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可算是說對了!」那人擊掌笑道,「這玩意兒就是給太監秘制的,你搶去做什麼?你生得這麼難看,偏喜歡涂胭脂。♀就算讓你涂了也和隔壁村子的傻姑娘一樣不好看。怪不得人家常說︰丑人多作怪!」
「你……這個瞎了眼的混賬,你才丑!」雲蘿破口大罵,心中卻突地一涼。
听他的口氣,果然是做了太監了!
這麼一想,仿佛便有一塊沉甸甸的東西,「咚」的一聲落到了底。激起深埋在腦海中的回憶,一點一滴,似湖面波光般泛漫開來……
那是五年前,陸安府城外梨花開得正繁盛的時節。
雲蘿剛辦完了一個案子,得空在城郊四處閑逛。听人說城郊雕然莊正在舉辦一個品酒大會,于是決定前去觀看。等到了恬然莊,才發現那場品酒大會,早已經被一個叫杜宇的人給破壞了。
第一次見到杜宇時,他正「騎」在一個人的脖子上喝酒。被他騎著的那個人,胖得連脖子都沒了。
杜宇對那個沒脖子的家伙說︰「刑天以乳為目,以臍為口。你的外號雖然是「胖刑天」,可是我肯敢定,你的肚臍眼兒是不能喝酒的,所以,我把你家的酒壇子全都給砸爛了。」
胖子听了這話,氣得渾身的肥肉都顫動起來,的身軀就似一座地震中的山巒。
可是杜宇並不害怕,反而一手按住他的胖頭,縱聲大笑起來。
他笑聲清越,響遏行雲,令雲蘿不知怎麼,就想起周瘟雞某一次在與他們的總捕頭對飲時,曾經吟誦來贊美對方的詩。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杜宇少年意氣,比起他們那位滿面刀疤、五短身材的總捕大人,不知道俊秀風流出了幾十倍,而且武功也不知高強出了多少級。
只有他這樣的,才稱得上是俠少吧?
從來武功只是四流的雲蘿,眯著眼楮,模著下巴這樣想著。
而回到現實中,此時「俠少」杜宇,正為了手中那匣胭脂的名稱與雲蘿喋喋不休地爭論著。
「琥珀胭脂。」杜宇用手指著那胭脂盒子上面的字說。
「白虎胭脂。」雲蘿望著他的臉,點點頭。
「琥珀胭脂!」杜宇眉頭一挑,半眯著眼重復。
「白虎胭脂。」雲蘿用力點頭,仍舊專注地望著他的臉。
「琥珀,琥珀。你看看清楚!」杜宇眉頭皺成個幾字型,聲調越來越急促,手指頭「噗噗」的戳著那只胭脂盒子上的字,紙盒都差點給他戳破了個洞。
「白……」隨嘴溜出一個「白」字,雲蘿從他的眼中察覺到不對勁,頓了一下,「嗯,胭脂。」
「白虎?我還青龍呢!」杜宇咬牙怒吼,嚇了雲蘿一跳。
「嘁,青龍就青龍!這麼大聲干什麼!」雲蘿把手一揮,梗著脖子說道。
「我……」杜宇驟然揚手欲打,跟著,又緩慢放下手來,無奈地道︰「我——是——說——這兩個字念‘琥——珀’!我真是懷疑,你說你是捕快,這麼蠢,怎麼當上捕快的?啊?!」
說完,撫額大叫著,不再理會雲蘿,徑直抬腿朝前走去。♀
「咦?不就是識字嗎?我就是斗大字不識一籮筐,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朝廷也沒有規定當捕快的一定是得是秀才出身啊!」雲蘿沖他背後吐了泡口水,伸長了脖子叫著說。
前面的街道狹窄而擁擠,往來行人的視線,全被一個用紅布裹頭,身上卻穿著捕快制服的奇怪女人牽引著。
雲蘿裝聾作啞,一手抱頭,沮喪把面巾按了按,似乎真怕她的「丑樣子」嚇壞了路人。
可是走在她前面的那個被番子們稱作「杜千戶」的人,卻顯得興奮莫名。
「現在這樣不是很好麼,我不想看到你的臉,你也看不到我的臉。我覺得這樣很平公!」
杜宇邊說邊伸手去扶了一下頭上的罩笠,笠沿兒上的銀鈴子適時發出泠泠脆響,聲音悅耳如燕語呢喃,瞬間令雲蘿忘記了生氣。
欲快步攆上他,又恐怕追得太緊不合適,只好夾在那群番子中間,走走停停。
