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直勾勾地看著蔣鳳麟,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她把她的擔心都坦然地說了出來。
蔣鳳麟一貫能言善辯,面對上億的案子都能侃侃而談面不改色,可是這一刻卻不知道怎麼回應她。他知道最理想的是他拍胸口承諾一句︰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人傷害你們。
可他發現這句話不能輕易說出口,她的質問都是有理由的,他再做虛無縹緲的承諾,只會讓她離他更遠。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滿足在他身後守著小幸福的女人了,為母則強,她的顧慮她的猶豫她的決絕都有她的道理。
所以,實際行動遠比承諾動人,他只能努力證明自己說到做到。
其實蔣鳳麟已經很累了,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卻完全睡不著。房子里空蕩蕩的,沒有孩子的笑聲,沒有她在身邊,漫漫長夜很難熬。
這一個月都是上海北京兩地來回飛,有時候一天只睡一兩個小時,要忙公司的事,要跟家里周旋,要掛心她們母女,操心的事情一籮筐。
前兩天回到家里,臥病在床的母親只是拉著他掉眼淚,說自己苦,她跟父親的關系還是那樣不咸不淡。
少年夫妻老來伴,誰不想這樣?可不是誰都能這樣。
父親在另一個房間,他習慣了每天早上在院子里打一下高爾夫,看看報紙,然後再去公司。不過把公司交給他以後,公司里頭父親已經很少管了,只偶爾在董事會出現一下,其余時間都是在家里下下棋或者和幾個老伙伴喝茶聊天。
他們父子的關系在那一次他和蘇卉心解除婚約的時候就已經鬧僵了。再後來他父親硬是讓蔣氏的一個子公司月兌離母公司讓他大哥全權負責管理以後,就降至了冰點。
父親很偏心,蔣鳳麟從來都覺得,如果不是女乃女乃堅持,可能整個蔣氏父親都要送到大哥手里。
可這次回家,他發現他父親頭發已經全白了,他甚至握不住高爾夫的球桿了,人老了,爭了一輩子,又得到什麼?
他不想和他一樣。
「我想要結婚,和我愛的人。」他這樣和他父親說。
父親看了他很久,才笑了笑︰「你決定什麼都不要了?」
「蔣氏都在我手里,就算是您也拿不走。退一萬步講,就算不要蔣氏,我也覺得無所謂。」他對父親的語氣很尖銳。
房間里的家具都是上等檀木做的,可是他聞不到香,只覺得窒息。
「你無所謂?你從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上的是最好的學校,受到最好的教育,別人還在底端拼命往上爬的時候,你已經站在金字塔上了。你現在怎麼好意思來我跟前耍橫?就算你什麼都不要,你都受了蔣家的好!」父親冷笑。
「您別急,我知道您是不甘心把這一切給我,您想都給了大哥是不是?那您就給啊,別把我逼得跟您走一樣的路,我跟你不一樣!」
「沒有人逼你,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那麼闊達瀟灑,三年前就不會想要事業女人都如意。不管你承不承認,你身上流的都是我蔣有仁的血!」說得太激動,父親咳嗽了好幾聲,「你大哥一點都不像我,最像我的是你!」
他的話說得蔣鳳麟臉色一變。
蔣有仁不是不喜歡這個兒子,而是他太像他,反而更時時刻刻提醒了他當年為了事業而和大兒子的母親離婚的事。
成功是要付出代價的。
「時至今日,你就不要再來說什麼無所謂的話。蔣氏已經交到你手里,你就要有責任把它做好做強。」父親語氣緩和了下來,「蘇家這兩年似乎態度有所好轉,或許還是想跟我們合作開礦,你不要因為私事影響公事。至于你和那個女人的事,你自己看著辦,我不想管也沒力氣管。只是想忠告你一句,蔣家媳婦不是那麼容易做的,她如果要站在這個位置,就必須得付出,不是躲在你身後就能安享太平的。你能護她一時,還能護她一輩子?別把自己想象成超人,誰能做到永遠都隨心而活?現實點吧!」
人們常說,老一輩吃過的鹽比後輩吃過的米還多。
蔣有仁的話殘酷而真實。
除非蔣鳳麟真的要放棄攥在手里的事業,不然做他的女人不會輕松,這也是蔣老太太喜歡蘇卉心的緣故,蘇卉心愛蔣鳳麟,處處以他為先,又有蘇家做後盾,學識能力眼界都有,完全符合當蔣太太,有那樣一個妻子,蔣鳳麟會輕松百倍。
