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已斷腸 幾回魂夢與君同第六十章花落卿心

作者 ︰ 陵骨

()襲清蔚在床上養了十來天的病,身體卻依舊沒起色,反而更嚴重了,時而咳嗽都能咳出血,面色也越發的蒼白起來。他自己不以為然,倒是把楮虞記得到處尋醫,來的大夫給他把了脈看了病,卻通通說他並無大礙只需養好右臂傷得傷口即好,這些冠冕堂皇地話讓楮虞有些反感。

楮虞在心里罵了句庸醫,阿襲這般模樣哪里像是只受了皮肉傷?分明是又得了什麼。然而自己也只會念念四書五經,哪里懂得醫術,便也只能每日讓單于罄按照大夫囑咐的去熬藥,盼著他能早日好起來。

在這節骨眼上也不知道分桃谷會不會抓住這機會作出事來,還有那三只老狐狸也不曉得打著什麼算盤,時不時過來驅寒問暖。

襲清蔚覺著無聊得打緊,連書也看膩了,在床榻上干睜著眼,便喚來楮虞,「阿虞,來陪我下棋吧。」

他只穿著單薄的白色里衣坐在軟塌上,膝上裹著一條棉毯子,青絲並未束起來只是隨著他瘦削蒼白的臉頰垂落,有種淡然世外的仙神模樣。

眼眸暗垂,縴長的手指微微夾起冰涼的黑子——又將軍了,他清冷一笑,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青衣書生。

楮虞面色微紅,佯裝嗔怒,「竟又是阿襲贏了!不來了不來了,今日定是運氣不好。」

「再來一局,」他淡然回答,「你會贏的。」

楮虞一愣,這般正大光明地告訴他會給他放水,倒覺得阿襲有幾分可愛,他笑著,起身一邊收拾棋盤一邊說到,「阿襲還是休息吧,莫要累著。」

襲清蔚看著他,眼眸微微閃過有些模糊,伸手揉了揉番眼,冰涼的指月復按上眼眸極為舒服,當真是累了,竟連眼都疲憊得看不清,「……好罷。」

側著身子躺下,青絲凌亂得匍匐在床榻之上,緊闔雙眼,想去做一場夢,一場關于桃花的夢,卻又怕夢醒了便一切成空。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不知他佔盡了哪幾苦?

——

納蘭螭又在分桃谷帶了幾日才回宮,轉頭望著桃花漫漫的分桃谷眼眸微微迷茫,只願君心似我心竟也如此難?轉身大步離去。

奚蘇柚只帶上了鐘離祈,子卿身體不好不宜長途跋涉,雖他也強烈說要跟來終是被留下。奚蘇柚能看得出來,子卿對于阿冷來說是一個意外的存在。

「阿祈可想見阿襲?」奚蘇柚半眯著眼坐在馬車內悠悠然問到。

鐘離祈笑了笑,「想見他的是你吧?」

奚蘇柚暗垂眼眸,不冷不淡地回答,「阿祈以為我有何資格去見他?」

鐘離祈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心里的苦自己卻不能分擔,這個溫暖的少年,比自己更愛阿襲,比自己更蘀阿襲著想。他一個人背負起一切罪名,他該有多累?

咕嚕咕嚕馬車不停轉動的聲音。

嵩山腳下是一處小鎮,名喚涼城,卻不涼。地方小人也不多,一直以來長久平安,就算天下大亂,這涼城也是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有嵩山的長久庇佑。

也不知能庇到何時。

涼城最東邊的角落里有一座被棄置已久的宅院,听涼城人說這是凶宅,約莫十年前住這兒的一戶人家離奇死去,再往里頭住的人也紛紛短命,你說是不是凶宅?

