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銀面那黑色衣衫包裹下的修長散發著讓人望而卻步的冷冽,就連聲音都好似寒冰般,若畫不由自主地朝江兮淺身後靠了靠。舒愨鵡
其他三婢也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銀樓主果然一如既往。
江兮淺抬起頭,眼中幽光未散,腦中飛快地浮現出一個想法卻沒有抓住,雲里霧里有些懵懂,聲音拉長,「嗯?」
「……那是宋家人」,銀面的話想來不多,江兮淺淡笑著,把玩手上金牌,「那又如何?」
她只想拿到自己想要的,至于那宋玨雲,想讓她生,或者死;不過是片刻之事,舉手之勞,又何必在意;更何況宋家大房竟然會有個那麼愚蠢的孫子,想來用不著她出手,自會落敗。
聞言,不僅銀面,琴棋書畫四人也頓時噤聲,再看向江兮淺時,神色帶著絲絲疑惑。
陡然,江兮淺視線投向太子府大門內某個方向,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厲色,想要再仔細看時,太子府上的小廝卻已經將馬車牽回來,「走吧。」
一行人有條不紊地上車,卻是再沒說話。
江兮淺閉上眼,輕輕靠在軟枕上,思索著。剛才若她沒感覺錯,暗處定然有人,只是卻不知是誰?若那楚靖宇夠聰明,該知道她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失去了民心所向,都是狗屁。
只是她卻不知,在她離開之後。
太子府前院某棵大樹上,陽光從樹頂茂葉間投射下來,映得那人滿臉斑駁,只是容顏卻越發的清晰,只見他須發蒼然,卻並未全白,只是眼光閃爍著,「真是個敏感的小丫頭,居然會那傳說中的針法,嘖嘖,當真有趣。」
若是讓江兮淺听到,鐵定跌破下巴,她自以為偽裝得很好的,竟然也被人家一眼識破。
等她折騰許久,再回到相府,已然時近未時。
江兮淺在傅府換了套簡單的衫裙,這才回到房間,一直守在屋內的若薇終于松了口氣,「小姐可是回來了。」
「嗯?可是發生了什麼?」,江兮淺邊換衣衫,邊問道;眉頭微微蹙著,通常呆在家里的時候,她都喜穿寬大的衫裙,舒適而又自在。
若薇搖搖頭,「這倒不是,只是夫人听說您抱恙之後非要過來探望,可是費了奴婢好些口舌,這您看要不要去趟主院?」
「……也好」,江兮淺沉默片刻,正在穿衣的手頓時停下,而後點點頭。
若薇極有顏色,很快端了盆熱水回來。
江兮淺順手拆下頭上的發笄和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她原本那張稚女敕略帶嬰兒肥的臉,自顧自的梳了個最簡單的如意高寰髻;撿了兩支華貴卻不失雅致的紫金步搖對稱地別上,原本的翩翩公子瞬間化身絕子,身姿娉婷。
換好之後,又細細地清洗了臉上的藥粉,直到再也看不出痕跡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小姐,這是若芸頓的補湯,給夫人帶上吧」,若薇神色恭謹。
江兮淺頷首,這若薇處事越發的沉穩圓滑,她果真沒看錯她,「若芸呢?還在廚房呆著?」
「嗯,今個兒她也不知怎地看到院子里那些落花,突然奇想竟然帶著人將所有盛放的花朵都摘了,說想試試鮮花做的糕點」,說起若芸,若薇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雖然在她面前總是眼里呵斥,但她是自己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想法不錯」,江兮淺頷首。
若芸精通藥膳,她也不擔心搭配出錯導致食物中毒,最多也就是怪味道罷了。
從汐院到主院,不過半刻鐘的距離。
路過雲亭時,看到那荷花湖中,堪比圓盤的荷葉綠得滴溜溜的,幾乎霸佔了整個湖面;其間不少亭亭玉立的花骨朵兒躥出綠色的保護,露出些許粉色。
「再過月余,荷花盛放這雲亭倒是個閑時的好去處」,順著江兮淺的目光看去,若薇輕聲。
「嗯」,江兮淺頷首卻並未多言。
對于他人而言,雲亭的確是,臨水觀假山,入目就是大片大片的綠葉紅花,再加上微風拂過,清香沁人心脾,的確是相府不可多得的休閑之地。只可惜,對她來說卻唯夢魘罷。前
世,如果是季巧巧是她所有噩夢的開始;那這雲亭,這荷花湖便是她噩夢的催化;再次故地重游,也只徒增傷感。
