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亦菱、皇甫祉等人將言熙明送至柳州城外。
言熙明回身道︰「王爺,將軍,張大人,請留步。」
皇甫祉道︰「正逢多事之秋,言相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言熙明客套道︰「戰場上刀劍無眼,王爺也要當心,皇上和臣等都等著王爺和將軍大獲全勝的喜訊。」
亦菱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與言熙明,「熙明,煩請你幫我把這封信帶回去吧。」
言熙明接過信一看,信封上並無一字,不由地問道︰「這信要交與誰呢?」
「交與我府上的張管家便成。」亦菱道。
「放心,信我一定會帶到。」言熙明笑道。
那信封內只有一張信紙,其上不過只有兩句話︰「安好,勿念。望安心休養,我不久便會回去。」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寫給誰已不言而喻。亦菱心中著實掛念那梧桐院中如蓮花一般高潔淡雅的男子,尤其是昨日從言熙明那里得知懷遠接連收到虛假的戰報,怕皇甫?得知後會信以為真,擔心自己,不利于病情,故親手寫了此信,希望能讓他得到寬慰。
待言熙明及其一眾隨從、護衛的身影消失在了官道上,亦菱、皇甫祉便辭別了張譯,回到了柳州城城郊的軍營。
一回到軍營,亦菱便下了一道命令,釋放所有雲軍俘虜,讓其回歸雲軍。眾人听聞,皆目瞪口呆。
陳格道︰「將軍這不是長敵軍志氣,滅自己威風麼?」
曹沅也反對道︰「是啊,將軍,我軍連勝幾仗,如今大局已定,收復南尚莊是遲早的事,將軍何故突然釋放俘虜,難道不怕節外生枝麼?」
李沐陽也附和道︰「是啊,萬一再生出什麼變故,我們與雲國這一仗怕是又要拖久了。」
李沐雲也道︰「將軍,我哥說得對,我們應當乘勝追擊,一舉攻下南尚莊,結束此戰。」
皇甫祉也一臉不解,「小弟朝思暮想、心心念念地要為大哥、二哥報仇,為何現在平白無故地要給自己增加阻力呢?」
洛沉碧、容卿二人也靜靜地看著亦菱,面帶詢問之意。
亦菱一臉堅定地道︰「反正柳州城的城牆也修繕完畢了,留著那些俘虜,不但耗費軍糧,還要派人手看管,又不能違背軍規,屠殺俘虜,倒不如讓他們回到雲軍中,讓我們與雲軍堂堂正正地打一仗。」
眾人聞言便也不再多語。
南尚莊外,雲寧兩軍對峙著,空氣中都彌漫著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息。冷風吹著每個人的臉頰,所有的人卻不為所動,石像一般地立在原地,定定地注視著對面的敵人,警惕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準備隨時動手。
亦菱與上官絕塵皆騎在戰馬上,相距不過百余步的距離,兩人身後分別是寧雲兩國的整裝以待的大軍。
蕭瑟陰冷的風從他們之間掠過,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終于,上官絕塵率先開口了,「兩軍大戰在即,趙將軍竟下令釋放敵軍俘虜,此舉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亦菱滿意地看著上官絕塵身後比上次一戰壯大了不少的雲軍隊伍,笑而不語。
寧國四十萬大軍,傷亡並不多,一萬駐守在墉城,兩萬駐守在安樂鎮,十五萬駐守在柳州城,一萬駐守在李橋鎮,一萬駐守在桂花莊,還有呂謠率一萬精兵駐守在賓城,如此一來,今日隨她來攻打南尚莊的只有不到二十萬人馬。
雲軍接連戰敗,傷亡較多,如今加上被寧軍釋放的俘虜,也不過二十萬左右,與寧軍人數差不多。
