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那日翼德花繡定
第十五回那日翼德花繡定誰言莽夫計成空
事後伊藤景久听到比睿山的和尚和自己說這些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他想質問他們當時既然在現場,為何不出來救自己的師父,但他也知道,現在的比睿山,已經沒有當年敢于揪出紅葉的聖僧了。♀
接過師父的遺物,景久發現師父佩刀柄上本有的一個字裝飾不見了,問邊上一個老僧,那老僧道,那字本來就是幾年前他師父過來找住持求的,為的就是這一天,只是沒想到要用這樣舍身的方式。
景久聞言傷心欲絕,慟哭不能自已,過了許久,忽然拔出佩刀,顯然是要剖月復!身旁眾僧急忙勸阻,但景久大哭大鬧,顯然听不進這些和尚說什麼,正混亂之際,忽听洪鐘般一聲「阿彌陀佛」,一個四十左右歲的氣派和尚踱著方步走進禪房,大概懾于這和尚氣勢,景久像忘記了要自殺一樣,舉著刀不動,只是怔怔望著,其他和尚也停止喧鬧,向這和尚施全禮。
不出景久所料,這和尚正是現在比睿山上的住持義澄上人。義澄揮手示意眾僧免禮,朝景久望一眼,朗聲問道︰「佛門淨地,這位施主手持刀劍,意欲何為?!」
景久一愣,暗道這個理由實在是太狠了,只好收刀施禮道︰「上人恕罪,在下疏忽了,在下這就離寺死到外面去!」說罷,又朝一班目瞪口呆的各式和尚行個禮,大跨步走出禪房。
義澄也不阻攔,目送景久出門,背影漸稀時方縱聲道︰「施主若是知道昨夜事發何處,便去那有字之樹下自我了斷吧!」
景久知道所謂的有字之樹是哪一棵,但走得遠了,懶得回應,再者此時心灰意冷,只如呵氣一般,朝著空氣說了兩聲「好了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最終伊藤景久還是走到了那棵樹下,大概也是想和師父死在一起吧。看著師父留下的「留命」二字,景久不禁又潸然淚下,暗道︰這二字又有何用?徒兒真想師父能留命才好!留我的命又有何用?況且,現在的比睿山上,又有誰能取我的性命?
忽然景久腦中一道光閃過!這兩個字莫不是寫給我看的?!急忙站起身,再度看那兩個字,果然「命」字寫得有蹊蹺——那人字頭下,蓋有兩橫,這乃是景久一直以來的筆誤,鐘卷自齋用景久的方式來書寫這個字,不是寫給他又是寫給誰!?
傍晚時分,景久又回到比睿山上,義澄早已在禪房等他。
見了義澄,景久倒頭便拜,磕頭的聲音在整間禪房回響,義澄閉目靜坐,絲毫沒有讓景久起來的意思,直到景久眼看要倒,這才指點兩人將他扶住,說道︰「算是為你師父的死贖過罪了,好了,說明來意吧!」
景久道︰「在下的事,上人必定已然知曉,在下被它困擾多年,終于害了師父,也不知以後還會害多少人,所以,肯定上人施展佛法,將它渡化了吧!」
義澄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施主體內有魔物,卻不知來歷,縱安倍晴明在世,亦當束手無策,何況我等疏于修行之輩?」
這下景久傻了眼,他本來在外面想了一天,終于決定遵照師父的話,活下去,但前提是消滅掉身體內的這個隱患,免得以後害了無辜之人,考慮到師父難得邏輯性這麼強的留下這樣的字來提醒自己不要自尋死路,想必跑到比睿山來也是有目的的,這才上山來找義澄。哪知現在義澄自己都說了,全是些疏于修行之輩,看來這怪物是真的沒辦法去掉了!那自己還怎麼活?