到了主院。
因為江嘉鼎不在,又因季巧萱懷孕,被江兮淺清理走大批的丫鬟小廝之後,顯得格外冷清。
「見過大小姐」,路過的下人恭敬行禮。
江兮淺只微微頷首,兀自往里而去。陡然間透過假山縫隙望去,看到在假山另一側的小亭中,季巧萱坐在石凳上,面色通紅,胸口起起伏伏,不斷的與明柳和明珠爭執著什麼;明柳兩人背對著江兮淺,看不到她們的表情,可從她們比劃的動作能看出爭執的激烈,張媽媽神色焦急,雙目迸裂;還不斷地安撫著季巧萱,輕輕替她拍背順氣。
「該死的」,江兮淺心中暗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若薇也趕緊追上去;可就在快到的時候,江兮淺卻猛然停下來,看著明柳和明珠兩人的背影,眸色暗了暗,原本沒打算這麼快,可現在……是她們逼的,也怪不得她。只她身子驟然停下,若薇觸不及防,險些撞到她背上。
「去把江、楊兩位管家請來」,江兮淺沉聲。
若薇恭敬應是而去。
江兮淺提著食盒,冷笑一聲,朝著小亭處而去。
「夫人,我敬您是相爺的結發嫡妻,甚至在育有一子一女時甘心做通房丫頭,可您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就算您不待見我,浣洗房所有的苦,所有的累,我明柳忍下了;可您怎麼可以這麼對待珠兒,她還只是個孩子啊,發生這樣的事情你讓她以後還怎麼嫁人,怎麼活」,明柳慷慨陳詞,義憤填膺,「今日,就算是鬧破了天去,您也必須給我個交代!」
季巧萱面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紅之色,怒目而視,「哼,交代,什麼交代?本夫人可不知什麼時候區區通房丫鬟也有這資格朝正房夫人要交的,她以後怎麼嫁人,怎麼活;那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好女兒做過什麼?正所謂辱人者人恆辱之,既然自己不安好心,若非淺淺聰慧伶俐,今日問這話的人只怕就變成本夫人了。」
「哼,誰知道她是不是自導自演,來陷害珠兒的」,明柳冷聲,「這鳳都誰不知道她心狠手辣,不待見我們娘三。」
季巧萱雙目如炬,火氣上涌,「是不待見!憑什麼待見你,哼,連自家姑爺的床都敢爬的人,誰待見?」
「……你」,明柳咬著牙。
「若淺淺當真鬧了,喚了人牙子來,全都打發出去了就是」,季巧萱撂下話頭,「更何況,本夫人的女兒如何,還輪不到你這個賤婢來評說。」
「……就算珠兒做了什麼,可她年幼不知事,她身為姐姐就不能寬容原諒嗎?」,明柳咬著牙,尤其是在請了大夫在看到明珠嘴上那一圈傷痕時都擺頭嘆氣,她也是急了。
雖然這個女兒從前她並不多待見,但自進了鳳都,她可是指著明珠以後許配個好人家,她在相府的地位也好水漲船高,可現在才多久啊,居然就被毀容了,這日後哪里還有好人家敢要。
明珠站在明柳左後方半步的距離,用白巾覆面,那微紅的眼眶,淚一滴一滴地從眼眶中花落,竟像是受了十足的委屈。
江兮淺卻是再也听不下去,「姐姐?本小姐可不記得我娘還有個這般大的女兒;不過區區通房丫鬟生的上不得台面的東西,當真以為下人稱你一聲小姐就當自己是個人了。」
「……啊,大,大小姐」,明柳聲音顫抖了下,看到江兮淺的時候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著,面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連說話也不利索了。
「喲,還知道本小姐是大小姐啊,看你那囂張的氣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這相府的正房嫡妻呢」,江兮淺似笑非笑,面帶調侃,可若是熟悉她的便知道,她越是平靜,越是憤怒。
明柳只覺得一陣迫人的氣勢凌空而來,她緊緊地捂著胸口險些喘不過氣來,「我,我……我沒有。」
「哼,賤婢!」,江兮淺揚起手,季巧萱還來不及阻止只听見「啪」的一聲脆響,明柳左臉上瞬間浮起一座五指山,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甚至隱隱能看到血絲。
