但同時,回憶也意味著勾起了小香刻骨銘心的悲慘記憶。
被人強/奸殺害的痛苦、化成冤鬼徘徊在人世間的孤獨、對生命的強烈渴望……
與里美緊貼著的身體部位傳來的溫度,雖不熾熱,卻可以融化一個怨鬼心底殘存的那點真善美。
黑暗中,沒人能看到她的表情重新變得堅定決然。她閉眼抱緊里美,身體開始變得虛無縹緲,逐漸融合進對方的身體里。
「照顧好父母
埋首在頸邊的妹妹忽然發出低沉的嘆息,一瞬間,小香幾乎以為自己的陰暗心思被她看破了,身體僵硬了下,而對方卻一動不動,沒有絲毫躲避反抗的意思。
她猶豫了下,還是抵不過心里強大的執念,一點點融入到女孩的身體中,同時將一抹純白的靈魂硬生生地給擠了出去。
「呼」
一股陰風襲來,將毫無招架之力的白影給吸入了盤旋的陰霾漩渦中。與此同時,天花板上的燈閃了閃恢復了正常,廁所重歸一片光明。
「嗚」
香苗扶著腦袋悠悠轉醒,從地上坐起來環顧四周,悅子和柏木也緩緩蘇醒。她抬眼便看到正在照鏡子的里美,想也不想地就撲了過去,「里美!嚇死我了嚶嚶!」
緊抱住的身軀一僵——這一點並沒有被沉浸在大家都安然無事的震驚和喜悅中的香苗發現,她如往常那般撒嬌著等著對方順毛安慰,然而片刻後,對方只是朝她客氣地笑了笑,「嗯,大家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里美?」香苗把腦袋從對方懷里伸出來,詫異地打量著她。里美看上去臉色不太好,精神也有點恍惚——唔,一定是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嚇到的!
香苗自己在心中做了結論,看到其余兩人醒來,不禁好奇地問道,「對了,里美,我們被吸入漩渦之後發生了什麼?花子、我是說,你姐姐,為什麼這麼輕易地放過我們?」
里美理了理耳邊的頭發——這個動作有點奇怪,因為她向來不留長發,根本不需要挽發到耳後。但此刻無人注意到這點。
她盯著鏡子,那里映照出幾人身後的廁所門——現代的、涂著白色的乳膠漆的門,目露哀傷。
「我說服了姐姐放過我們……于是她放下了怨恨,重新回到布女圭女圭里面去了
柏木一怔,他從上到下好好看過里美身上的確沒有任何傷痕,連之前的淤傷都消失了。原本擔憂的心正徐徐放下,卻因為這句听上去很正常、但他總覺得有點不對的話,泛起了一絲奇異的波瀾。
在校園徘徊六年、執念很深的花子,是那麼輕易就能被說服的嗎?
「里美,你……是怎樣勸服你姐姐的?」柏木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
帶著一絲說不出的緊繃心情,他緊緊盯著對方的表情,里美臉上浮現一抹深深的痛楚,她咬了咬唇,卻緩緩揚起嘴角,露出一抹幸福而哀傷的笑容——
「因為姐姐說,她最喜歡我了
「我最喜歡姐姐了
耳邊驀然出現女孩稚氣天真的童音,里美表情一凝,她很快垂眸,遮掩住了眼神的異樣。
今晚發生的一幕幕詭異景象,四人約定好了,沒有再對任何人說起。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布女圭女圭本身只有軀殼沒有靈魂,很容易被別的鬼怪入侵佔領,然後用來做壞事害人。雖然按照小施主的說法你姐姐已放棄執念,但為免惹出更多禍端,還是要消滅干淨為好
在焚化爐前,四人專程請來的大師舉著佛珠的雙手合十,嘴唇開闔間默念著往生咒。
悅子和香苗牽著手神情肅穆,里美隱忍地抽泣,身邊的柏木攬著她的肩膀,兩個人緊靠的姿態顯得親密無間。
四人默默注視著大師念完咒,吩咐工人將裝著木偶的盒子推入焚化爐中。每個人都不由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
「轟」
熾紅的火苗騰地升起,將木盒包圍在其中,燃燒。忽然,焚化爐的蓋子被人從里面捶的砰砰直響,爆發出一陣幾近瘋狂的嘶啞笑聲。
「哈哈哈哈哈,姐姐、我的好姐姐啊!你真是狠的心下對待自己的妹妹啊!」
眾人驚悚,不約而同地望向里美,她正傷心地捂住嘴,淚流滿面。
「你給我記住!我今天所受到的痛苦,總有一天會原封不動地回到你自己身上!!」