見亦菱笑而不語,上官絕塵英挺的臉上閃過陰狠的神色,冷冷地道︰「怎麼?趙將軍莫不是又在使用什麼奸詐之計,妄圖擾亂我軍軍心?如果真是這樣,那趙將軍的如意算盤可就打錯了。我雲軍將士,縱使被俘,回歸軍中後也依舊是精兵強將!」上官絕塵抬手,身後二十萬大軍齊聲喊道︰「誓死報效國家!誓死追隨王爺!」聲震九天,響徹雲端。
上官絕塵一身黑甲,身披黑色披風,劍眉星目,英挺孤傲,呼嘯而過的冷風吹起了他身後的披風與頭盔上的紅纓,騎在同樣包著黑甲的戰馬之上,在身後黑壓壓的將士的齊聲吶喊中,顯示出一種雄霸威嚴的王者之氣,無形之中竟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寒風之中,亦菱微微眯起眼,暗道還真不能小瞧了這上官絕塵,非但不因她釋放雲軍俘虜而感到自己受了侮辱,反而順水推舟,禮待那些歸軍將士,依舊重視並任用他們,現在更是當著寧軍的面肯定他們,這樣一來不僅重振了士氣,更拉攏了人心,他也不會因她歸還俘虜一事受到世人的嘲諷,也落得了一個賢德寬容的名聲,可謂一舉多得。如此看來,她非但沒有將他一軍,反而幫了他一把。
亦菱不禁勾唇一笑,事實上她也樂得如此,若是上官絕塵棄那些歸軍將士不用,這仗打得就沒意思了,如今兩軍人數大抵相同,實力也大抵相當,堂堂正正地比試一場,豈不妙哉?
亦菱身邊,騎在戰馬上的曹沅不由地蹙起眉,擔憂地道︰「雲軍如今與我軍不分伯仲,這一仗恐怕難以輕易取勝了。」
另一邊皇甫祉則面無表情地望著對面的上官絕塵,沉聲道︰「如此一來,恐怕會擾亂我軍軍心。」
誰知亦菱卻微微一笑道︰「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亦菱提高聲音,對著對面的上官絕塵道︰「本將軍歸還俘虜並非在使什麼計謀,就是單純地希望雲寧兩軍能以相當的實力,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場!」
上官絕塵聞言,不禁一怔,望了亦菱片刻,隨即大笑出聲,「好!我便與將軍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場!」
話音剛落,兩軍之中同時擂起戰鼓,亦菱與上官絕塵同時舉起手中的兵刃,打馬向對方沖去!
剎那間,兩軍士兵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追隨著他們的將軍和王爺的步伐,毫不猶豫地向前沖去!咚咚的戰鼓聲,噠噠的馬蹄聲,震天的怒吼聲,交織成激昂雄壯的樂曲,直沖九霄!令天地為之色變!
亦菱與上官絕塵交手,皇甫祉欲來幫忙,卻被邢尉銘纏住,兩人交戰在一處,登時糾纏起來,打得難舍難分,曹沅、李沐陽、李沐雲與陳格也分別與四名雲軍將領交手,一時無法月兌身,亦菱只得以一人之力與上官絕塵來戰。
半個月前,亦菱與上官絕塵交手,傷了左肩,如今尚未痊愈,她只得用右手單手使槍,以免牽動左肩的傷口。
上官絕塵乃為四大戰神之首,昔日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三人一同來戰,都敵他不過,岳悠然和趙子安還因此被他奪去了性命。如今縱使亦菱槍法精湛,武功不弱,以一人之力來戰上官絕塵也自是佔不了多少上風,而且她的經驗並不及上官絕塵豐富,只不過是憑著一股子爭強好勝、絕不服輸的韌勁兒和勇氣以及堅定不移的毅力與信念罷了,更何況她如今左肩受傷,不能用左臂。
幾個回合下來,亦菱已經開始冒汗,右手的手心一片濕滑,快要握不住槍桿,有幾次差點兒沒能招架住上官絕塵凌厲的攻勢。不得已,亦菱只得用上左手,雙手握住槍桿,揮舞起來,這才勉強與上官絕塵打成平手。幾招過後,上官絕塵左手揮刀,如一陣風似地向亦菱右側腰部攻來,右手則舉起刀,夾著尖銳凌厲的風聲急速地沖著亦菱的頭部砍下!亦菱兩手揮動槍桿,向右下一轉,挑開攻向腰部的銀刀,而後閃電般地將槍旋轉而起,千鈞一發之際「鐺」的一聲架住了那柄砍下來的銀刀!