這一下,江兮淺可是沒留半分力道,竟然膽敢在她不在的時候前來找茬,當真是不想活了。
明柳和明珠頓時一愣,卻沒想到江兮淺竟然沒有絲
毫預兆,說動手就動手。
江兮淺聲音微冷,「誰給你的膽子,竟然在夫人和本小姐面前自稱我。」
「我,哦不,奴婢,奴婢不敢了」,明柳身子顫了顫,明珠眼底的恐懼怨恨,嘴唇嚅了嚅,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不敢了?」,江兮淺尾音上揚,「那是最好!原本本小姐不打算這麼快,不過現在既然某些人自己給臉不要臉,趁著今個兒都在,索性把話都說開了。」
明珠身子顫了顫,想到江兮淺在三皇子府說過的話,更是面如死灰。
「大,大小姐」,明柳努力地吞了吞口水,「您,您想說什麼?」
江兮淺也不急,冷眸掃過在場的張媽媽,神色稍微柔和了些,「今個兒當真多虧了張媽媽」,隨後狀似無意地開口,「不知紅梅翠柳去哪兒了,這主院什麼時候是任人想來就來的了?」
明柳和明珠身子更是癱軟,若非有春兒和冬兒兩人支撐著,此刻只怕早已經癱軟在地。
只是江兮淺卻權當看不見般,「嗯?」
「淺淺別惱」,此刻張媽媽哪里敢說,也唯有季巧萱敢開口,「是娘讓她們出去買糕點去了」,說著竟然難得地害羞得紅了臉,雖然原本也是紅的看不太出來,可那紅彤彤的耳根卻做不得假,「今個兒也不怎地就想吃城郊朱記的梅子糕和普寧寺的腌青杏。」
「……」,江兮淺沉默半晌,鬧了半天是嘴饞了,不過她氣還是沒消,「娘也真是的,就算想吃讓別的人去也就罷了,實在不行讓若薇若芸去也行,您現在可是雙生子,哪能這般不注意,今個兒是闖進來吵嘴,若明個兒是夾槍帶棒的,您可讓淺淺怎麼辦?就算您不為您自己想,也要為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想。」
季巧萱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第一次知道夾槍帶棒可以這樣用的。
江兮淺冷眼掃視整個主院,看來是得給他們好好訓訓話了,這麼重要的消息竟然沒人通知她。暗處某兩人對視一眼,皺著眉頭,這兩位可是夫人親自放進來的,她們算不算是躺著也中槍。
「知道了,娘以後會注意的」,見江兮淺久久不說話,季巧萱輕嘆口氣。
江兮淺這才面色稍微好看些,將食盒中還溫著的湯盅端出來,盛了一小碗,遞給季巧萱那眼神帶著不容置疑,「娘都瘦了好大一圈了,這樣下去可不行,懷胎十月,這還有七個月呢。」
「……」季巧萱默默地接過小碗,看著那湯盅中還為數不少的補湯,心里流下兩行寬面淚,誰能告訴她,為啥她被這熊孩子管得死死的,偏生還沒法反駁。
見季巧萱乖順地將補湯喝下,張媽媽看著江兮淺好似仙女般雙眼發亮;而後立刻從袖帶中掏出一個錦囊取出一粒酸梅給季巧萱含著。
江兮淺微微頷首,這張媽媽當真是不錯的。
「奴婢見過夫人,小姐兩位管家帶到」,若薇的聲音陡然響起。
江城、楊健立刻單膝跪地,俯身請安,「奴才見過夫人,大小姐。」
「嗯,起來說話」,季巧萱微微頷首,雖然不知道江兮淺的用意,但在這樣的場合,還是她說話比較合適。
「謝夫人,大小姐」,兩人起身,立刻站在一側。
「來人吶,給兩位管家看座」,江兮淺輕喝一聲,立刻有候在不遠處的粗使丫鬟斷了凳子前來。
兩人受寵若驚,還是在季巧萱的安撫下,才惴惴不安地坐下去。
「不知大小姐喚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季巧萱雖然是夫人但現在卻是江兮淺在掌家,所以江城很是識趣地對著江兮淺問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府中有些下人,不守本分,本小姐喚你們前來也是商量商量該如何處置」,江兮淺淡淡地抿著唇,說是商量簡直是太客氣,太委婉了;江城擦了擦額頭上本不存在的汗珠,是直接通報他們吧,當然明面上可不能這樣說,「大小姐,不知這人是?」
江兮淺只微笑著,「昨個兒夜里,浣洗房的黃媽媽來找,說浣洗女明柳不曾上工,不僅如此,還撕裂了本小姐三套衣裙,兩床被褥,可有此事?」
「……是,大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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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等她說完,江兮淺厲喝一聲,「直說有還是沒有,本小姐可不需要理由。」
