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謊報軍情?安樂鎮一役慘敗?五萬精兵損傷過半?亦菱登時睜大了眼楮,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怎麼可能?」
「千真萬確。」言熙明認真地道,「這只是第一封戰報,之後又有一封,稱我軍與雲軍于安樂鎮附近交手,同時另有一路雲軍偷襲我軍大營,我軍損失慘重。」
「啊?!怎麼會?」亦菱雙眼瞪得不能再大,心中滿是震驚。
「最近的一封戰報稱我軍大敗,退居墉城,遭雲軍圍困,形勢極其不利,望朝廷做好部署,以防西線崩潰,雲軍攻入懷遠。」言熙明繼續道。
亦菱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言熙明,半晌開口道︰「言相,你不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吧?」
言熙明神情嚴肅,聞言更是蹙了蹙眉,「這樣的玩笑我可開不起。朝廷接二連三地接到我軍失利的戰報,百官皆驚,一時人心惶惶,故皇上派我來一探究竟。那些戰報……」
「一派胡言!完全是胡說八道!」亦菱不可置信地大叫出聲,又憤怒地道,「迄今為止,我們確實已向懷遠發送了三封戰報,第一封是安樂鎮一役大捷,第二封是我軍順利奪回柳州城,第三封是李橋鎮和桂花莊相繼收復,每一封戰報都是本將軍親自過目,絕無半點差錯!」
「這麼說,戰報是不可能出錯了。」言熙明若有所思地道,突然抬眼問亦菱,「負責派人傳信的是哪位將軍?」
「是曹將軍。」亦菱回身看看了在她之後走進府衙的曹沅。
「回丞相,正是末將。」曹沅應道,亦是一臉嚴肅。
「依曹將軍看,會不會是戰報傳回懷遠的途中出了什麼差錯?」言熙明問道。
曹沅蹙起眉,「每一位負責送戰報的寧兵都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的,皆是訓練有素且絕對忠國忠君之士,不可能在途中出什麼差池。」
「但這些人也只是負責送到第一個驛站而已,為保證傳信的速度,沿途每個驛站都會更換馬匹和信使,會不會是在更換信使的中間出了問題。」陳格思忖片刻道。
言熙明點點頭,「陳將軍的推測不無道理。」
亦菱又問道︰「朝廷是何時收到戰報的?」
「第一封戰報是臘月廿六收到的。」言熙明道。
「這麼早就收到了?那為何軍中一直沒收到朝廷的回信?」亦菱一臉疑惑地看著言熙明。
「朝廷每次收到戰報後都立即派人傳信到軍中,怎麼可能沒收到?」言熙明清亮明淨的眸中此刻滿是驚疑。
「可是我們確實沒有收到。」亦菱一臉疑惑,心道此事太詭異了,怕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腳。
「是啊,我們的確沒有收到任何朝廷的回信。」曹沅蹙眉道。
亦菱沉吟片刻,問道︰「回信的事可是由鄒太尉負責?」
言熙明道︰「第一封是由鄒太尉負責,後來鄒太尉被皇上派到東南邊的豐縣去了,後兩次的回信都是我負責的,照理是不應該出問題的。」
「一定是在途中出了問題。有人在途中劫下戰報,換成內容與事實大相徑庭的假戰報,送至懷遠,並且又劫下從朝廷發出的回信,擾亂並阻斷了我軍與朝廷之間的通信。」亦菱一臉肅然地分析道。
「不知是何人從中作梗……」言熙明蹙眉道。
亦菱冷笑,「哼,還能有誰?」
