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黃粱一夢,夢中經歷的人生,究竟是真還是只是一個夢,到現在,顧靖薇也沒有弄明白。如今已經是天寶十三年,而夢中的那個她,竟是在天寶三年就已經因為產後抑郁而終了。
醒來的時候,她一直以為她還是柳曼彤,那個不受婆婆待見,不受夫君喜愛,就連家中妾侍,也可以欺負到頭上的那個翰林院侍郎夫人。
夢中那個她原本是本朝禮部尚書柳青羽的獨生女兒,本是家中嬌養的閨閣千金,可是壞也就壞在她是獨女,家中既無兄弟為她撐腰,又趕上是柳尚書老年得女,待她嫁作人婦之後,父親就辭去了尚書一職,歸了鄉間。
夫家欺她娘家沒有兄弟,父母也不在京城,過門之後又未曾孕育子嗣,以延續後嗣為名,竟聘娶了翰林院編修丁家的女兒做了貴妾。那丁家女進了傅家門之後,她原本就不受寵的日子,越發的難過。好不容易等她育有一女之時,那丁家女卻是早已為傅家生下長子,為了給長子以嫡子的身份,竟是不顧她剛剛才誕下一女,就抬了平妻。
「夫人!」
顧靖薇的思緒被這一聲給打斷了,不由輕輕疊起眉頭。見她神色不渝,身邊的大丫頭妙夢連忙上前,將喚她的丫頭暮春拉到邊上,神色有幾分苛責。暮春連忙跪下,不住的磕頭,卻是不敢再發出聲音來。
嘆了口氣,顧靖薇輕聲道︰「行了,起來吧,沒得為了這一點小事,將頭給磕破了,回頭出去了,人家說我這當主母的刻薄一個丫頭。」
聞言,暮春連忙打住磕頭的勢頭,卻是仍舊不敢起身。侯府規矩甚嚴,她如今伺候的這位,雖然只是侯爺的繼室,但那也正緊的當家主母,何況母家是那般顯赫的身份,打發了她一個丫頭,那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顧靖薇見她不起,倒也不甚在意,只問道︰「你剛剛喚我究竟是何事?」
「侯爺讓人來傳話,說午後請夫人去小廳坐坐,有事相商。」暮春輕聲的說道,不敢輕易多話,主母的脾氣如今越發的難以捉模了。
「知道了,你且去回話吧。」顧靖薇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軟軟的朝著貴妃榻躺了下去,顧靖薇閉上眼,一時思緒紊亂。她還需要花點時間去適應侯爺夫人的這個新身份。侯門的規矩自不是原先侍郎府里能比的,好在她雖然是繼室,上頭卻沒有婆婆壓著,也算是正兒八經的主母了,不必天天去別人那立規矩。侯爺膝下子女尚幼,也沒有兒媳婦來讓她立規矩。
說起她這個新身份,那可真算是顯赫了,雖然不是皇室貴女,但是,有個輔國將軍的親爹,一個吏部侍郎的二兄,和兵部尚書的大兄,以及現在雖然只是員外郎的三兄,其門庭便是連一般的宗親也不能比擬。
一夢黃粱清醒過來,她的丈夫已經從工部侍郎換成了建安侯不說,連當今皇帝的年號,都從天寶三年變成了十三年。她甚至不知道夢中的夫婿女兒是不是真實存在的,若是真的,那麼,她可憐的女兒,如今也該有十三了。
想到夢中的那個瘦弱怯懦的孩子,顧靖薇就再也坐不住了,立起身來就要往外面走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她夢中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的,這個世間是不是真有一個叫傅宛瑤的孩子。
「夫人?」妙夢見到主母神色有異的朝外面走去,連忙跟隨其後,夫人這般急切究竟是為何,作為貼身的大丫頭,卻是從來沒有在主子臉上瞧見過這般急切的神情。
妙夢的呼喚,讓顧靖薇停下了腳步,是了,她現在是侯府的夫人,與傅家沒有一絲的關系,她怎好貿然的去打听人家家中的情況。再者,她又該向誰去打听呢,她甚至不能確定那一家子的人是否是真實存在的。
不能急,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她現在身份不同以前了,她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慢慢策劃,籌謀,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妙夢,你說,侯爺找我究竟是有什麼事情?」顧靖薇定了定神,想起剛剛暮春說侯爺有請,回身看向貼身的丫頭,她身邊幾個伺候的丫頭,只有妙夢和以冬是自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也是自小就在她身邊伺候的,最是貼心不過。