「是」,明柳身子顫抖著,看著江兮淺好似什麼可怕的惡魔般。
江兮淺抬頭斜睨了兩位管家一眼,「這本來只是浣洗房的事,可黃媽媽說她已經管不了了,有明珍少爺,明珠小姐的撐腰,這連工都不按時上了,兩位管家,你們說說該當如何啊?」
「這……這,按家法當重,重則五十大板,然,然後發賣」,江城聲音微微顫著,喉結一上一下不停的滑動,從那額頭上冒出來的細密汗珠可見他緊張一般。
江兮淺抿了口茶,「嗯。」
「大小姐,興,興許她真,真不是故意,您……」,楊健剛還想說什麼,卻被江城拉著衣袖,微不可查地搖搖頭;他頓時噤聲。
江兮淺卻覺得好笑,「哦?楊管家覺得本小姐該給她一次機會?」
「……這,這……」,楊健只覺得脊背發涼,明明對面只是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可為何他卻感到一股在相爺身上都不曾感到的強勢,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也罷」,江兮淺深吸口氣,看著搖搖欲墜的明柳,「本小姐就給你一次機會,免得到時候說起來,是本小姐不近人情了。」
明柳瞬間如臨大赦般,「大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奴婢不是故意不去上工的,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什麼?」,江兮淺冷聲沉眸。
「奴婢月事到了」,明柳囁囁嚅嚅,微紅著臉,最後看著江兮淺那越來越沉的臉色,才不得不小意地說道。
「哦?本小姐還當什麼大事呢」,江兮淺冷眸厲光,在明柳身上不斷地掃視著,「若浣洗房人人都如你這般,那這府中上上下下的衣衫是不是就不用換洗了?」
明柳身子顫了顫,在滬南她也是一府主母,從來在那幾天都是好生養著,紅棗烏雞湯喂著,哪里會,會做這樣下人的事情,原本想著自己的身份到底不一般,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有多不一般,不是一般的不受待見。
江城、楊健同時面色通紅,季巧萱薄唇微張,誰能告訴她,她這個尚未初潮的女兒竟然張口閉口毫不害羞地說起月事。
「淺淺,你,你知道什麼事那,那個?」,季巧萱只覺得有些接受不了。
「啊?」,江兮淺猛然回過神來,自己現在雖然十三,可卻是初潮未至,心里有些懊惱,都怪明柳,想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面不改色,字正腔圓,「不知道。」
「哄!」
「那就好」,季巧萱狠狠地松了口氣,連帶著江城和楊健都只覺得好受了些。
可明柳卻是顫抖著身子,因為季巧萱那雙眼楮像厲芒般,不斷地射向她,她,她也不是故意說那個的。
江兮淺卻還像是不夠刺激般,「本小姐才不管你是日事、月事還是年事,不上工就是不行,還敢撕爛本小姐的衫裙,哼!」
「……大小姐息怒!」
在場眾人都只覺得頭頂一群黑色的烏鴉飛過,發出「呱——呱呱——」的叫聲。
季巧萱哭笑不得,揉了揉江兮淺的頭發,「當真是個傻孩子。」
「娘——」江兮淺拉長了聲音,帶著不滿。
「好了」,季巧萱嘴角微微帶笑,整個人散發著慈愛的光,「兩位管家,這明柳之事,你們以為如何處置為好?」
江城和楊健兩人同時蹙眉,這,這可是兩面不討好的事啊。不管是得罪這位小姑女乃女乃,還是得罪相爺都非常不明智,可想要中立,也得人家給他們機會才行啊。
「夫人,這,老奴以為杖責三十,罰半年月銀以儆效尤」,江城吞了吞口水,心里卻是哀嚎著,早知如此,今天就該請假才是,這,這也太為難了有木有。
楊健長長地松口氣,「奴才同意江管家的意見。」
江兮淺微微頷首,眼角微揚帶著笑意,她本來也沒像能真將明柳打發了出去,到時候江嘉鼎回來不得跟她急,她可不想現在就徹底翻臉,至少在季巧萱產子之前,「嗯,既然兩位管家如此說,那就這樣辦吧,行
刑之事就交給楊管家吧,若薇你親自督刑。」
「是,小姐」,若薇嘴角微勾,看來上次芸兒下的藥分量不太對呢。
明柳頓時覺得菊花一緊,又杖責!
