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後,闞淑儀仍是不忿,雙眸厲瞪向我,嘴中多加不睦置喙。
‘闞淑儀,你……閉嘴。‘懿貴妃假意佯怒,威懾道。
‘倒是本宮驕縱了你,越發不成了個樣子。祺妃如今跟本宮一樣,都是有了身子的人,皇上尚且哄著捧著跟在心尖上的人兒一般,又豈容你在這放肆沖撞?!若再胡亂亂語,那推出午門外凌遲的死鬼嬤嬤便當是你他日下場。‘
闞淑儀听得主位一番狠話,不由得面露悚然之色,身子一凜,退卻一旁,默了下去。
懿貴妃斥責方罷,旋將海貂毛大氅緊實地掖好在我膝頭,轉而換上了溫潤和婉的笑意。
‘今日之事,妹妹可別吃心。自妹妹那日無辜受辱後,皇上便勒令免了各宮往來婉翠齋問安走動。一連數日,既無從得見妹妹其人,又無處可知這的消息,姐妹們都記掛這妹妹的身子,著實牽念得緊。好不容易求得皇上剛松了口,遂無論如何都得往你這婉翠齋走一遭。姐妹們听說本宮得了允,便紛紛央求本宮一道前來,亦好將連日來讓小廚子精心布置下的拿手點心且送些來給妹妹嘗嘗,補補身子。本宮一時心軟,便自作主張地領了她們過來。雖是唐突,然,本宮自知,妹妹向來心胸豁達,自不會與之計較。妹妹覺得本宮揣摩得,可準?‘
我忽閃了睫羽,唇邊逸出幾分薄薄的笑意。
‘婉兒自入宮以來,承蒙貴妃娘娘抬愛照拂,適才一路順風順水地走到今日。婉兒素來心性寡淡,這後宮之中恐怕也只有姐姐待婉兒最為親厚,姐姐揣度妹妹的心思,又豈有不準的道理呢?!‘
‘只是听聞皇上已將鳳印交由姐姐執掌統領六宮,禮數上合該婉兒每日晨昏定省地跑去姐姐那問安,只這不爭氣的身子……。‘說著說著,一縷輕愁浮上額前。
‘妹妹這說的哪里的話?日常相見的,往後多的是時候。現今兒皇上什麼都有了。唯獨……膝下子嗣略嫌單薄。听聞妹妹亦有了身孕,皇上可不得滿心地疼著。若還要妹妹跑本宮這闔宮問安,磕著踫著,丟了這天大的福氣,可怎生是好?妹妹且好生將養調理著身子,那等不打緊的事,待身子好利索了再論不遲。‘
‘姐姐體恤周到,妹妹自愧不如,可姐姐也是有身子的人,合該把自己的身子照料好。大老遠地來回走動,仔細動了胎氣。妹妹可就該萬死了。‘
懿貴妃泠然一笑,江容華信步上前。
‘貴妃娘娘素日身體康健,臣妾等成日里看著肚子倒也不覺得,今個往祺妃娘娘這一站,看著倒比祺妃的肚子大一圈,昨個夜里又剛剛有了胎動,想必是個健壯的小阿哥在里面摩拳擦掌習武呢!卻是祺妃娘娘這副身子。瞧著弱不禁風的,怪讓人憂心的。‘
‘哦?是麼?!本宮自倒不覺。‘我黛眉輕挑,嘴角漾起梨渦似的一點兒淺笑。
懿貴妃旋即接口說道︰‘瞧得妹妹近來雖是清減了許多,身子幸無大礙,本宮提懸著多日的這顆心也總算踏實了不少。一則,人多待久了憂心叨擾妹妹清休;二則,本宮的身子亦有些困乏了,本宮就此作別領大家散去了。‘
听聞她們要走,我連忙喊來小貴子。
‘替本宮好生送送。‘
小貴子適才打了個千。做了個請的姿勢,卻听那貴妃娘娘謝絕道。
‘不必,照料好你主子。還有,這黃夫魚乃今年琉球那新進的貢品,皇上前些時候只惦念到本宮有了身子,又逢太醫每每叮囑要多食魚蝦貝類,便賞賜下來給本宮。今兒個得知一準過來,便讓後面的小廚房除了腥上屜蒸透了給送來。一會兒午膳的時候,伺候著你家主子多用一些,據說月復中的孩兒可得聰穎。‘
說罷,喚沐雪上前,將手中提的食盒交妥在小貴子手上,便步履匆匆地告辭而去。
出了婉翠齋,一干嬪妃都散了。懿貴妃含著怒氣連輦轎都不坐,步子卻越走越急,江容華和闞淑儀均看出了幾分端倪,卻無一人敢出聲,只能無奈地跟隨著主位一路苦走。待走到御花園的一處不打眼的角落,懿貴妃方才緩緩駐足。
‘祺妃,祺妃,皇上竟然給她封妃與本宮平起平坐?!她算什麼東西?本宮薩克達氏.如懿才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嫡妻。‘
‘哼!她以為她想要臘月涵香,獨展芳菲,本宮就對她無計可施了麼?殊不知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再是一朵打朵結子花期正盛的花,若濁了本宮的意擋了本宮的道,本宮也一概敗了它!‘
