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冬將新沏好的茶的送上來,見到主子跟妙夢的神情,就知道主子又犯了毛病。許是從小就藥不離手,所以對帶著藥物的東西,卻是十分的不愛,每次要吃藥的時候,那可是非要讓人哄上好半天,才肯進藥的。
跟妙夢不同,以冬卻是覺得,主子雖然是先天的不足,但是也未必就非得是抱著藥罐子才能存活,她更注意主子在衣食上的精細,當年老太醫不也說,她們主子這是胎里的毛病,光喝藥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何況是藥三分毒,有毒的東西進多了,也是不好的,還不若多吃點精細食材,好好養著呢。
「你也別光看著,也來幫著勸勸。」妙夢勸顧靖薇不成,連忙喚以冬來幫忙。
「我勸什麼呀,咱們主子的心里跟明鏡似地,該進的一定不會忘記,倒是妙夢姐姐你,再皺著眉頭,那額上的皺紋就該堆起來了。等過兩年主子開恩配婚的時候,人家一瞧,還道是主子身邊的大丫頭呢,怎麼就跟個小老太一樣了。」以冬卻不但不勸解顧靖薇,反而對著妙夢一番嬉笑。
「你個作死的丫頭,不幫這勸勸主子便罷,竟還編排起我來了,且看我怎麼收拾你。」妙夢勸解顧靖薇不成,眼見著以冬不幫忙反倒嬉笑自己,卻是有些惱了。放下手中的茶杯,就要過來撓以冬的癢癢肉。
「哎哎,我的好姐姐,我還端著茶呢,一會要是摔了,燙著我倒是事小,攪了主子喝茶我看你怎麼賠。」以冬見妙夢惱怒的沖她過來,連忙將手中的茶盤放到桌上,跟妙夢鬧成了一團。
顧靖薇卻是難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看著兩個丫頭有些愣愣的出神。對于那個夢中的她來說,這般無憂無慮的開心,在嫁為人婦之後就變成了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除了每天每夜的盼著夫君能對她們母女多些憐愛,多幾分看顧,還要為女兒的將來發愁,為侍郎府的後院大小事務發愁。不受婆婆待見的她,那是怎麼做怎麼錯,又如何能放松下來,展顏一笑呢。
而如今萬事都有人操持好,手中錢銀不缺,家中更有父兄撐腰,就連身邊的丫頭也能這般沒心沒肺的嬉鬧,與夢境中的那個她相比,現在的她過的日子,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兩個丫頭鬧了一陣,卻見顧靖薇有些發愣,思緒已經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也就停下了打鬧,變得乖巧起來。本就是極為機敏的兩個丫頭,若不是為了哄主子開心,也不至這般混鬧。
「主子,你可是還在想著,要從三位公子中過繼哪位過來養在身邊?」妙夢見顧靖薇坐在那里發愣,也不知道這主子心里究竟在琢磨什麼。當初老醫正可是說了,主子的心疾那可是娘胎里帶來的不足,不宜憂思過度,所以,打小她們除了小心伺候著,還得負責為主子排憂解愁,哄著主子開心。
「恩?」顧靖薇聞言略微回神,是了,晚點她還有這麼一件事要應付呢,這身子不能生育,過繼一個侯爺的庶子過來養著防老,確實是個很好的選擇,只是,究竟該選誰,還是個大問題呢。
「以冬,你說說,我該過繼誰來養著比較好?」她對這侯府里的事還是昏頭昏腦的,模不清方向,對這府里的風向,只怕還不如這兩丫頭清楚呢。
「奴婢覺得,幾位公子中,倒是已故的二姨娘寄翠夫人膝下的玉軒公子較為合適。雖然年歲大了,但是勝在無母,若是主子能將他視為己出,為他掙條出路,將來他也必定會好好奉養主子的。」以冬先前隱約听見了妙夢跟主子分析的情況,卻是提出了跟她不一樣的想法。
須知,這大宅門地之中,庶子的地位何其低下,本是貴冑出生,卻不能襲爵。若是個沒有能力的便也罷了,將來也就是在侯府的產業里選個鋪子做個管事,在小侯爺的手下討生活。若是個有幾分能力又心大,又豈會甘心屈居人之下。
要是能過繼到她家主子名下,那可就是嫡子了,就算將來不能襲爵,卻也是可以出仕的。須知大荊朝的規矩,襲爵的只能是嫡長子,而余下的嫡子則可通過母家的舉薦,經過內閣的決議從仕,怎麼也能混個從三品的官職。而那些庶子,若是想走出自己的路來,不想荒廢了人生,就只能像普通的學子一般,參加科考,一步一步的掙自己的出路。
一個嫡子一個庶子,雖然只是一字之差,待遇卻是天差地別的。
