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彼此就這樣僵持對視著。
連翹毫不退讓,她固執起來是連蔣鳳麟都沒有辦法,他只能將驕傲和鋒銳都收起來,一把將琪琪抱在懷里,輕聲說︰「我不是來搶孩子的,可是翹翹,她是我女兒,過去三年,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現在她只是想去看小動物,而我這個不合格的父親只想滿足她,只是看小棕熊而已,難道我這樣都不能為她做嗎?其實就算她要我摘天上的星星我都會毫不猶豫去的,這種心情你能不能稍微體諒一下?」
連翹別開眼,不去看他那懊惱中飽含深情的目光。
理智在告訴她,她應該將這個人驅逐出境,不要再出現在她們的生活里,不然可能從此和平靜無緣。可做人不可能能時時刻刻都那麼理智,情感總有機會佔上風。
他說得對,他是琪琪的親生父親,就算她再否認,這個事實是沒辦法改變的。
悄悄見她的表情有了緩和,蔣鳳麟暗暗松了口氣。
「很晚了,我送你們回去吧。」蔣鳳麟見女兒一直在打哈欠,小腦袋瓜已經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
他一路載她們回到新租住的地方,連翹也不問他為什麼知道她已經搬家了,他這個人,只有他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而已。只是他卻不是和從前幾次一樣,送到樓梯門口就走了。
蔣鳳麟抱著孩子沒松手,顯然是想跟著一起上樓。
為什麼還要這樣步步緊逼?連翹惱羞成怒︰「蔣鳳麟,你不要得寸進尺……唔……」
蔣鳳麟拿手指點著她的唇,不贊同地說︰「噓,小聲點兒,沒看琪琪睡著了嗎?快開門。」
連翹一怔,抬眸見剛才還說話的孩子,就這幾步路的功夫就趴著他睡了。
只得步步退。
隨著電梯數字的變化,連翹的心情也幾次反復,銅色鏡面反射出的影子,讓她久久不能回神。
她,琪琪,還有他,三個人一起。
怎麼事情就發展到了這一個地步?
電梯 一聲響,到了所住的樓層,連翹快步走了出去,拿鑰匙開門,故意忽略身後站著的那個高大身影的壓迫感。
蔣鳳麟自然沒有錯過連翹各種表情的變換,他知道不應該逼她,可是又不甘心總是被她置之門外,兩個人,總得有人先進一步,她不肯,那他就主動。
開了燈,他先環視了一下這個新家的環境,居然還不錯,冷暖色搭配得宜,簡約而溫馨的小家。
蔣鳳麟腳步很輕,聲音就更輕了,細聲問︰「她房間在哪里?」似乎不打算讓連翹接手。
連翹抿抿唇,一言不發地往臥室走去,蔣鳳麟失笑了一下,抬步跟著她走。
琪琪還小,到現在還是跟她一起睡的。
蔣鳳麟像珍寶似的輕輕把孩子放下,又仔細看著她好一會兒,然後才回過頭,笑著說︰「你看她連睡覺的樣子,都跟你一樣。」
連翹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門半掩著,從客廳里可以見到臥室里的孩子情況,他們就坐在外頭說話。
連翹習慣地想給他倒杯水,又覺得這麼做是不是會讓他更得寸進尺,猶豫間忽然听他說︰「翹翹,能不能讓我看看你和孩子的照片?」好像怕連翹不答應似的,又補充了一句,「我就想看看琪琪小時候,之前看那個軟件只有幾張,我都看過了。」
他把那個刪節的軟件介紹想辦法拿了去,就孩子的幾張照片,和一段學會走路的視頻,他看了得有幾十遍。但是都只有孩子,她的都沒有。
他現在手里拿著的,是連翹放在客廳櫥櫃上的相架,放的是琪琪一百天的時候賀駿馳幫她們母女拍的合照。他的拇指一直在母女倆燦爛的笑容上來回摩挲,表情怔怔的,甚至沒有看連翹。
連翹開了電腦,把完整的版本開給他看。
蔣鳳麟坐在地毯上,盤著腿,眼楮看著茶幾上的電腦,生怕錯過了一分一秒似的。
一開始,就是孩子剛出生的那段時間,用幻燈片的形式一幀一幀地呈現。
「你懷孕的時候,沒有拍?」蔣鳳麟這麼問,他想看知道她懷孕是什麼樣子的。