懿貴妃一改之前盎然春意的面色,掛霜的冷笑慢慢凝結在嘴角,那徹骨的寒氣隱隱向外迸著,周遭的空氣仿似隨時都會被凍結一般。
彼時,積雪初融,御花園中挨著牆角栽種的連枝臘梅正怒然勃發,那凝蠟般的酥黃映墜著晶瑩剔透的融雪後的水珠兒,粘枝在深褐色的枝頭,加之冷風陣陣,清芬馥郁的暗香隱隱浮動在人的口鼻間,原本最為雅致的景致,此際落在懿貴妃眼底,卻分外劌目怵心。盛怒之下,上前使蠻力扯落了一樹的臘梅朵兒,抬起馬蹄底狠狠地將其揉爛碾碎蹉踏入泥。
見此情景,江容華快步上前,俯身一把抱住懿貴妃的腿,苦苦哀求道。
‘娘娘切莫動怒,仔細自個還懷著身子呢!太醫那日不也說了麼?娘娘這回肚子里的十有是個小阿哥,在小阿哥順利降生前,還望娘娘無論如何都得顧惜著身子才好。皇上的偏袒很是可氣,然更可氣的還數那狐媚子,魅惑得皇上七葷八素的,逆天的詭譎才不巧有了身子。眼下娘娘在這後宮里要鞏固自己的地位,任誰也指望不上,獨獨指望的就唯有這月復中的孩兒了,若當真有個什麼閃失,那豈不更叫那妖妖調調的狐媚子愈發稱心如意了去?!再往深里說,他日,她若有心覬覦鳳位,我們先前所為豈不枉費?‘
懿貴妃听她說得確有幾分道理,身子適才癱軟下來,仰望蒼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乘她恍神之際,江容華連忙讓沐雪將一旁的石凳擦拭干淨,攙扶其過去坐下。忙不迭地將懿貴妃的那雙滿是泥污的馬蹄底月兌下,替其換上自己的那雙嶄新的紫緞釘綾鳳戲牡丹錦棉馬蹄底。
估模著主位的戾氣也消解得差不離了,闞淑儀才敢湊到近前。
‘臣妾就不明白了,那挑事的下作胚子成日里攪得娘娘心里不和順,娘娘再是如何寬厚相與,人家仍是一副躍躍欲試,謀求越級上位的架勢,娘娘有何必給她那麼大的臉面?今日還牽頭引領眾嬪妃與之探視,豈非白白替她助長了威風?!‘
懿貴妃听著這話心煩不已,瞥了她一眼,冷冷說道。
‘好個沒眼色的東西,白跟了本宮許多時日,後宮之中趨迎捧高的道理到現在還一竅不通麼?!皇上近來為這個女人一天一道聖旨地遍傳六宮,專寵之心趨之若鶩,你權當六宮嬪妃們都似你一般眼瞎心瞎的麼?!即便本宮不領她們前去探視,當真就能止住那些巴結討好尋求庇護之人踏進婉翠齋的步子了麼?!‘
‘本宮今兒把話撂這,你若他日哄得皇上如此用心相待,本宮也巴巴地趕去瞧你!‘
闞淑儀見懿貴妃眉角隱跳,又听得這樣的言辭,臉色煞白,忙哆嗦著唇跪下撇清道。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臣妾唯有仰仗娘娘才得今日,適才氣不過替娘娘抱不平而已,關心情切才得如此,臣妾知錯了,還請娘娘恕罪。‘
懿貴妃听著這般蒼白的辯辭,眉心深陷,神色依舊清冷如霜,江容華忙替出來圓場。
‘這些年共處下來娘娘也是知道的,闞淑儀就是個直性子,什麼看不過眼即刻浮于面上,只這一路走來,對娘娘卻是絕無二心的。娘娘別跟她置氣,氣怪了身子最是不值當。‘
這頭勸罷,那頭又趕緊將闞淑儀拉往一旁。
‘你便少說幾句罷!主位心里已夠心焦的,你還……。唉!若主位鳳位穩固,又哪想巴巴地去那婉翠齋自找不痛快?與其叫後宮里的一幫女人藏著掖著背地里一個個悄悄地往那里去,讓娘娘獨自擔去了善妒的惡名,不若虛懷若谷地坦蕩接受,寬宏大度地將全套美事做在明里,若他日皇上有心封後了,多少也能落得賢能的美譽。‘
‘再則,外頭傳來的消息,祺妃的叔父在朝堂上新近佔了頭功,這無疑又是為她這個佷女鞏固後宮地位、錦上添花的美事一樁,眼下若無萬全之策實難輕易動她。‘
回身,轉向懿貴妃勸慰道。
‘娘娘,這浸過寒雪的陽光,總是失了溫熱,石凳上坐久了,寒氣亦會蝕骨侵心的,仔細凍壞7身子。我們在這當說不當說的話,可得語不傳六耳,總比不得回宮再細細商榷來得穩當。不若,還是先回吧?魏丫頭沐妃面色凝重地緩緩點頭,任由江容華跟閹淑儀將其攙起。三人一路並行,小緊隨其後,將一堆深淺不一、繁雜凌亂的腳印留與身後的御花園中。史只幣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