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場歡宴,卻跑出來個宮女鬧場,任是蘇婕一心要與人為善,廣結善緣,也恨不得把那宮女打死了事。然不待她叫人,那宮女居然抖出一樁事來。
自來奇聞艷事最是引人探究,雖在場的都是官家女眷,自矜身份,不好做出長舌婦之狀,更有的是面帶鄙夷,但是其八卦程度不會比市井婦人少半分,皆是拿眼去看主事的蘇昭儀,且看她如何處事。
這叫什麼事啊,怎的不昏過去算了。蘇婕大恨。眾目睽睽,蘇婕就算想逃,也只得撐住了,拿了那宮女仔細問話。
偏偏那宮女說話語焉不詳,多問幾句就只會抽抽搭搭,言道,「娘娘且往燕柳軒去。」
沈明嫣確是去了燕柳軒的。
蘇婕原以為是皇帝與沈明嫣私會,然這個想法剛冒出頭,就被她壓下去了,若是皇帝,定然不會叫嚷嚷得人盡皆知了。蘇婕是個聰明人,與她一同進宮的,分位最高也不過是個美人,她既然能在宮里混出頭,自然也有幾把刷子。心思急轉,便豁然開朗,既不是宮中對頭與她作對,那能指使得動宮女出來這般叫嚷的,除了皇帝還有誰?
再想皇帝的意圖,蘇婕頓時覺得心涼,皇帝的情意也就這樣罷了。她在宮中得以晉位,除了自家手段,也借了不少沈明嫣的光。皇帝閑來喜歡尋她說一說舊時故事,她也曾有過心儀之人,自然看得真切,皇帝對沈明嫣有情意。只是這份情意終究抵不過江山大業。沈明嫣出事,沈李兩家勢必翻臉,于皇帝有利而無害。
大燕民風開放,對婚前男女私會多有優容,像這上巳節,年輕男女便可幽會相好,如被發現只是責令雙方完婚,若是玩玩而已不肯結婚,雙方皆要挨板子,判一年半的徒刑,日後不可再結婚。但婚後通/奸,歷來是要嚴懲的,除了打板子,還要戴枷示眾,判兩年徒刑。多少通/奸男女就是死在九十大板上的,更別說游街示眾之後上吊的婦人了。
皇帝這番作為,卻是不顧沈明嫣名聲了。難怪忽然封了沈明嫣做個永寧郡主,這樣一來有個郡主身份,皇帝也能徇私。像是先帝有個妹子,也是與人通/奸被抓在床,奸夫當場被駙馬打死,公主卻不好處置,最後和離了事。沈明嫣是郡主,看在皇家面上,李家只能捏著鼻子,和離。這算是保她性命了罷,只她日後名聲不好,再嫁是不能了,就連出門也要憂心被人鄙夷。
想通其中關竅,蘇婕心中有底也就不慌了。既然是皇帝要鬧大,她只一個小小昭儀,哪里管得了,只能按著皇帝的劇本走了。又恐皇帝事後過意不去,拿她出氣,便也不說要去燕柳軒查看的話,面上做出為難之色來,與各圍觀的夫人們道,「我年輕不經事,頭次辦個宴會,還叫個宮女擾了,听這宮女話音,里頭似有故事,只這會我也慌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夫人中年長如謝家老夫人的,人老成精,知道其中必有貓膩,皇家事還是不參合的好,就言道,「昭儀且去處理。」
听謝老夫人這般說,謝三夫人握起的手一松。那宮女來得蹊蹺,這般鬧出來,定然是有下文的。不鬧大,就還有挽回的機會。
謝家乃世家望族,謝老夫人德高望重,歷來于錦京本地女眷中極有威望,听得這樣說法,錦京一系的女眷只得歇了看熱鬧的念頭。
事關李家長媳,李黨的女眷們哪敢提出來去看熱鬧,都垂了眼,看酒杯的看酒杯,盯瓷盤的盯瓷盤,好似上頭長了花兒。
一時冷場。
蘇婕見沒人說要去圍觀,又急了,正待出言邀請,李夫人顧氏就說話了。
「听這宮女的意思,好似與我那兒媳有關。既然事關郡主,我這做婆母的哪能不去看看。」顧氏拂衣站起,不緊不慢說道。顧氏心想不論是不是她那好兒媳做下的事,只管叫人去參觀了,看她還能有甚子好下場,也能狠狠落一回那賤種的面子。
這般想著,顧氏環視一圈,邀道,「且這宮女說話語焉不詳,與其叫人胡亂猜疑壞了郡主名聲,不若在座的夫人們與我同去,親眼看了事實,也好一證郡主清白。」
顧氏言語間似乎極為肯定沈明嫣的清白,實則肯定了那宮女說的,有男人闖進了燕柳軒。
沒有事還罷,說明永寧郡主極得婆母信任,大家都去看了也免得日後有閑話。然若是真個有事呢?豈不是連遮掩的余地都沒有了。听了顧氏的話,有那心思靈便的難免深想一番,看來李家婆媳也不是如面上的親近啊。