義澄也看出景久臉色有變,復又微笑,道︰「其實,魔物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心魔,倘若施主能戰勝心魔,降服那魔物當不在話下!去吧!」
听景久講到這里,龍田若有所思,更加沉默。景久似乎也感覺到龍田听到了他想要听的重點,便不再繼續講,雙手抱膝,兀自發呆,半晌,終于听龍田說道︰「所以,你已經戰勝心魔了?」
景久道︰「這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已經不再怕它出現,所以,尤其這一年來,感覺它的意識仿佛越來越模糊,而我的力量卻越來越強了
「哦……」龍田又陷入沉思,片刻說道,「教教我吧!」
說話時龍田根本沒看景久,說完話,景久也沒看向龍田,兩個人完全不似在交流。
過了許久,景久躺下道︰「那邊還有堆草,你將就吧!」沉沉睡去。
之後月余,兩人再沒提過此事,大木長繁更是不了解這件事,當然也不會提,三人每日只是互相切磋,偶爾景久也會教龍田一些調息吐納的技巧,還專門為大木長繁量身打造了一套蠻力十足的劍術。龍田雖然著急,但是也知道強迫不得,只好每天去買些酒,希望哪天景久喝多便能告訴自己了。三人如此成日比劍飲酒,倒也其樂融融。
匆匆兩個多月。
這一日三人活動完,龍田吩咐大木長繁去買酒,自己盯著鬼丸發呆,景久則去準備晚飯。因為多了這有錢的客人,手頭也寬裕了不少,飲食方面景久便不再吝嗇,若不是當時日本佛教盛行,素食成風,怕是每餐都會有肉,饒是如此,這兩月來,魚是一頓都沒落下。
端了晚飯過來,兩人邊吃邊等大木長繁。吃了幾口,景久忽然問道︰「你曾說是個老家伙叫你來找我,哪個老家伙?」
「冢原卜伝。他說跟你學會了,才有資格跟他學,雖然我也不知道要學會什麼
景久露出一個不服氣卻又很矛盾的顏色,咂嘴道︰「這個狂妄的老東西!不過他還真是高深莫測,足不出戶竟然知道我的事情
龍田停下筷子看著景久,道︰「現在我知道他要我來做什麼了
景久頓了一下,沒抬頭,仍是吃飯,嚼了幾口道︰「你的傳說我听到過,但我沒辦法教你,只能靠你自己
龍田拿起筷子,戳了戳米飯,無可奈何點頭道︰「這些日子你教的呼吸吐納,似乎也有些效果
景久道︰「有效就繼續吧,但是心魔這個東西,需要你一直堅強
「嗯,那今晚我處理些無關的事,明天再去找那個老家伙
當夜,大木長繁再次被無辜灌醉,龍田獨自來到金屋!
「哦?得手了?!」雖然起初因為被吵醒,金九郎很不耐煩,但在看到是龍田之後,馬上便換了一副燦爛笑容。
龍田沒回答,邁步進門,金九郎趕緊把門閂好,搓著手跟在龍田身後。走了幾步,龍田問道︰「你的學徒都不在?」
金九郎諂笑答道︰「這個時候自然不會讓他們住在這里,雖然沒什麼值錢東西,被偷了總還是會心痛的!」
龍田冷笑一聲點點頭,道︰「那最好!」
金九郎也點頭,問道︰「最好就好!可真是瓶割刀到手了?」
龍田搖頭說︰「先給你看看傳說中的兼定吧……」說完,劍已出鞘!
忽听又有人敲門,龍田趕緊收回兼定,金九郎瞪大眼楮道︰「我還沒看清楚呢?」龍田忍著心跳,命令金九郎︰「先去開門,看是誰!」金九郎點頭哈腰說聲是,來到門口詢問,听門外答道︰「來送瓶割刀!」金九郎大喜,便要開門,龍田心中一動,剛要阻止,門已打開,一道刀光奪門而入,直朝金九郎襲來!
隨著身後又一道刀光閃過,金九郎一摔在地上,哆嗦著看著面前已經變成兩片的帽子,再看門口,龍田持刀格住一絡腮胡漢子,卻又不似以命相搏。
那絡腮胡質問道︰「為何阻我!」
龍田不答,反問道︰「你來干嘛?」
絡腮胡道︰「殺了他,免得三番四次差人來偷我瓶割刀!」
金九郎這才知道那絡腮胡便是傳說中的伊藤一刀齋,已變成這副滄桑落魄模樣,怪不得之前派去的一些人說找不到他了。可是話說回來,現在別人找上門來,自己可該如何是好?
朝屋內拱了幾下,離門口遠了些,金九郎喊道︰「那、那位大俠!你可一定要擋住他啊!我、我、小的……小的還不想死啊!」
听龍田冷笑一聲,答道︰「我擋著他只是讓你暫時別死,我還有話問你。但我可沒說不想殺你!」
金九郎聞言大驚失色,又朝牆邊快速挪了挪,景久卻很是疑惑,問道︰「你有事問他?」
龍田道︰「剛才忽然想到,這家伙店內珠寶還算標對了些名字,兵器卻槍矛不分,刀劍也是派系不明,亂寫一通,尤其是,這把曾經知在他鼻子尖上的刀他竟然又不認識了,他平日里又是掛一把瓖了珠寶的爛脅差出門炫耀,顯然對此一竅不通,可為什麼偏偏對瓶割刀這麼感興趣?必然是有人點名要這把刀。是也不是?!」說到最後,龍田扭頭瞪著金九郎,直嚇得金九郎汗毛倒豎。
景久也覺得龍田說得有道理,推一下還和龍田格在一起的刀,緩緩送了力氣,兩人這才撤下兵器,一起看向金九郎。
金九郎已經全身是汗,哪里還說得出話,只是不停的抖,龍田朝景久使個眼色,一齊閃電般甩出刀,一左一右,正釘在金九郎頭兩側的牆上。金九郎立時尿了褲子,就差哭出來了,正要告饒,景久又問道︰「你說說哪一把是我的瓶割刀,說對了就送你!」
金九郎「哎」兩人,左右猶疑,龍田喝道︰「認不出?那就告訴我,誰要這把刀,目的是什麼?是不是就是你屋頂上的人?!」
「正是!」只听屋頂上「喀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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