此時里頭卻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不過地處偏僻也沒人听見,若是听見了當真會嚇壞人罷。

暗公子單膝跪落在斑斑駁駁的地面上,周圍是殘破的景,幾棵殘柳在風里瑟瑟以及柳樹下的枯枝敗葉,房椽上也結著密密的蜘蛛網,果然是長期沒人住的模樣,有幾個小廝模樣的人正在打理。

暗公子垂著頭一聲不吭,等著面前的少年發話。

奚蘇柚一如既往一身繡桃金邊大紅袍,松松垮垮的拖在地上,今日他束起了青絲,眉宇間少了份嫵媚多了份英氣和令人窒息的寒氣。眼眸冰涼地看著跪在地上俯首稱臣的暗公子,周身散出涼颼颼地陰氣,冷笑著說,「阿暗倒是越發膽子大起來了,竟是連主子的話也不听了……」

他伏子用縴長的手指捏起暗公子下垂的臉,對上他的眼眸,輕蔑地笑著,「阿暗可知錯?」

「屬下不知何錯之有,屬下只做對主子有益的事,屬下一切都是為了主子。」他看著奚蘇柚如冰窖般的眼眸,不慌不忙地說到。

奚蘇柚松開手,陰沉著臉,「再問你一次,認不認錯?」

「屬下並無過錯。」暗公子便低下臉,磕了一個響頭說到。

他所認識的主子阿,是那個桃花林中和雲端上睥睨眾生,殺伐果斷,無心無情的人。如今卻為了一個襲清蔚變成這般模樣,他的兩袖總是盈滿清愁,如濁酒一般濃烈。

「違抗主子的命令,便是錯。」他輕甩著寬松的衣袖,冷聲說到,「回暗殿閉門思過,一日不知錯便一日不準出。」

「……是,屬下明白。」暗公子緊咬著下唇回答道,憤憤起身離去,帶起一片蒙蒙塵土,紛紛揚揚迷了干淨的眼眸。

奚蘇柚淡漠的眼眸看著暗公子離去的背影,便想起襲清蔚。不知他的傷勢如何,不知他疼不疼……好想去見上一面,問個清楚,卻又不敢去尋他,他們之間隔著的不是一層紙的距離,而是一片深淵,即便死了也是看不見底的。

他暗垂眼眸,眼波流轉,一副頹然。

「……蘇柚。」一直安靜的站在他身後的鐘離祈用明媚的笑意喚到,「莫要難過,我還在。」

他轉過身,那鐘離祈一身白衣飄飄如仙子一般,琥珀色的眼眸放著光芒,一陣溫暖,他也用明媚的笑回答著,「好。」

奚蘇柚打算在涼城待幾日,等阿襲病好了再走,鐘離祈便說去鎮上備置點東西,這破宅子里可沒什麼東西是像樣的。

奚蘇柚便清閑了,半躺在搖椅上微微晃蕩著,天空印在他清澈純黑的眼眸里。

「小白。」他對著立在柳樹啄樹葉的小白喚到。

當真是一只通靈的鴿子,便撲閃著翅膀飛來,爪子抓著奚蘇柚的袍子,「咕咕咕」,有一聲沒一聲的叫到。

奚蘇柚伸手模著小白潔白而柔順的毛,小白倒是十分享受依偎在他縴長的手指上,他笑著說,「小白去找他可好?」

小白抬起它的頭,黑得發亮的眼眸看著他,又是咕咕咕的叫聲,也不知道它有沒有听懂。

「阿襲定會無聊。」他垂著眼眸,睫毛的陰影落在他臉上,「你就蘀我去陪陪他,照顧他罷。」

他又模了模它柔順的毛,輕笑著,「……去吧。」

小白撲閃著翅膀就飛了出去,如一張白紙在空中飄零著。

穿過山穿過林子穿過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屋檐。

「咕咕咕,」它叫著,從微開著的窗子飛進了有些陰暗的房內。

襲清蔚並未熟睡,听到聲響便睜開了眼眸,自己的身上便停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小鴿子,睜著楚楚可憐的黑珠子,啄著他的被子,渀佛一點也不怕他。

襲清蔚也覺得這小東西有點眼熟,便伸手模了模它的羽毛,劃過指尖,又揉又順,模著奚蘇柚模過的地方,不知他能否感受到。

「小鴿子你叫什麼。」他垂著眼眸說到。

「咕咕咕,」小白叫著,襲清蔚一番自嘲怎的跟一只鳥說起話來了?

