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成田區的一棟住宅大樓內,某個房間里角落處,傳來少女壓抑隱忍的抽泣。
「你要說,‘歡迎回來,媽媽。’」高高梳著馬尾的女人約三十多歲,但保養得當,看上去年輕而有ol的氣質,但現在她充滿戾氣的表情和狠辣的動作一點都和氣質不搭——
她正揪著一個少女凌亂的頭發,死死按著她的腦袋將她抵在牆壁上。
頭皮傳來撕扯的痛楚,少女咬緊牙關想忍住哭泣,還是控制不住地從唇縫里泄出一絲痛苦的嗚咽,「嗚」
母親毫不在意少女難受的模樣,一字一字冷冷喝令,「快說,‘歡迎回來,媽媽’
「‘歡迎回來,媽媽’洋子從喉嚨里擠出顫抖的哭腔,整個身體都在哆嗦。
「哼」母親這才放開揪著她頭發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一臉厭惡,「惡心死了,全是頭油
看女孩低聲啜泣,她尤不解氣,一腳狠狠踹在對方腿上,女孩瑟縮了下,白皙的大腿上很快浮現大片青色的淤痕。
母親心滿意足地去廚房給自己另一個心愛的女兒準備晚飯了,一股股食物的香氣飄來,抱著膝蓋把自己蜷成一團的女孩才稍微動了一動,縴細瘦弱的手腕扶著牆壁緩緩站起來,卻並不是走進廚房吃晚餐,而是小心地放輕腳步,不惹人注意地走入到了洗手間里。
反鎖上門,她埋首在池前,閉眼把冷水使勁澆在臉上,好洗去黏糊糊的淚痕。
猛地她抬起頭,水珠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眼神冷漠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少女頭發仿佛從未整齊一般蓬頭垢面,因營養不良臉頰凹陷沒有血色,校服破舊有大塊大塊的污垢,彌漫著令人惡心的酸臭氣味。
黎落用力握緊手,指甲深嵌入掌心里,印出一個個月牙。眼里涌動著刻骨的恨意。
這一次,她穿越的女孩叫做洋子。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被母親撫養長大,她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小飾。
在她的記憶中,很小的時候母親對她還是很好的。不知從何時起,母親變得嚴厲、刻薄,發展到後來甚至是虐待她。但母親對妹妹小飾卻非常好。
黎落理了下記憶,發現母親對她態度轉變的原因。
雙胞胎姐妹外表長相雖然一模一樣,分毫不差,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兩人的性格產生了變化。
妹妹活波討喜,姐姐寡言少語。再加上幾次明明是妹妹小飾做的錯事,為免媽媽的責罵,她都推到了洋子身上,洋子被媽媽教育作為姐姐要讓著妹妹,于是只得默默隱忍。
結果長久下來,母親對洋子的厭惡簡直到了看一眼就煩躁的地步。再加上生活的壓力和不順心,洋子就成了她情緒的發泄品。
剛剛接手這個身體的時候,黎落努力試過轉變——
陰沉憂郁的性格讓母親不喜,她就活波起來,微笑著說話做事。結果卻被母親嫌惡地皺眉,凶狠地打掉了一顆牙齒。
她積極努力地做家務、洗衣服,卻換得母親勃然大怒「不要用你惡心的手觸踫我的東西」,她被打的半死不活,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
那一次,她真的以為自己要被打死了。
在床上無力的躺著,渾身疼痛難忍的時候,她終于放棄了重新討得母親喜歡的天真想法,也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
以前在家時,看到報紙新聞上說有狠心的父母虐待自己的孩子,她表示不理解。孩子是母親十月懷胎艱難生下來的、是父母的愛情結晶,為什麼會有舍得虐待自己孩子的人?
但現在她用無數血淚的教訓領悟到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父母是真心憎恨厭惡著自己的孩子的。
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看不順眼就是一頓好打、不給飯吃不準她梳頭洗衣服、不準笑不準哭……
倘若是原主,從未體會過幸福便不知道現在的生活有多痛苦,一定默默忍受著,直到某一天被母親打死。
但黎落不是。
現實中,她家庭和睦美滿,作為獨生子女被家人從小寵愛著長大,衣食無憂。
每一次的夢境里,和家人關系也都挺好,從未遭遇到這種事情。
所以,被毒打、被虐待,難以想象、難以忍受。
每一天,黎落都宛如活在身心備受折磨的無間地獄里。
她不再對心理變態的母親和冷眼旁觀的妹妹抱有幻想,一顆善良的心被怨恨填滿,逐漸變得扭曲猙獰。
她從來都不是任人欺負的包子。
清潔工欺負阿蕾莎還不思悔改,她就敢提著汽油把他燒死在家中;
就算上次願意給小香一個機會也並非聖母之心泛濫,而是礙于當時柏木三人還在她手里的危急形勢,以及對摯愛親人抱著的微小希望。
而現在,既然女人不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她也就沒有這樣一個媽!