「就如夫人說的,大家都去,也好做個見證,免得將來有話說。」蘇婕暗松一口氣,這是沈明嫣婆母自己提出來要去看的,到時候皇帝就怪不到她身上去了吧。
免費熱鬧不看白不看,當事人都邀了,便去一去罷。不論錦京系的,還是李黨,眾夫人都道,「是了,我等且去做個見證,免得來日說不清楚。」
這里邊以顧夫人心思最為陰暗,沈明嫣越往塵埃里去,就越能顯出她的遠見來。日後她也可以說道,我早就看出她不是個安分的,這才推了她家的親事呢。
只有謝三夫人,她家與沈家交好,女兒又同沈明嫣是個手帕之交,不免焦急。然要去的人多,她縱然想要阻止也是有心無力了。只是得提心跟上,有什麼事總要親眼見了,才好想對策。
去作見證的夫人們都離席,只留下幾位不願走動的老夫人並不好攙和這等事情的未嫁女兒。
有幾位老夫人坐鎮,留下來的姑娘們都不敢亂動,老老實實坐在位子上不言語,皆知事態嚴重,這等熱鬧,還是回家再問去。
至于離席的一行人各懷心思,都默契不說話,默默走到燕柳軒,就見燕柳軒的宮女慌張迎接出來。顯然是被這陣仗嚇著了。
蘇婕想著早了早好,也不耽擱,直奔主題,「永寧郡主何在?」
「回娘娘,郡主尚在軒中歇息。」回話的是燕柳軒的主事宮女,她並不知道眾人因何而來,是以回話的時候極為小心。
她這小心的模樣,落在心有想法的眾人眼里,可不就是心虛,越發覺得有事。
蘇婕也不透露緣由,只說,「你且帶路,我們有事找永寧。」
主事宮女忙應是,在前帶路,領了眾人往沈明嫣那間臨水的廂房而去。
到得房前,只听里頭靜靜,而房門緊閉,看不出來有何不妥之處。
情勢如此,非是我意,蘇婕心說,暗暗深吸一口氣,伸手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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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顧長安醉酒被人扶著去歇息,沒想到那兩個太監卻領著他往女眷那里去。他方要掙扎,卻被人打暈。
待得醒來,就見自個身處華室之內,臥于軟榻,身邊還躺了個女人,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嚇得酒都醒了。
慌忙掀開被子跳下床榻。檢視自己身上,還好,衣裳尚算整齊。再看床上之人,卻是側身而臥,只望見一頭如雲鬢發,然香肩隱隱,因為被子被他掀動,故而一抹雪痕外露,顯見那人身上定然不如他一般整齊了。
再去開門,拉之不動。顧長安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只是不知這人是誰。然賜宴之上做出這等事,往輕了說是年少風流,尚能揭過;往重了說,卻難免要問罪。在通/奸一事上,官與民甚是不平等,真個要判時,官員與人通/奸是重罪,單看皇帝喜好來,抬抬手不過罷官流放,判的重了,還有宮刑在上。
想到此處,顧長安只覺某處一涼,逃命要緊吶。
四顧一圈,看來只有跳窗而逃一途可走。顧長安往窗下一看,窗前臨水,卻是個大池子,水色碧綠,養了一群鮮艷錦鯉。
還好我會水!顧長安頓有絕處逢生之喜。然轉念一想,被人設計不得不跳水而逃,又有甚可喜的。
罷了,這回且把斯文拋去一邊,跳水逃生才是正道。顧長安心生悲憤,面上卻還鎮定,挽起衣袍,踩上窗前案幾,就待鑽出窗去。
卻听吱呀一聲,方才拉之不動的那扇門,顫悠悠開了。涌進來一群衣飾鮮麗的女人來。
雙目對眾目,顧長安心中長嘆,放下挽起的袍腳,盡量文雅的從案幾之上下來。一時也不知道是該慶幸不必跳水,還是該哀嘆非但被人圍觀,還有可能某處不保了。
進得門來,瞧清楚情勢了的夫人們都傻了眼。這下熱鬧大了。
身份輩分不夠,擠不進來的,听得里頭安靜得詭異,便偷偷探頭張望,待看清里邊的人,也如同里邊的夫人們一般傻了眼。
與永寧郡主有私的男人居然是新科狀元顧長安!