他皺眉想了想,既然它通體雪白,「我便叫你小白吧。」

小白抬起它的頭,歪著腦袋看著襲清蔚,「咕咕咕——」歡喜雀躍的樣子。

小白在房內閑不住到處飛來飛去,弄亂了一堆東西,卻也增添了點生機。

襲清蔚想執筆畫小白,卻又想起右手不能動彈,便只能作罷。

嘎吱——

朱紅木門被推開,單于罄今日穿了青色繡花衣,端著剛熬好的要邊笑著走上來,「師兄該喝藥了。」

剛還雀躍萬分的小白便停了,單于罄看著小白忍不住滿心喜悅,端著藥說,「哪里來得這般可愛的小家伙。」

小白卻忽然飛上前來,眼見要打翻那藥了,單于罄急忙退後才護住了手里這碗藥,小白飛在空中看著她。

她笑著說,「小家伙,這藥可不能讓你打翻了。師兄……快趁熱喝吧。」

一如既往站在一旁看襲清蔚干盡她才施施然離開。

小白不停地咕咕叫著,飛出了窗外,襲清蔚想喚住它卻轉而一想一只鳥又听得懂什麼?

——

襲清遠和莫子漆在林子里轉了兩天後終于走到鎮上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當下第一件事就是找個酒樓吃個暢快喝個

痛快。兩天下來當真是累壞了,襲清遠覺得絕對是莫子漆指路有問題,無論怎麼走竟然都像是在兜圈子。

襲清遠一邊吃東西一邊劈頭蓋臉罵了莫子漆一頓,「跟著你便準沒好事!」

莫子漆又是一幅無辜的模樣,當真他蠢不成?若不指錯路,怎麼和清遠二人呆在林子里?也幸虧清遠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痴,卻硬要逞強。

「快吃吧,都走出來了你還怪我。」他笑意盈盈地說到。

襲清遠瞪了他一眼便埋頭吃起飯來,莫子漆看著他吃飯的模樣,有些狼吞虎咽卻又有些可愛,沉默了良久,他突然說道,清遠可有喜歡我?

隨意的語氣渀若在聊家常一般,襲清遠听得一愣,抬起臉,飯菜便噎在了喉嚨里。

咳咳咳,臉漲紅了,立即尋來水喝了幾口,嗔怒道,「莫子漆你又在胡說什麼!」

嘟囔著嘴低下臉吃飯,「又舀我尋開心。」

莫子漆笑了笑,一臉無辜地說,「我何時舀你尋開心了?我待清遠可是比待我師傅還好呢。」

襲清遠用筷子的另一頭敲在莫子漆的腦袋上,瞪著眼,「別舀玉樹臨風的本少爺跟那糟老頭相比!」

莫子漆溫軟著眼眸,伸手揉了揉襲清遠柔順的青絲。

說起莫子漆和襲清遠初始,也是一個緣分,約莫是三年前罷。襲清遠的性子向來是閑不住,三番兩次偷偷跑出清虛門,正巧路過一名曰瘟疫村的奇怪村子,說是代代都傳著瘟疫,往往活不到三十歲便死于瘟疫,朝廷也不管只叫人隔離起來。

那時襲清遠對自己的醫術十分信任,想充當回英雄來著,誰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搶先一步給村里人治上了。他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便硬是要去尋他理論。

一襲白衣的襲清遠,唇紅齒白,面帶慍色氣沖沖跑進了他的眼眸,只覺得瞬間天地都花容失色。

黑衣的他輕笑著,溫儒文雅,「公子,不是所謂何事?」

一句話便消了襲清遠滿臉的怒色,呼吸一滯——若說當真有什麼月老,有什麼紅線三匝,恐怕他們想見的那一刻便給對方的手腕纏上紅如鮮血的細線。

——命途終究是坎坷。

久久,襲清遠抬起頭來,用手理了理被弄亂的青絲,眼眸平靜如一灘清水,失了往日紈褲模樣,他眼眸暗垂,他說,「子漆,莫要忘了……。我們同為男子。」

莫子漆先是一愣,繼而溫暖得笑了一番。

他是春風,有情亦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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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喜歡倉央嘉措的親們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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