連翹知道現在很多準媽媽都喜歡在懷孕的時候拍藝術照,可是她沒有。
「沒有,那時候吃不下睡不著,又整天水腫的樣子,自己都不想看,還拍什麼照片?」連翹淡淡地描述。
蔣鳳麟抬起眼,看了她很久,很久,內疚地說︰「我都不知道。翹翹,我應該在你身邊的。」
「你不用這樣,是我選擇的路,沒有怪過任何人。」
「是不是很痛?」
連翹一怔,看著他在讀自己寫的媽媽日記,想了想才說︰「等她出生後,會發現所有的都是值得的,不管是辛苦還是痛苦。」
他每看一頁,連翹就給他說著是什麼時候拍的,都在哪里拍的。
蔣鳳麟一陣悵然,這一刻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究竟錯過了多少東西。
軟件還放了好些和孩子有關的視頻。
蔣鳳麟沒敢再看下去。
他忽然回過頭,拉了連翹的手認真地說︰「翹翹,我們結婚吧。」
他握著她的手,強而有力,這是個有能力又有魅力的男人,他能給你一切你想象不到的驚喜,只要他願意,他會讓你覺得世上再沒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
她曾經那樣貪眷他帶來的溫柔。
「三年半以前,你這樣跟我說的話,哪怕是沒有戒指,沒有婚禮,沒有一切,我只怕都欣喜若狂,不顧一切地答應你。」連翹突然笑了出聲,她低眸看看他們交握的手,上面她和賀駿馳的婚戒已經摘了,可是還有淡淡的痕跡。她笑出了眼淚,「可你沒有,你只送給我一條項鏈,你要把戒指戴到另一個女人手里。」
「我是迫不得已,我女乃女乃她……可就是那樣艱難,我也終究取消了婚約,翹翹,我一直沒有變。」
他父親其實更喜歡他大哥,蔣氏本來應該交到他大哥的手里。
他們不是同一個母親的。
而他母親因為這件事,本來就不好的身體就更差了,他一直是由女乃女乃帶著的,也是因為女乃女乃堅持,他才拿到了掌家的權利。
那時他只覺得自己不能輸,不能把已經得到的東西重新落到別人手里,更不能讓他女乃女乃和母親失望。
連翹是私生子,在那個時候,帶她回家不現實。
于是他把事情隱瞞了下來,覺得魚與熊掌應該可以兼得,他可以和蘇卉心協議結婚,然後徐徐圖之。
可是他想錯了。
他雖然不喜歡顧青的多事,但是不能否認她說得對。
他這樣做,跟他父親、連翹父親犯了同樣的錯,男人和女人不同,總覺得事業女人都要,可事業為先,女人則可以等。
連翹卻比他以為的更堅強執拗,先一步離他而去。
結果是他受不了。
連翹的情緒也被他的話帶回了當年,怔怔地看著他襯衣袖子上繡的那個字母出神。
他直到現在還以為是顧青讓她退卻,根本不知道他說的協議結婚根本不成立。如果不是他騙她,那就是他低估了女人。
有哪個女人會用自己的青春來成全男人?除了愛他,很愛他,不會再有其他。
那個蘇卉心小姐,只怕早就知道了他們在一起。
她沒有鬧,只是不動聲色地來找到她,不,確切地來說,她們當時是「偶遇」的。
那個時候蔣鳳麟去了國外出差,她一個人在,每天都去上課。
在上下課的附近,她第一次見她。
她向她問路。
蘇卉心是個很美的女孩子,長發飄飄,穿著黃白拼色的無袖連衣裙,露出白皙的手臂,那天太陽很毒辣,看著她額上冒的汗,她都替她難受。
眉眼精致,說話聲音柔柔的,像不識人間煙火。
蘇卉心說她想去雲州塔,那是一座有一千三百年歷史的古塔,就在連翹她住的地方旁邊。
連翹當時沒有多想,覺得反正是順路,就直接當了免費的導游。
那里是舊城區,周邊的地方都建起了一座座嶄新的高樓,只有在塔寺周邊是作為文物保護群保留了起來。
跟很多景區的古塔一樣,雲州塔出于保護理由,是不讓游客登塔參觀的。
蘇卉心一臉遺憾,剛剛還很高昂的興致突然就變得意興闌珊。
「我听說以前的文人,逢年過節都喜歡登塔放燈作詩,許的願都能實現的,是不是?」蘇卉心這樣問。
連翹並不熟悉歷史,從前一直為生活打拼,她沒有太多的時間關注這些。
她只能抱歉地說不知道。
但是又覺得天下能許願的地方何其的多,听她的口音和做派,怎麼就想到來這里許願?