「妙夢不知,不過,先前以冬打听來消息,侯爺像是有意在玉祺,玉明,玉軒三位公子中選一人過繼到夫人膝下,今日請夫人過去,倒是有可能會提起這事。」被問到的妙夢略一思索,想起前日以冬探來的消息,琢磨了一下,匯報給了主子。
聞言,顧靖薇輕嘆了一口氣,是了,若說夢中的柳曼彤是子息困難,嫁入侍郎府足足三年才艱難的育有一女,那麼現在的建安侯夫人,在子嗣一事上,比之柳曼彤更甚。
據說當年輔國將軍在南疆打仗,彼時,將軍夫人正好有孕,等到將軍夫人要生產時,恰好從前線傳來將軍深入險境的消息,將軍夫人情急之下動了胎氣,生生早產了一個多月,而後更是因難產血崩而亡。未能足月的女嬰自小就體弱多病,也不知從小到大灌了多少人參燕窩,名貴藥草給她吊著,才能活到現在這個歲數。漫說是生兒育女,便是自身也不知道能活到多少歲,這婚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去年輔國將軍顧陽舒南疆大捷,當今聖上論功行賞,不知怎麼的就惦記上了顧將軍的獨女。只是在指婚這件事情上,卻是犯了難,嫁入普通人家,顯然不能算是恩典,可若是嫁皇室宗親吧,明擺著她又不能繁衍後嗣,總不能為了安撫功臣,就禍害皇族吧。
最後思來想去,也只有喪偶的建安侯最為合適了,建安侯的原配乃是雲敏郡主,十年之前生育時,沒能熬過去,扔下剛剛在襁褓的幼女就去了。建安侯自那以後一直未曾再娶,雖然是繼室,但是將顧靖薇嫁入侯府卻也不算辱沒了。更何況,皇帝還答應封他家閨女一個一品誥命夫人,這樣的榮寵,即使是放眼朝中上下,也是沒有的。
那顧將軍一思量,建安侯雖然年歲比自家閨女大了近十歲,可勝在上面並無婆母壓制,嫁進去又是正緊的主母,看在他的面上,建安侯也不敢欺負他閨女,而人家建安侯又已經有了嫡子嫡女,倒是也不怕人家在後嗣上為難他家閨女,卻是上上之選,也就做主拍板,愉快的接了皇帝的指婚聖旨。
「若侯爺真是有這個意思,你說,府中的三位公子,我該將誰過繼來養在身邊比較好?」顧靖薇扶著桌邊坐下,看向手中蜀錦制成的帕子,上面金絲繡制的牡丹花,針腳細密無比,泛著亮眼的光澤。不得不說的是,顧家當真是疼愛顧靖薇這個女子的。
顧靖薇的陪嫁之物,莫不是精致出挑的,僅這樣一塊帕子,蜀錦本是貢品,上邊的牡丹花樣子也不過才杯口大小,便需要由宮中繡功上乘的繡娘花上五六天的時間,精細制成,更不要說那些制成的成衣和朱釵首飾,其華麗程度,簡直堪比皇室公主。
前些日子她更是在陪嫁物品之中,翻出了一盒子尚未雕琢打磨的各色寶石,每一顆都有鴿子蛋的大小。據妙夢說,那是她親爹當年在南陽戍邊的時候,帶著大兄扮成海盜,打劫了一個土著部落搜刮來的物件,都是挑了個頭大小差不多的留著給她當嫁妝。其他更小一些的,多是琢成了圓珠子,讓她小時候當彈珠玩了。
「按說,三姨娘碧巧夫人膝下的玉明公子最為合適,今年不過才七歲,雖然已經啟蒙了,但是生娘不如養娘親,只要主子你悉心教養,總會跟咱們親的。且三姨娘育有兩子,便是過繼了來,也不甚大的影響。」妙夢倒是一心的為主子打算。
「那還有兩位公子呢?」
接過妙夢沏好的新茶,顧靖薇輕輕抿了一口,就將杯子放下了。許是從前的顧靖薇是個病胚子,就連喝的茶都是藥茶,里面的名貴藥材不知幾何,但藥味著實太重,讓她不由自主的皺眉,想起夢中的柳曼彤,生下女兒傅宛瑤之後,她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接連著湯藥沒有停過,最後彌留的那段時間,更是滿屋子都是藥味,對這個味道,她實在是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讓以冬去替我換一壺清茶來,我記得上個月大兄不是托人送了一盒今年的雀舌麼,就沏那個吧。」
「主子想試試新茶倒也不妨事,但是這藥茶卻也不能不喝,這可是將軍纏了老醫正好幾天才要來的方子,主子可不能辜負了將軍的一番心意。」妙夢卻並不似顧靖薇想的那樣听從吩咐,只是喚了以冬去取了新茶重新沏,而手中的藥茶卻是又送到了她的手邊。
顧靖薇卻看著手邊的藥茶,露出無比嫌惡的神情來。
「主子如今已是嫁為人婦,是若大的侯府主母,怎地還像個孩子似地,不願好好吃藥呢。」妙夢見她這般模樣,卻是嘻嘻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