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冷風瑟瑟,寒意透骨,一片漆黑陰冷世界。
帳內,燭光跳躍,爐火溫暖,更因一位仙人般的男子的到來而蓬蓽生輝。
「容卿,你怎麼來了?」亦菱上前,情不自禁地攜起他的手,驚喜地問道。
容卿微微低頭,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亦菱的手,清雅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上一次我們在安樂鎮分別,約好了在懷遠相見,不曾想雲寧再度開戰,我正要趕往懷遠去找你的時候听到消息,改道來了這邊。」
「是啊,本來說好我在懷遠等你的,卻不曾想戰事突起,我還來不及聯系你,就要率軍迎戰。」亦菱略帶歉意地道。提起戰事,她不由地蹙了一下眉。不知那上官絕塵走得是哪一步棋,竟然這麼沖動,實在是不像他的作風。
容卿靜靜地看著亦菱,幽深的眼眸在燭光的映照下晶亮瑩瑩,「本來我可以早一點去懷遠找你,不巧竟有事耽擱了。」
亦菱聞言心中一陣暖流過。他听出了她的歉意,還解釋自己未能及時赴約的原因,來安慰她,可見他的心思十分細膩。可是轉而亦菱心中又涌出一片擔憂。上一次他匆忙離開,又過了這麼久才回來,不知是因為什麼事。看著容卿有些消瘦的臉,亦菱滿眼疼惜,「容卿,這幾個月,你過得好麼?」
容卿眼中似有動容閃過,柔聲道︰「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倒是你,這幾個月接連練兵點將,很辛苦吧。」
亦菱聞言,臉上露出了些許得意之色,「本將軍可是訓練出了一支精兵隊伍,這幾個月的辛苦總歸沒有白費。」
「哦?看來我來晚了一步,錯過了剛才的一場好戲。」容卿眼中笑意盈盈。
「不,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面呢。」亦菱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真的?」容卿微微一笑,又拱了一下手,假裝正色道︰「在下是想來詢問將軍是否需要一位軍師。」
亦菱笑了,「不,本將軍不需要軍師,倒是需要一位‘將軍夫人’。」
聞言,容卿微微一怔,隨即目光灼灼,「不知在下是否入得了將軍的眼?」
亦菱回視著他,表面平靜,內心卻已是波濤翻涌,「再好不過了。」
「菱兒。」容卿情不自禁地喚道,伸手將亦菱摟入懷中。
亦菱將臉貼在他胸前,滾燙的臉頰觸到他身上因趕夜路而泛著涼意的白裘,熱度卻沒有一分一毫的減退,她也緩緩地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腰身。
剛剛確認了彼此心意的兩人,就這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靜靜地擁抱著彼此,心情都久久地不能平靜,仿佛是那湍急的江水拍打著岸旁的石壁,翻銀滾雪,不曾停息。
帳內一片安寧,仿佛這里不是戰場,不是軍營。靜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靜得只能听到燭火燃燒燈芯的 啪聲。
亦菱靠在容卿懷里,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那是自己的心意,許久以來,她第一次正視的,自己對容卿的心意。
清晨,亦菱動作輕輕地收拾著幾案上的書卷、紙筆、地圖等物,帳內唯一一張臥榻上,仙人一般的白衣男子正安靜地睡著,面容恬淡。
許是容卿這幾日接連趕路來安樂鎮尋亦菱,所以昨夜睡得十分香甜,此刻也未醒來。亦菱收拾好幾案上的物件,便輕輕地在椅子上坐下來,不由自主地細細端詳起容卿的眉眼來。
容卿睡顏恬淡安然,雙眸輕合,面容秀麗,清雅潔淨的宛如高山之巔不可輕易觸踫的晶瑩冰雪,淡然柔和的宛如夜空之中如水而泄的皎潔月色,清亮美麗的宛如深夜里奪目綻放的純白花朵,飄逸出塵的宛如高空之中不可企及的淺淡微雲。
容傾天下。
果真名不虛傳。
正當亦菱望著睡夢中的容卿出神時,帳門外響起陳格略帶詢問的聲音,「將軍?」
亦菱收回神思,心想陳格一早來找自己,定是有要事,便輕聲道︰「進來吧。」
帳簾被輕輕掀起,陳格走了進來,正欲開口,卻看到一旁榻上的男子,不由地怔在當場。
亦菱饒有興致地暗中觀察著陳格的反應,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昨夜,大軍在此處駐營,較為匆忙,這主將歇息的營帳中只是放置了一張幾案,一把座椅,外加一張臥榻,並沒有在臥榻邊放置遮擋視線的屏風。本來不應該讓別人輕易進來的,但亦菱此刻陳格進來,不得不說是她有意為之。
陳格很快便反應過來,迅速地收回視線,恢復平素一貫的表情,對亦菱行禮,「將軍。」
亦菱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勾起一絲頗有興味的笑意,「陳將軍一早來有何事?」
而此刻容卿似乎感覺到了動靜,靜靜地醒來,緩緩地睜開雙眼,在看到帳中多出了一人之後,幽深的眼眸中依然沒有一絲波瀾。
陳格見狀,面上似有為難,猶豫著是否要開口。
亦菱卻道︰「容公子不是外人,陳將軍但講無妨。」
陳格聞言,便道︰「將軍,我軍派出的探子一早來報,柳州城那邊已經有所動作,昨夜安樂鎮一戰之後,柳州城那邊連夜派兵出城,目前已有大約十萬雲軍駐扎于城外,距我軍營不過五十里。」