除了上官絕塵那個陰險狡詐、老奸巨猾的人,還能有誰在這種時候攪局?亦菱心中暗道,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好了,這件事一時半刻也查不清楚,」一直在一旁安靜地听著未開過口的皇甫祉這時對亦菱道,「既然言相親自從懷遠趕過來,不如你將這半個多月來的戰況詳細地說與言相。」
「嗯,也好。」亦菱點頭道。
眾人這才紛紛落座,張譯命衙役沏好茶,眾人一面喝茶一面听亦菱述說近來的戰況。
「去年臘月,」亦菱開口道,「雲軍突襲墉城後再無動作,我軍得知消息後秘密出動,臘月廿三那天晚上正是小年夜,我軍悄悄行至安樂鎮東面,決定偷襲安樂鎮,于是兵分四路,曹將軍率大軍負責攻打東城門,李沐陽、李沐雲二位將軍各率兩萬寧軍分別攻打南北城門,而陳將軍和我則率五萬精兵急速行軍,繞至敵後,攻打西城門。」
「我們約定好,大約一個時辰後,約莫各路兵力都就位了以後,一起動手攻城。雲軍萬萬沒有想到我軍會以如此快的速度從懷遠趕來,並在小年夜突襲他們,更沒有想到我軍會同時攻打四面城門。因此,在雲軍完全沒有戒備的情況下,我軍順利地奪回了安樂鎮,首戰告捷。」
「接下來便是柳州城、李橋鎮、桂花莊三座城池。此三城離安樂鎮的距離相近,但柳州城為惠州州府所在地,城內又屯有大批糧草,是大寧西部重鎮,故決定在這三城中先收復柳州城。但柳州城內有重兵把守,安樂鎮一役後,雲軍主將邢尉銘又派兵出城,駐扎于柳州城東面,以防我軍進攻。如此一來,柳州城便易守難攻,若強行進攻,恐損失嚴重。」
「兵法雲︰‘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若能以假象蒙騙敵軍,使之懈怠,疏于防守,屆時再突襲,一舉收復柳州城,豈不是一條妙計?于是我下令解除禁酒令,全軍上下大擺筵席,一連幾日皆是如此。」
洛沉碧听到此處不禁開口問道︰「此計怎能蒙蔽的了邢尉銘?恐怕他一眼就看破了。」
亦菱不由地對洛沉碧笑道︰「容卿也這樣說過。」聞言,洛沉碧和容卿對視了一眼。
亦菱又道︰「我用此計,本來也沒想騙過邢尉銘。」洛沉碧望著亦菱,面上微露詫異之色,但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亦菱對他微微一笑,心中暗自感嘆洛沉碧也是聰明人,一點即通。
「既然沒想騙過邢尉銘,趙將軍為何還用此計?」張譯不解地問。
亦菱又是微微一笑,道︰「騙不過邢尉銘,但是可以騙過他手下的將士。我軍大營日日大擺筵席,全軍上下夜夜不醉不歸,一連幾日如此,那雲軍將士開始也許還會懷疑有詐,但時間一長,他們自會懈怠,此為‘常見則不疑’。而那邢尉銘雖然不會輕易上鉤,卻也不敢貿然行動,主動攻營,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放心地喝得大醉特醉,將這場戲演得更真一些。」
「到了除夕夜那天,我們依舊大擺筵席,慶賀新春佳節,只不過那晚全軍將士並未像前幾日一樣真的喝醉,而是略喝幾杯用來壯膽鼓氣。隨後,陳將軍與我借故離開,暗中率五萬精兵突襲柳州城外的雲軍大營,那些雲軍將士一連幾日听聞我軍上下夜夜都喝得酩酊大醉,自是已經懈怠,更不會想到我們會在除夕夜假裝設宴慶祝,實則暗中偷襲。」
「我軍突然襲來,雲軍自是無力回擊,潰不成軍,一時間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不久,邢尉銘率雲軍自城中而來,漸漸形成兩軍相持不下的形勢,但這樣的形勢並沒有持續太久,王爺、曹將軍便率大軍而至,與雲軍來戰,而我與陳格則趁機率五萬精兵從戰局中月兌身,轉而突襲柳州城。柳州城內雲軍正驚疑不定,見我軍突然攻城,頓時慌了陣腳,我軍一舉攻下了柳州城。」