可惜他不愛她,他能冷血一點兒就好了。
他有種被父親看穿一切的難堪,是他有太多放不下,看輕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所以他才失去了連翹。
補救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權利,對于有些人來說是奢侈品。
深秋的早晨,天漸漸亮得晚了,可是琪琪這小丫頭還是一大早醒了,連翹後半夜才睡的,迷迷糊糊間被她伸出的胖胖小手給抓醒了。
她眼巴巴地看著母親︰「媽媽,帶我去看小熊嗎?」
連翹從來是個不會拒絕人的人,面對女兒的欣欣期盼,她到嘴邊的那個「不」字根本說不出口,因為賀駿馳不再在身邊陪伴,琪琪已經少了很多快樂,她只是想看一看小棕熊,這麼小的願望,不滿足說不過去。
她心情復雜地點了點頭,小丫頭咧開嘴咯咯地笑了出來,她也笑了,想著自己就帶她去看一下,沒什麼的。
沒想到在這時蔣鳳麟的短信也到了。
——去動物園嗎?我在樓下等你們。
連翹笑容僵住,這一大一小的連番來襲讓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著女兒在巴拉自己的衣服要套上,她無奈地想,或許真是父女天□。
帶著孩子迅速地洗漱打扮,琪琪就被連翹牽著小手下樓了,她嘴里一直喊著︰「看小熊看小熊……」
連翹其實不想和蔣鳳麟一起去,盡管她跟賀駿馳已經離婚了,可是她總擔心別人的目光,還有也擔心蔣鳳麟的身份給琪琪帶來麻煩。
可是讓蔣鳳麟帶琪琪去她又放心不下,孩子就是她的眼珠子,不見到心里不踏實。
最後只得讓蔣鳳麟跟著,但是她路上沒說多少話,有了昨晚的對話,其實今天兩個人的心情都很復雜。
小丫頭卻簡單多了,一直咿咿呀呀天馬行空地說著話,有時候咬字不清,大人們都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只是裝作很懂地模模她的頭她就很高興了,然後就是笑。
孩子眼里的世界都是美好的。
看到她的笑容,再冷心腸的人此時的心都要化掉。
蔣鳳麟想起父親說的︰「听說她給你生了個女兒,是不是?」
他大哥很早就結婚了,也有孩子,琪琪不是他的第一個孫子,沒想到他會問起來。
蔣鳳麟訝異之余回答說是。
沒想到父親又說,有機會讓他帶去給他看一看。
人老了,總是想共聚天倫,兒孫繞膝,蔣有仁也不會例外,也許到時候看到孩子,他母親也會更高興吧,所以,他要更努力把她們帶回身邊。
今天氣氛還好,他不會再說些掃興的話題,有些事輪不到他急。
他盡量都配合女兒說著逗趣的話,有時候說到點子上,連翹還會忍不住跟著笑一笑。
周六帶孩子來動物園的家長很多,新聞里說的開放新出生兩個月的棕熊小寶寶給游客的消息,吸引了絡繹不絕的觀眾。
琪琪顯得格外的興奮,因為這是她第一次來動物園,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那麼的新鮮。可是人實在是太多了,別的館所還好,棕熊館里則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要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出來疏導秩序才稍微好一些。
蔣鳳麟索性把孩子抱騎在他的脖子上,他長得比一般人高,這樣舉高琪琪,她就能看見玻璃里面的小棕熊了。
連翹就站在他們父女身後,琪琪已經快三歲了,吃得好身體長得結實,她現在抱著她不多久就會手酸,多半時候都是讓她自己走了。像這樣的把她扛在肩上的高難度動作,換做是她絕對做不了。所以為什麼一個家庭里要有父親和母親,因為各有各的職責優點,缺一個都會讓孩子的生命里缺失很多東西。
她是過來人。
她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家里日子過得艱難,她就沒去過游樂場動物園這些地方。別人爸爸媽媽節假日里一起帶孩子去玩,她都只有羨慕的份。
有時候連翹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執拗得過分?連毫無血緣關系沒有感情的賀駿馳她都能和他生活幾年,現在孩子父親找來了,他對她還有感情,她為什麼還要那麼固執地將他拒絕掉呢?