不過五十里?這邢尉銘也太謹慎了吧,她不過剛取了安樂鎮,他便立即出城來迎。亦菱心中暗自道,面上卻微微一笑,「無妨,我們便這樣與他們遙遙相望好了。」
陳格又是微微一怔,似是奇怪亦菱為何不乘勝追擊,反而要按兵不動,但他什麼也沒有問,只是又看了一眼已經在榻上坐起身的容卿,然後行禮告退,走了出去。
亦菱若有所思地看著陳格消失在帳簾後的身影,直到听到一旁的榻上傳來的響動方才轉過身來,正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如大海般深邃,如夜空般漆黑,卻偏偏又是那樣的攝人心魄,一直看到人的心里去。亦菱沒來由地心中一動,突然又想到昨夜兩人于榻上相擁而眠,頓時覺得臉頰猶如火燒,心咚咚地仿佛要從胸口中跳出來一樣。
昨夜容卿突然來到軍營中,亦菱本來想要把他安置在其他營帳的,但後來又一想,軍中有些人是大哥、二哥的舊部,參與過之前與巫里**隊的戰爭,怕是認得容卿這位「敵軍軍師」的,他們並不知道容卿只是替上官絕塵與皇甫?出謀劃策,而且他們也並不知道此刻容卿是站在寧國這一邊的,所以極有可能把他當作敵人而加害于他,如此一來,亦菱還真不放心將他安置在別處。
再加上昨夜——思及此,亦菱臉上不由地更燙了——兩人互表心意之後,容卿徑直走到榻邊,理所當然地在榻上躺下,在亦菱臉紅心跳、瞠目結舌之際,還不忘自然而然地補上一句「將軍,你不歇息麼?」一句話便把亦菱轟得外焦里女敕,最後只能妥協,愛怎樣就怎樣吧,她不管了,總不能怒氣沖沖地上前把容卿從被子里拽出來然後扔出去,對吧?反正兩人之前在山洞里過夜的時候都一起睡過了,還抱著彼此,(雖然好像是自己為了取暖先湊過去的,)對吧?再說她也不是那種思想迂腐守舊,恪守封建禮教的女子,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對吧?于是便有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容卿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向亦菱走來,不過短短幾步距離,卻顯得那麼優雅從容,衣袂翩翩,美得讓亦菱移不開眼,末了,亦菱回過神來,不由地輕嘆口氣,都說「美人鄉,英雄冢」,她並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英雄,但是容卿卻是貨真價實的美人,確切地說,是貨真價實的美男,如今,她這個什麼鎮國大將軍怕是要淪陷在容卿這「美男鄉」里了。
「怎麼了,菱兒?」听到亦菱輕嘆,容卿柔聲問道。
亦菱瞧著容卿,眼神多多少少帶著一絲埋怨,「本將軍的一世英名怕是要毀在你手里了。昨夜之後,全軍將士肯定都以為本將軍沉迷美色,不務正業。」
容卿微微一怔,隨即笑了起來,「怎麼會呢?我可是正牌的‘將軍夫人’,將軍迷戀我是應該的。」
「誰迷戀你了?!」亦菱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攥起粉拳作勢就要捶容卿,容卿從容避開,不由地笑出聲。
兩人一同在帳中用了早飯,亦菱下令全軍休整,然後才記起有件正事要問容卿。
「你懷疑軍中有奸細?」容卿輕輕放下茶杯。
「沒錯,我一直有所懷疑,但是卻一直找不到任何線索,你從前為上官絕塵謀劃,應該知道些什麼吧。」亦菱眼中滿是期待地看著容卿。
容卿正色道︰「之前雲寧一戰,我只是預見了令兄最後會用的計策,並告訴了上官絕塵,但若真如你所說,那之前的戰術都被一一破解,那麼就十分有可能是軍中奸細所為。至于之前的岳將軍府內,確實有奸細。」
「是誰?」亦菱眼楮一亮。
容卿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並不知道。」
亦菱難掩滿目的失望,但忽然又想到了那次在醉月樓听到皇甫?說與容卿聯系過的話,正要開口詢問,容卿像是已經猜到她要問什麼一樣,先開口道︰「我在岳將軍府時,上官他們只與我聯絡過一次,我並未見到內奸的樣子,只是在食盒中一碟菜下發現了一張字條。」
「原來是這樣……」亦菱喃喃道,「想不到那上官絕塵和皇甫?的心思竟如此縝密。」
容卿不置可否。亦菱不禁無奈一笑,「看來他們也沒有完全信任你。」
容卿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們只不過是暫時聯手,他們對我有所防備也是應該的。」
亦菱有些發愁,這一條線索算是斷了,這內奸要猴年馬月才能揪出來?雖然她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一個人了,但那只是懷疑而已,又沒有真實的跡象和確鑿的證據,更何況她並不願意懷疑那人。
「將軍,營外有人要見將軍。」帳外士兵的聲音傳來。
「什麼人?」
「回將軍,不知是什麼人,來人並未報出身份,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亦菱心中倍感疑惑,忽然一個想法一閃而過,亦菱雙眼一亮,忙對容卿道︰「我出去看看。」
容卿微微頷首,亦菱披上披風便出了營帳。
來軍營大門處,那里果然有一男一女騎在馬上等候,見是亦菱,紛紛從馬上躍下。
亦菱看清來人,驚喜地叫出了聲︰「三哥!五姐!」
軍營外,一對璧人攜手而立,笑意盈盈地看著亦菱。
正是許久未露面的皇甫祉和孟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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