亦菱只覺得手臂被震得一陣酥酥麻麻,隨後左肩處傳來一陣撕裂的疼痛,片刻又傳來一片濕漉漉的感覺,亦菱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定是左肩的傷口又裂開了。
果然,沒過多久,鮮血便順著手臂流到手肘和手掌,順著手肘和指尖滴入土中。亦菱揮槍的速度和力道都受到了明顯的影響,很快便落了下風。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和鬢角滴落,落入土中,與鮮血相溶。
亦菱忍著痛又與上官絕塵過了二十來個回合,身上又添了幾處新傷,雖不及之前左臂傷得那樣嚴重,但也滲出了鮮血,染紅了衣襟與鎧甲,顯得有些狼狽。反觀上官絕塵,與亦菱打了這麼長時間,也不過是右手的手背和手臂處受了點兒傷,依舊是衣衫整潔,鐵甲銀亮,氣勢不減,風采依舊。
另一邊,皇甫祉與邢尉銘二人正斗得不分伯仲,難分勝負,曹沅等其他幾位將軍也正與其他雲軍將領糾纏在一處,亦是斗得不可開交,哪有功夫來助她一臂之力?
亦菱暗自咬牙堅持,心中暗道自己絕不能被上官絕塵打敗,否則會亂了軍心,萬一弄不好,之前的一切都功虧一簣了。思及此,亦菱深吸一口氣,提起勁兒奮力來戰上官絕塵,身上、肩上、手臂上的傷口流出更多的鮮血。
兩人兩馬,你來我往,兩刀單槍,一來一回,斗得不可開交。騎在馬上,轉圈回身間,亦菱忽然一眼瞥到寧軍來時的方向,一位白衣男子,一位青衣男子,皆手持長劍,騎馬而來。
正是容卿與洛沉碧。
亦菱頓時心中大驚︰他們兩個不是在柳州城軍營麼?跑來南尚莊做什麼?這一晃神不要緊,手上的槍法立時慢了半拍。忽然一陣涼風自頭頂上而來,亦菱猛地抬眼,只見一柄銀刀泛著森冷的寒光,夾雜著凌厲的風聲呼嘯而至!高手過招,最忌諱的就是晃神,哪怕只是一瞬都可能產生致命的後果。
亦菱來不及多想,身形向右一偏,欲避開上官絕塵的攻勢,不料上官絕塵左手持另一柄刀從右邊攻來,亦菱只得頓住身形,一面用槍撥開從右邊攻來的銀刀。刺耳的鐵器踫撞聲傳入耳中,原是上官絕塵手中的銀刀與自己頭盔的相撞擊。亦菱被這聲音震得頭暈眼花,尚未回過神,只見上官絕塵又揮刀攻來,一刀刺向月復部,一刀刺向頭部!亦菱迅速地揮槍架住刺向月復部的銀刀,同時身體後傾,頭往後仰,欲躲開刺向頭部的銀刀,誰知卻並沒能完全躲開,刀鋒擦著她的鼻尖而過,刺中了頭盔的上沿,挑掉了頭盔。好險!亦菱直起身,暗自捏了把汗。
來不及理會掉到地上的頭盔,亦菱端起槍化解了上官絕塵新一輪的攻勢。兩人身形交錯間,上官絕塵左手揮刀,驀地向亦菱的左臉頰攻來,亦菱心中大驚,連忙俯躲避,不料,那凌厲而來的銀刀卻不偏不倚地砍中了亦菱頭上束發的發冠,將那發冠劈成了兩半,還削掉了幾縷發絲。
一瞬間,亦菱的三千青絲如墨黑瀑布一般傾瀉而下,披散下來,襯著她那清麗秀氣的臉,暴露了她一直以來隱藏的事實。
周圍的雲寧兩軍的將士們看到了這一幕,皆愣在當場。女的?!寧國的鎮國大將軍竟然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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