「這柳州城奪得可真巧。」言熙明不由地稱贊道。
「那是!」皇甫祉面露驕傲,「小弟聰慧過人,計謀也非一般人能識破,那雲軍被我軍打得落花流水、一敗涂地,我軍的損失卻很少,幾乎沒有重大的傷亡。」
「是啊是啊,趙將軍這計策真是妙極!」張譯也附和道,「安樂鎮的柳葉香都被將士們喝光了!」說罷,眾人皆笑了。
亦菱也笑道︰「張大人還惦記著那些酒呢?這柳州城里的存酒不是還沒喝光麼?」
皇甫祉一听對亦菱笑道︰「不得了了!這柳州城的存酒可是安樂鎮的幾十倍,你還想都喝光不成?」
曹沅一听連忙告饒︰「將軍,我可喝不下了!」
陳格也假裝規勸道︰「將軍,再這麼喝下去,以後再怎麼施行禁酒令都不管用了。」
李沐陽大笑道︰「將軍,趕快把我和沐雲派去守邊關吧,這以後的宴席我們可不參加嘍!」
李沐雲也笑道︰「不參加也好,不過我們還是帶上幾壇酒吧,以防駐守邊關的日子太無聊,喝酒好解解悶兒。」
張譯笑道︰「李將軍若是真要帶,在下這就吩咐衙役去備上。」
皇甫祉仰頭豪爽地大笑了幾聲,「沐雲可是喝上癮了不成?」
亦菱在一旁哭笑不得,「怎麼說得好像你們前幾日把這輩子的酒都喝光了似的?」她又對李沐陽、李沐雲兄弟二人道︰「要去邊關也可以,先把今天晚上的酒喝了。」
皇甫祉、李沐陽皆睜大了眼楮,驚訝不已,異口同聲地道︰「難不成今天晚上又要設宴?」
「那是自然。」亦菱一臉理所當然,「今天可是正月十五,元宵節吶。而且言相也來了,我們當然要好好地喝上一杯了。」亦菱又轉向言熙明,安慰道︰「沒事兒,熙明,他們不陪你喝,我陪你,還有容卿和沉碧。」
容卿聞言微微一笑,對言熙明道︰「自上次一別,我們許久都沒有見面了。正巧今晚好好喝一杯。」
言熙明笑道︰「是啊,這一別竟已三載。」
洛沉碧也露出溫和的笑容,「今晚我們可要好好地敘敘舊。」
言熙明應道︰「那是自然。」
亦菱心想,言熙明與容卿、洛沉碧一樣,皆是沉香閣弟子,如今听來這師兄弟三人已經許久都未聚在一起過了。
正想著,只听言熙明又道︰「大將軍命全軍將士喝光了安樂鎮的存酒,並奪回柳州城之後呢?」
「接下來自然是收復李橋鎮與桂花莊了。」亦菱繼續道,「我軍大部分兵力都集中起來攻打重鎮柳州城,為防止這期間駐守李橋鎮和桂花莊的雲軍反攻安樂鎮或支援柳州城的雲軍,我早在攻打柳州城之前的幾天便命李沐陽、李沐陽二位將軍各率五千寧兵分別駐扎在李橋鎮和桂花莊附近,以防城中的雲軍出城支援。」
言熙明輕輕地放下了茶杯,不解地問道︰「城內駐守的雲軍少說也有三萬,五千寧兵怎麼可能阻擋住城內的雲軍?」
亦菱的視線在言熙明方才握著茶杯的右手上略作停留,說道︰「自古兵不厭詐。我讓二位將軍第一日在城外搭起夠一萬人用的鍋灶和營帳,第二日再增加一倍,第三日再增加一倍,如此一來,遠在城牆之上的雲兵一看,定會認為我軍的援軍不斷增加,自然不敢貿然行動。」
「真是妙計啊!」言熙明不由地感嘆道。
皇甫祉、張譯等人也是連連稱贊。
李沐陽也爽朗一笑,「哈哈哈……起先我還納悶兒將軍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不成真讓我們以少敵多,硬拼不成?後來我每天站在營地外,看那城牆上的雲兵一個個都緊張兮兮的,也不敢出兵,才算明白!」
「李將軍說的對,此乃‘以少充多’之計。」亦菱解釋道,「隨後,在順利地收復了柳州城之後,我軍乘勝追擊,一舉收回了李橋鎮和桂花莊。」