給她家主子當嫡子,將來憑借著老將軍和三位爺的威望,若是自己再爭氣點,靠自己掙出一條光明大道也不是不可能的,怎麼都要比寄居人下要強。相信這里面的關隘,年長的那位玉軒公子總要比年幼玉明公子的明白。尤其是玉明公子如今已經七歲了,早已開蒙,親娘又在同一個府里住著,只怕將來有心人一挑唆,怕是容易跟主子離心。而玉軒公子就沒有這樣的顧慮了。他一定更清楚侯府的嫡子這個身份對他而言有多麼的重要。
顧靖薇聞言點了點頭,暗自在心里比較了一番,心中便有了計較。
午後,正是陽光普照,秋後的太陽雖不似夏日那般炎熱,但也不可小覷。顧靖薇現在穿的一身菱紗輕渺的外衫,最是沁涼的料子,出得門來仍覺得一陣暑氣燻人。若不是建安候相邀,她是決計不會出門的,秋老虎的毒日頭也不是好受的。
為了見她的夫君建安候,剛剛午休起來就被以冬和妙夢兩個丫頭給她從頭到腳的收拾了一頓,原本在屋里穿的素色長衫被妙夢換成了一身的錦衣。淺色羅裙繚姿瓖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著了一件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隨著她的一舉一動皆引得紗衣有些波光流動之感。而腰間系著一塊翡翠玉佩,壓住翻飛的裙邊之外,更是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氣。
再看她頭上,拆了原先以冬為她梳的繁復的發髻,摘掉了那滿頭的朱釵,換梳了個簡單的流雲髻,也沒有多余的發飾,僅一支碧色的簪子斜插入發鬢,難得的是碧玉簪子琢成了青竹的造型,為她平添了幾分清逸,褪去了幾分因紗裙而顯得輕佻的浮躁之氣。
別看著她穿著顯得簡單,僅是這一身的常服,這些衣料的花費,就已經夠平民老百姓吃上好幾個月了,更不要說頭上那支不論從成色還是從雕工,都是上乘之選的碧玉簪子以及腰佩了。
下午太陽有些毒辣,這會出門正是暑氣逼人的時候,以冬怕她被曬著,給她撐了傘,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邊,而妙夢則是攙著她緩步前行。
顧靖薇其實很好奇,建安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說來也巧,她醒過來也不過才幾天,連這府里的門朝哪個方向開都還弄不清,而身為她夫婿的建安候,這幾天竟一次也沒有來過她居住的荷香院。
說起來,這荷香院的名字也真是有夠俗氣的,一會見了她這位夫婿,得記得跟他提一提,換個名字才好,堂堂的侯府主母住的院子,竟是個這樣流俗的名字。哪怕是換湯不換藥,改成芙蕖院也比荷香院強點。
嗯,想到建安候,顧靖薇細細的在腦子里搜索了一番,發現她真是對這位夫君十分的陌生。因著身體不好,她已經習慣早睡,而建安候每次來她這里,多數時候已經是入夜了,他來了也不會吵她,便是兩人的房事,多數時候也是按部就班,只是在紗帳外頭點了一只蠟燭,幾乎是抹黑完事的。
她這身體的毛病是心疾,在房事上早有太醫的醫囑,不易過甚。一個月里她的侯爺夫君到她房里歇夜也不過是初一十五罷了。有時候還是到了半夜才來,丫頭婆子伺候梳洗了之後,與她躺在一起便歇下了。
建安候乃是朝廷重臣,在朝中有著不弱的權柄,白日里頭自有不少的公務需要處理,而她卻是經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們也難得見上一面。這樣成婚半年下來,夫妻兩個像今天這樣正式見面的次數,竟是五個手指都能數得出來。
如今想起來,竟覺得他的面貌在印象中,很是有些模糊得不真切。嚴格的說,她的這位侯爺夫君今年也不過才而立之年,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
而建安候這人,平素待她雖然談不上上心,但是該給她的體面,卻是一點也沒有讓他得寵的那幾個侍妾逾越了規矩。從這一點來說,就不知道強了她夢中那位侍郎夫婿多少倍。而後院在他的示意治理下,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出格的事。
就沖著這一點,也讓她對下午的會面有了幾分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