她正奇怪著,又想自己已經仁至義盡,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卻突然听蘇卉心說︰「我準備結婚了,我是想求一切順遂,婚姻美滿。」
「啊,恭喜你。」就算是陌生人,听到這樣的好消息都是不吝于送上祝福的。
蘇卉心燦爛地笑了笑︰「謝謝。我覺得和你很投緣,我請你喝杯東西吧?」
古塔外就有家星巴克。
如果沒有後來,連翹會覺得,蘇卉心就是那樣幸福的女人。
她跟她說她和未婚夫青梅竹馬的過去,跟她說他們兩家人是多麼希望他們結合,跟她說家里有多少人,跟她說準備在哪里訂婚。
其實這一切真的沒必要和她這個陌生人說的,可她根本沒給她機會拒絕。
蘇卉心還問她︰「你知道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讓一個人改變習慣嗎?」
連翹搖了搖頭,積習難改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她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問。
「他一直只穿一個牌子專門定做的衣服,這麼多年都沒有改過。可是最近一年,我發現每次他回來,身上穿的都不是他熟悉的牌子。」蘇卉心定定地看著她。
不知道怎麼回事,連翹覺得她眼里似乎帶著很復雜的情緒在看自己。
「可我不會問他,男人有時候不喜歡女人太多事,體諒和寬容才能贏得尊重。」蘇卉心似乎不期待她的回答,接著又說了這麼一句。
然後,蘇卉心給連翹看了一張他們大學時代的合影。
然後,連翹在上面看到了蔣鳳麟,一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她愕然之余,再抬眼看蘇卉心,她還是笑得那麼燦爛,仿佛不知道一切。
可連翹卻覺得她分明知道。
從這個相遇一開始,她就知道她是誰。
用這樣的方式。
連翹恨不得自己應該壞心腸一些,在見面伊始就和陌生人那樣冷淡指路,然後分道揚鑣,好過現在這樣被人直面打擊的難堪。
人家未婚妻找來,人家沒有破口大罵,人家只是用一種平和的方式,告訴自己。
她介入了別人的感情里。
是個不折不扣的第三者。
連翹無地自容。
她都不記得那天是怎麼離開的。
只是後來每次回家,路過那家星巴克,她的腳步都快些,也因為這樣,每天都提醒著她,她擁有的自以為美好的感情,是那麼蒼白無力。
她和蔣鳳麟之間,隔著一整片大海。
連翹松開蔣鳳麟的手,不再看他袖子那上面的標志和紋路,下意識地往房間里瞧了瞧。
女兒乖巧地熟睡著。
她現在的生活雖然沒有激情,可是足夠繼續安靜地過下去。
她壓根不想再添亂。
「你當年那麼做,是擔心你家里不接納我,時至今日,難道他們的想法就會改變?還是你讓他們知道了琪琪的存在,然後不得不答應?」
「再者,你和我真的要結婚的話,大家視線的焦點除了在我們彼此不匹配的家世上,只怕還要加上一條母憑女貴,借機上位的標語,我可以無所謂,可是琪琪呢,她還那麼小,你就要將她置于風口浪尖上嗎?」
「蔣鳳麟,你從來都覺得你給我的都是最好的,可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
連翹用平靜的口吻,拋出了一連串並不平靜的難題給蔣鳳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