好恨,好恨啊,她簡直恨不得把那個女人給活活弄死!
無數次的,黎落半夜提著刀,面無表情地佇立在女人的房間門口,血脈沸騰燃燒全身細胞都在咆哮嘶嚎,沖啊,沖進去啊,亂刀將女人砍死!
可是不行。
滿懷著的復仇之心下,殘存的一絲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這樣做。因為這個賤人毀了自己的人生,不值得。
她還年輕,她才十三歲,還有那麼長的人生,為了一個心理變態的女人進少管所,出來之後黑歷史翻篇還沒有學歷,落魄潦倒的後半生,她簡直不堪想象!
冷靜、冷靜!
掬起一捧冷水澆在臉上,握緊拳頭逼迫自己從憤怒中平息下來。黎落盯著鏡子里的少女,眼神陰沉,勾起嘴角,笑容猙獰如同從十八層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鬼。
「哇,我好喜歡這個cd,媽媽能給我嗎?」餐桌上,長發美麗的少女穿著整潔干淨的校服,一手拿著cd朝面前的母親晃晃,笑容粲然。
母親溫柔慈愛地笑著從她手中取過cd,「小飾,這個不行哦,這個是媽媽最喜歡的cd,不過你可以拿去听听
「哇啊,媽媽最好了!」小飾笑容滿面,雀躍地哼著歌,一邊翻看著歌單,一邊吃著豐盛美味的早晨。
母親把自己的餐盤撿進洗碗池,臉上的溫柔笑容漸漸消散,她嫌惡地走在蜷縮在垃圾桶邊的少女旁邊,抬腳用力地碾著女孩的手背,不耐地呵斥道,「滾開
黎落從睡夢中被痛醒,身體條件反射地往一旁躲去,母親趾高氣揚地從她身邊經過,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
因營養不良導致的貧血讓黎落剛醒來時都是昏昏沉沉的,隔了一會兒才好轉。看清自己還未從噩夢中醒來,黎落滿心失望,神情懨懨地抱起身邊的水桶,喝了幾口涼水。
里面裝的是自來水,幸好日本對自來水淨化處理不錯,可以直接飲用。在天朝的話,估計她早就因喝生水而長了許多結石,活活痛死了——母親可不會浪費錢送她去醫院做手術。
幾口水下肚,透心涼,「咕嘟」一天沒吃東西的肚子難耐地發出□,黎落難受地捂住肚子,蜷縮在一塊髒兮兮的褥墊上——她沒有自己的房間,被母親喝令睡在垃圾桶旁邊,唯一的床上用品就是這塊褥墊,像貓一樣蜷在上面睡的話,比直接睡地板要好一點兒,盡管她現在依然被硬邦邦的地板烙的渾身酸痛。
小飾墊著腳,宛如蝴蝶一般輕快優雅地邁步過來,「早上好,洋子。想吃這個嗎?」
她舉著的用過的餐盤上,是她吃剩下的面包片烤焦的邊緣。帶著輕視和高高在上的表情,她把殘羹放在黎落面前,轉身收拾書包去了。
黎落憎恨地瞥了一眼少女的背影,低頭從餐盤里撿起還算干淨的面包,塞進嘴里,仿佛生吞活剝誰的肉一般,緩慢而用力地咀嚼著。
曾經傲氣地不願踫小飾吃剩下的食物,代價就是被母親罵著「不準浪費食物」揪著頭發凶狠地往牆上撞,小飾就在一旁開心地笑著。
也曾因為幾天沒有吃過東西在學校餓暈過,接到醫務室電話母親趕來時,笑著和校醫抱怨,話語里帶著母親對孩子的關心和無奈,「這孩子邋里邋遢的,我說了多少回也不改;現在又在減肥,還把自己給餓暈了,真是讓人心疼
對此黎落只想豎中指冷笑,呵呵。
也不是沒想過主動向老師求助,只是母親在老師那里鼓吹的她的頑劣形象早就根深蒂固,老師看著她的眼神仿佛臭蟲,充滿著鄙棄。
把干硬的面包片咽下肚,好歹緩解了一點饑餓的感覺。黎落從櫥櫃里抽出上課用的書本放入破舊髒污的書包,而那邊,小飾正摟著在洗碗的母親的腰,兩人親昵地說笑著。
「媽媽,我去上學啦
「好的,要開心喲親愛的
母親慈愛女兒天真爛漫,這樣的一幕……
簡直讓人惡心到想吐呵。
上學的路上,小飾故意走在前面,把洋子遠遠地甩在後面。
她的長發飄逸干淨,笑容活潑可愛,和她的朋友們一起說笑嬉鬧著,盡顯青春的朝氣蓬勃。