滿含怨恨的淒厲詛咒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重重撕扯著每個人的耳膜。柏木心神巨震,下意識地抬步上前——
「浩輔!」手腕被人用力握住,他回頭,里美黑白清澈的眼楮含著淚,朝他悲戚地搖頭,「姐姐只是不想消失、她在騙你
「小施主說的是。這樣執迷不悟的冤鬼,還是趁早消滅,以免為禍世間為好大師念著佛號,肅穆端莊。
「柏木……姐姐、姐姐真的走了里美再也忍不住情緒,猛然間埋首在柏木懷里嗚咽。他連忙笨拙而生澀地安撫她,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里美身上,再沒看過熊熊烈火里的灰燼一眼。
「別哭了……」
埋在柏木懷里哭泣的里美,在他的安慰下,雙肩的顫抖慢慢平息下來。
耳邊是男生平穩規律的心跳聲,縈繞在鼻翼間的是獨屬于活人的溫暖氣息。盡管此刻愧疚的眼淚發自真情,但她也沒有產生絲毫後悔的念頭。
只有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活著是多麼可貴。
安息吧里美,我會好好替你活下去的。
她閉上眼,眼角掛著一滴晶瑩的淚水。在心中默默念道。
イプよスヘ(永別了)
「啊啊啊啊啊」
淒厲刺耳的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小床上一個原本睡熟的身影猛地翻滾起來——
「砰!」
「痛~」捂著,黎落扭曲著臉,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額上的汗,她長舒一口氣,我勒個去,終于從噩夢中醒過來了。
皮膚被高溫灼燒的極度痛苦還殘留在記憶里,黎落不禁打了個冷顫,抬手摩挲著毫發無傷的胳膊,回憶著悲催的夢境,表情漸漸冷凝了下來。
因為是摯愛的親人,所以總是心懷著微小的希望,願意給對方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也正因為是親人,一旦被辜負那份信任後,心中也會越發的失望和怨恨。
「真是我的好姐姐呢,呵呵」
黎落眼神陰郁,嘴里發出陣陣冷笑,房間的門忽然被捶的砰砰直響,老媽在外面毫不留情地催促,「起床了,要遲到了!」
「……」咳,報仇的事有機會再說,還是先上學吧tat
黎落走後,她的房間角落出現一大一小的身影。阿蕾莎晃了晃手里的布女圭女圭,不滿地嘟起嘴,「就這破玩意兒啊
布女圭女圭被她抓在手里,仿佛被捏中命脈,虛弱無力地動了動胳膊。
娜塔憎恨地盯著女圭女圭,渾身散發著陰森的冷氣,尖利的指甲作勢欲撓,「我要弄死她!!!」
阿蕾莎擺了擺手,臉上帶著可愛的笑容,從裙子里模出一把足有一寸多長的、泛著冷光的銀針,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扎在布女圭女圭身上各處大穴上,口吻天真稚氣,「敢欺負媽媽,不會讓你簡單死了,就可以解月兌的哦
娜塔︰「……阿蕾莎,你從哪里學的這一招?」
阿蕾莎得意地揚起下巴,如同每一個期盼大人表揚的天真孩童,「前幾天去拜訪了一位好朋友,從他那里新學的。媽媽在現實里受到的所有傷害,都可以轉嫁到這個布女圭女圭身上哦。怎麼樣,我很厲害吧
娜塔欲言又止,「……的確很厲害。只是……」
「嗯?」
「夢境中受到的傷害怎麼辦?」
……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後。
「唔,這個啊,」阿蕾莎訕訕地干笑了下,握拳仰天,表情鼓勵,「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灕的鮮血——媽咪加油!」
娜塔︰……你這個坑媽貨。
阿蕾莎保持握拳的姿勢,丟了個斜眼過去,笑容滿面,「娜塔,我听到了哦
娜塔瞬間淚流滿面︰「會讀心術簡直犯規啊qaq!」
「娜塔,我們來玩牌吧。這次你要讓我十張才行
「……我們已經打了一個星期的七王五二三了,能換一個嗎?」
「那我們一起祈禱再來個小伙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