于是又想起五年前,她將杜宇追到一個破廟子當中,當時杜宇對她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追著我,知道的,說你是個敬業的好捕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姑娘猴急恨嫁,要跟著情郎私奔了!」
去去去,簡直胡說八道!雲蘿模著發燙的面頰暗罵道。
她現在賴在他的身邊不肯走,可不是因為想男人想瘋了。只是因為現在通往秦城的各主要干道,全給這幫番子們以清查流民、「亂黨」之名,借調附近衛所的官兵封鎖起來。
她自問並不是什麼身手絕頂的高人,絕無可能插上翅膀,穿過西廠番役們的屏障飛回秦城。倒不如跟在這番子頭目的身後,暫借西廠行事之便利,先順利到達陸安,再與趙六、孫七他們匯合。
「麻瘋婆子,麻瘋婆子……」
突然,一群小孩子追著她唱起來。
「小寶,快回來快回來,別踫著那女人。」孩子的娘在後面緊張地尖叫著。
「別招她了,看這個麻瘋女,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怪可憐!」前面的家伙忍笑說道。
街上的人听說這個用紅布簾子包頭,只露出一對大眼楮的女人是麻瘋女,全都害怕地閃得遠遠的。
「看打!」
驀地,一個聲音從高處傳來,跟著便有暗器襲向杜宇。
「小心!」想也沒想,雲蘿就「美女救狗熊」一把推開他,凌空飛起一腳,「嗖」的將那暗器踢回二樓的欄桿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膽敢當街殺人?」
「哎喲,你個天殺的,想要打殺老娘!」
一個老鴇模樣的人左手扶著欄桿,右手拎著一袋子吃食擋在烏青的右眼上,正從樓欄里探出頭來喊冤。
「哈,想不到你這丑八怪,人丑心也毒!」杜宇抬眼上望,「嘖嘖」嘆道,「雖然紅姑比你長得漂亮了一點點,你也不至于下手這麼狠吧!」
「去,我怎麼知道樓上那婊子是你相好的!」雲蘿生氣地說道。
「呵呵,你可慘了!」杜宇無比同情地看著她說,「你可知道,紅姑現在是這條街上最橫的人!」
第二章似有暗香來(1)
這世上有一類人,老愛和自己的身上的缺陷過不去。除了他們自己,別人再也休想猜中他們的念頭。好比一個太監,越是做了太監,偏越想親近女人,用以證明自己還有那麼一點「能力」。而杜宇,顯然就屬于這類人!
如果不是杜宇從中作梗,雲蘿真想把那個叫紅姑的惡老鴇子鎖到州府衙門去見周瘟雞!
扶危濟困本是捕快的職責,雲蘿身為捕快,自然不能坐視別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暗箭傷人。
就算她因此誤傷了紅姑,也是紅姑自找的。
可那個幾乎被紅姑傷到的家伙,不但不知感恩,反而數落起她的不是來了,更莫名地要求她給那名叫紅姑的老鴇子道歉,真是豈有此理!
「要本捕快白讓你打一拳,那是萬萬不能的。說吧,想怎麼個賭法?」雲蘿拍桌子瞪眼,對那個叫紅姑的鴇子喊道。
「你要是輸了,也讓我打一拳?」紅姑左手握拳,右手揉著受傷的眼角。
「沒問題!」雲蘿猛地將臉湊近對方,把眼楮眯成一道縫,來回錯著牙齒。
「輸了的人就給對方磕頭認錯。可是咱們事先說好,不要跟我比賽什麼彈琴、畫畫、繡花、做菜那類專門拿來勾引男人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紅姑大聲答應。也把臉湊過去,鼻尖幾乎踫到雲蘿的鼻尖兒。
「哎——」杜宇突然一抻手,隔在二人中間,輕佻地笑道︰「不比這些,姑娘家家的,難道比喝燒刀子?比推牌九、擲骰子、武刀弄槍?」
「嘻嘻,這個嘛,還是要由千戶大人您來定奪才好了!」
紅姑絞手帕,腆著老臉向杜宇拋了個媚眼兒,嚇得雲蘿猛地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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