也許她嘴上說不怪他,心里還是怨他的吧。怨他瞞著自己,把自己變成那麼不堪的一類人。
不知道大家糾結的琪琪興奮地拍著手,遠遠的看到圓滾滾的可愛小棕熊,就不停地讓蔣鳳麟還要再靠近些,蔣鳳麟在人堆里擠得滿頭大汗。
他其實不是很喜歡呆在人多的地方,以前她試過想帶他去濱海一個有名的文化長街,他才到路口看到密密麻麻的人潮就皺著眉說要回去了。
他性子里是有些孤傲的。
現在為了女兒,卻拼命往人堆里趕,表情里不見半分不耐煩,這點改變讓她有些吃驚。
琪琪的小臉蛋也被秋老虎烘得通紅的,像小隻果一樣,連翹一邊讓他們注意安全,一邊拿出紙巾來給他們擦汗。
給琪琪擦了擦臉,手自然地放到了蔣鳳麟的額上,剛一動,大家才發現了異樣,溫溫的電流在彼此的心間流竄。
這樣的動作太過于親昵了。
所以連翹胡亂地給他擦了一下額前就急急地撒了手,臉色訕訕地說︰「曬了那麼久,不如先去樹蔭底下坐一坐吧,等人少些再來,何苦擠呢?」
蔣鳳麟模模自己的額,滿足地笑了笑,再看眼前的一片黑壓壓的人,同意了連翹的話。日正當頭還在這里擠,是個體力活。
倒是小丫頭有些不高興,扁著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連翹見孩子不听話,難免板起臉來要說教,因為賀駿馳也是好脾氣,所以總是她這個當媽媽的來唱白臉。
「不听話下次媽媽就不帶你來了!」此時她心里正煩躁著,臉色也不好。
琪琪受不得委屈,「哇」一聲就真哭了出來,只可憐兮兮地抱著蔣鳳麟的腿求安慰,連翹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蔣鳳麟跟孩子接觸的日子尚短,他們卻已經這樣親近,連翹覺得好像心里重要的寶貝疙瘩就要被搶走了似的,說著就要把孩子抱過來。可是生氣中的琪琪一直揮開她的手,不肯讓她抱,孩子很單純的,被罵了難受了,自然就不樂意跟人。
蔣鳳麟見連翹似乎要爆發,忍不住開口說︰「孩子那麼小,你跟她置氣什麼?哄一哄就是了。」
他說著就大手一攬抱起小丫頭,在她粉女敕女敕的臉上親了一口,輕聲細語著︰「琪琪乖,咱們這就去看你喜歡的小熊,不要再哭了,叔叔心都碎了。」他一路溫柔疼寵總算讓小美琪破涕為笑。
見女兒笑了,連翹松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心酸。
偏偏蔣鳳麟還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卻被她認為是挑釁,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又覺得無可奈何。
人家畢竟是父女。
他那麼疼孩子是應當的,她能說什麼?
這一天,他們幾乎把動物園的每一個館都逛遍了,小丫頭滿足的笑容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晚餐就在動物園附近的餐廳里用的。
很美好的一個休息日。
可是這份美好,卻被有心人用相機都記錄了下來。
為未來平添波瀾。
這世上總是有那麼些人,看不得別人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要修文,暫時先寫到這里,感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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