「我們大將軍還真是妙計連連啊,不知這妙計是否都出自容軍師?」言熙明笑著問道。
「不是,」容卿唇角微微翹起,搖了搖頭道,「這些都是足智多謀的大將軍想出來的。」
亦菱笑道︰「其實這破敵之計並非是我想出來的,而是我臨行前請教了一位故友,他提點我的。」
「哦?」言熙明挑眉,露出好奇的神色,追問道,「不知大將軍的這位故友是何人?」
亦菱笑著搖了搖頭,不願意透露更多的事。
言熙明只得又感嘆道︰「看來此次與雲軍一戰打得十分順利啊。」
「也不盡然。」亦菱道,「在我軍收復李橋鎮和桂花莊時,邢尉銘率兵偷襲我軍大營,幸而當時大軍及時趕回,外加駐守大營的將士們拼死抵抗,才算保住了我軍大營,也沒有損失太多的人馬。」
「哦?竟有此等事?」言熙明微微蹙眉道。
「是的,邢尉銘怕是想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之計,像我軍當夜突襲雲軍駐于柳州城外的大營一樣,出其不意地突襲我軍大營,卻並沒有成功,那之後率軍退守南尚莊。而後為了防止類似的情況再度發生,我便命五萬精兵為前路軍,大軍為中路軍,而其余的工兵等攜軍用物資為後路軍,全軍開拔,攻打賓城,不留本營,如此一來根本不給敵軍偷襲本營的機會。」
「此法新鮮,倒是第一次听說。」言熙明道。
亦菱無奈地搖頭道︰「只可惜初次使用這種流動作戰法,卻遭遇了上官絕塵的埋伏。」
「嗯?我軍都已奪回四座城池,這上官絕塵竟然才現身?」言熙明面露詫異之色。
「據容軍師派出的探子得到的消息,上官絕塵一直未出現是因為自雲景帝病重後,雲國朝廷局勢動蕩,他不便離開商都,後來雲景帝好轉,他這才趕到雲寧邊境來。」皇甫祉解釋道。
誰知言熙明聞言蹙起眉,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那他為何還要命雲軍偷襲墉城,再度挑起戰事,給自己添麻煩?」
果然言熙明也想到了這一點。亦菱一臉嚴肅地道︰「此事或許另有隱情。」同時,她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容卿和洛沉碧。只見二人正相互對視著,面容平靜,眼中卻似有暗流涌動。亦菱不禁想︰看來這師兄弟二人的關系並不似表面那般和氣友好。
「後來呢?賓城一戰結果如何?」言熙明追問道。
「賓城一戰,上官絕塵埋伏在半路,使得我軍未能收復賓城。但我軍也與雲軍打成平手,未有太大損失,而後上官絕塵退居南尚莊。三日前,王爺和我率五萬精兵收復了賓城,並令郎將呂謠率一萬精兵駐守賓城,今日方歸來。」亦菱輕描淡寫地將那日與上官絕塵交戰的情形一句帶過,只字未提自己受傷的事。
言熙明點點頭,「這半月來的戰況我已大致了解,如此一來我明日便動身趕回懷遠,將這一捷報稟報給皇上。」
「那就有勞言相了。」皇甫祉笑道。
言熙明客套道︰「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怎麼能與眾位浴血奮戰、為國盡忠的將士相比呢?」而後又轉過頭來對亦菱笑道︰「今夜就依大將軍的,好好地喝幾杯,一是為共度元宵佳節,二是提前為眾將士慶功。」
眾人聞言皆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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