顧長安家世好,他自個也爭氣,少年得意,金榜高中,人又生得好,可不是各家夫人心中女婿首選,早把顧長安相看得清楚了。作為錦京風雲人物,就連年輕的媳婦們也是認識這新科狀元的。
此時與顧狀元相見于這等尷尬境地,眾夫人不好直視狀元郎,皆側目去望顧夫人。
這孩子是要作死喲。顧夫人真想不顧形象的拍拍大腿,撲上去打死這糟心孩子。
原本是來看熱鬧的,沒成想自家成了熱鬧給人看。顧夫人羞惱之極,燒起一把怒火熊熊,然她這把火還是舍不得燒向心尖子的兒子,只得燒向那勾引兒子的狐狸精。
卻見屏風後頭,那狐狸精安然就臥,這許多人進來居然未醒。顧夫人帶著怒意進去,直接掀開錦被,就要把人拖下床,狠揍一頓。她雖應變不行,但也明白,出了這事,自家同李家的關系算是完了,不趁著此時打那狐狸精一頓出氣,還待何時?當場被抓,這婬/婦被打死了也是白死。
再看被窩里的狐狸精雖頭發披在臉上看不清楚面容,但月兌得就只剩一條抹胸裙子,可見是她勾引的兒子,顧夫人心頭如火上澆油般,怒火愈烈,挽起袖子就廝打。
顧夫人一動,圍觀的眾夫人也反應過來了,拉架的有,勸說的有,也有無動于衷,站到一旁去給眾人讓道的。一時屋內熱鬧非凡。
顧長安急得臉紅,他不是為床上之人擔憂,那人乃是害他的同伙,有何可憐的。只他娘此舉實在有失體統,又不好往一堆女人里去勸阻他娘。
蘇婕看得眉頭緊皺,她到沒想到皇帝安排的人會是顧長安,只看顧夫人那癲狂之狀,沈明嫣少不得要吃苦頭,還是攔住了好,就厲聲喝道,「顧夫人自重,永寧郡主乃是皇家之人,由不得你不敬犯上。」
此時顧夫人哪里听得進去,她已抓了一把狐狸精的頭發在手呢,正好扯他一把下來。
永寧郡主四字,顧夫人沒听進去,顧長安卻如聞驚雷,听得怔住了,居然是她!顧不得想內里陰謀,顧長安忙入內去阻他娘。
听得兒子來勸,顧夫人惱火更甚,下手也就更狠,居然叫她扯下一把頭發來。見得扯頭發有效,顧夫人干脆雙手齊上,再接再厲。
許是頭發被抓的太疼,床上的人終于悠悠醒來。
任誰醒來的時候發現被人抓著頭發狠扯,都是要怒的,那人一手去搶自己的頭發,一手去推人,推不開干脆拿腳一踢。
顧夫人哎喲一聲,抓著一把頭發仰倒,幸好身後有勸架的抵住了,才沒摔倒。
她將站穩,就要開罵,卻見床上之人扒開一頭亂發,露出一張嬌媚的臉來。
顧夫人一聲狐狸精就卡在了喉嚨里,拉架的夫人們也愣住了,這姑娘是誰?
這姑娘是誰,反正不是永寧郡主。顧長安一眼看見,說不上是什麼心情,總之不是她就好。
嘿,明明是來抓永寧郡主的奸,卻抓出顧狀元來,大家伙還以為郡主和狀元有私,不想女主角出來了,卻是個生面孔!這熱鬧一波三折,可真是有看頭啊,有看頭。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通.奸罪挺有意思,官重民輕,男的還有宮刑。明代之前男女待遇也是平等的,被抓到了,正房可以打死人而不犯法。
現代要是也這樣,該少多少三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