而落在後面的黎落,蓬頭垢面、身上散發著難聞的氣味,身旁仿佛真空地帶,同學唯恐避之不及。
不是不願把自己整理干淨,但母親不準她梳頭洗澡,倘若她稍微收拾的整齊一點,就會換回一頓毒打。
行尸走肉地游蕩在通往學校的路上,忽然,黎落漠然的目光落在了電線桿上貼著的一則啟事上。
「尋狗,白色公獵狐犬,名叫麻生,如若找到歸還,一定重金酬謝!鈴木光子
啟事顯出主人急切期盼的心情。而重金……這年頭,一只狗比一條人命值錢多了。
黎落舌忝了舌忝干裂蒼白的嘴唇,戀戀不舍地把目光從「重金」二字上收回。
如果她運氣足夠好,能夠找到那條失蹤的小狗就好了。她要求不多,錢也行吃的也行,她只想吃一頓飽飯而已。
剛挪動一步,大腿上傳來一陣疼痛。昨天被母親踹了的地方,今天淤血腫脹起來,黎落只得去了學校的醫務室。
醫務室的女老師看見她腿上嚴重的淤青非常吃驚,但卻什麼也沒問。現代人的冷漠讓成年人敏銳地發現了女孩受傷的端倪,也沒有心思去多管閑事。
黎落躺在潔白柔軟的床上,身體得到了放松,剛想休息一下,就被一群女生聒噪的聲音給吵醒了。
「喂,洋子,你今天又受傷了吧。來來來,快把衣服月兌下來,讓我們看看
幾個同班的女生嬉笑著靠近她,黎落一臉漠然——連同班同學的欺負她也習慣了默默忍受。曾經奮力反抗過,發瘋似地對著領頭的女生就撲了過去,揪著對方的頭發使勁撓臉,想著打一群打不過,至少在領頭的女生身上要找回本。但她太過瘦弱沒有力氣,沒打幾下,就被另外幾個女生拖開,反而被打的更加淒慘,而且她們還惡人先告狀,害得她被老師和母親狠狠修理了一頓。
這次事件讓幾個女生對她的發狠有了點陰影,不敢過分欺負,但平時還是會在她身上找找樂子。
黎落宛如死尸一動不動地望著天花板,任由幾個女生扒拉她的衣服,嘲笑傷痕累累的身體。她的目光平靜而漠然。
等到幾個女生覺得無趣意興闌珊地離開以後,黎落在心里重重地劃下一道痕跡。
第五次了……
總有一天,她所受到的欺辱,都會原封不動地報復回來。
別跟她講什麼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就可以隨心所欲?黎落的字典里,沒這個道理。
穿好衣服,黎落看看時間已經下課了,便走出學校,來到一座公園的角落里,思考擺月兌變態母親的方法。
不知不覺身邊多了一條狗,黎落低頭一看,那是只白色的獵狐犬,脖子上還有項圈,看得出是有主人的。
黎落腦袋里一下子閃過之前看到的尋狗啟事。
也許今天是她的幸運日。黎落想。
抱著白色的小狗麻生,按照廣告上的地址找去,那是成田區的一棟獨門獨院的小樓。黎落心中一喜,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著這樣的房子,這家人一定很有錢。
摁響門鈴後,一個氣質婉約、打扮優雅的年約五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
「啊麻生,我的小可愛,你終于回來了!」
抱著失而復得的小狗,鈴木滿臉驚喜開心,眼紋都笑成了一條。
「謝謝你。我一直擔心著它呢。來,請進門來坐坐
黎落毫不推辭跟著鈴木走進了房子。院子栽種著各式花木,井井有條,看得出主人有精心打理。和室的房屋寬敞清寂,木質地板泛著油亮的光澤,家具精致華貴。黎落注意到廊下只有女人的鞋子,都是樣式簡單、穿著舒適的布鞋。
這麼大的房子,似乎只住了鈴木一人。
黎落心思一動。
她有種奇妙的預感,也許她悲慘的命運,在今天即將開始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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