「還不快謝謝大小姐」,張媽媽沒好氣的,對明柳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怎麼,還是對大小姐的處置不滿?」
「不,不,奴婢謝大小姐」,明柳吞了吞口水。
倒是個識時務的,江兮淺在心中微微頷首。
明柳卻是恨不能立刻離開,「大,大小姐,夫人若是無事,奴,奴婢就告退了。」
「慢著!」,明柳抬腿欲走,江兮淺卻輕喝一聲,「誰告訴你可以走了?」說著抬頭看向江城和楊健,「其實今日喚二位前來,卻還有更重要之事,江管家,昨日在三皇子府發生之事,你該沒有忘記吧。」
「不,不敢」,江城應聲。
「嗯」,江兮淺抬頭,看向明珠頓時神色一變,像極了恨鐵不成鋼的母親般咬牙切齒,「明珠,你雖非本小姐一母同胞,可好歹也是當朝相丞的血脈,豈可做出這等下作的事來。」
明珠搖頭,宛若撥浪鼓般,「沒,沒,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哎,明珠不是本小姐說你,你若當真與那寧青候兩情相悅也就罷了,回來告訴我娘,難道還能不為你做主嗎?你居然在外打著本小姐的名頭招搖撞騙」,江兮淺咬牙切齒,「索性大家都是長眼的,本小姐考慮再三,今日也是來跟娘和兩位管家商量商量,明珠十歲又三,照理也是可以嫁人的,只是她的身份終究是有些……哎,不若就直接一台小轎給寧青候送去,好歹也成全了他們這段情不是,沒得說本小姐棒打鴛鴦。」
明珠只覺得身子顫抖著,整個身子的重量都落在了冬兒的身上,不知是在求情或是囈語,「……不,不要,我不要……」
「啊?這,明珠放心該給你的嫁妝,本小姐不會少你一分一毫」,江兮淺思索著,頓覺眼前一亮。
「不,不」,明珠突然大聲咆哮著,淚宛若決堤的洪水般,她緊緊地抱著冬兒,「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季巧萱有些為難地看著江兮淺,「淺淺,這……」
「……當真不去?」,江兮淺挑眉。
「不去!」,明珠擲地有聲。
江兮淺唇角微勾,「既然如此,那就作罷;可昨日三皇子府,鳳都的王公貴女們都知道你與那寧青候私相授受,這也就罷了,居然還用本小姐用過的絲巾送人,當真是……哎,江管家,去城外尋個庵堂,把明珠送過去吧。」
「轟——」
明柳和明珠頓覺晴天霹靂,這意思,竟是要將她送進庵堂做姑子嗎?
「娘!」,明珠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喃喃地,「不,不去,不去……」
「夫人,大小姐求求您們饒了明珠這一回吧」,明柳聲音顫抖著,脖子縮了縮,全身像是被抽盡了力氣般。
「……淺淺,這」,季巧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江兮淺卻挑眉,「娘,不是我不剛過她,昨日之事您應該也有所耳聞,要不明個兒將寧青候約來,大家商量商量?總不能白白讓他糟蹋了我們相府的人吧。」
「……」這話說得,季巧萱心中月復誹著,再抬頭看著江兮淺竟然才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這個孤冷清傲的女兒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雖然一如既往的高傲,卻知禮守禮,進退有度。
這才該是相府嫡出大小姐該有的氣度。
沉默片刻,她看著明珠和明柳,想到之前的爭吵,有些胃疼,「既是如此,按大小姐說的辦吧,江城待會兒讓人拿我的名帖去,請寧青候明日過府一敘。」
「是」,江城恭敬地頷首。
明柳卻是慌了,「夫,夫人,這……」
「怎地?本夫人還做不得她的主了?」,季巧萱本就不待見明柳,只是見她們哭得實在讓人心煩,「你們也都退下吧。」
「夫人,大小姐,求求你們了,我,我」,明珠卻像是魂游天外陡然回神,「砰」的一聲雙膝跪地,不斷的磕
著頭。
江兮淺面上故作詫異,嘴上說著,「明珠你這是作甚,放心,我娘定會給你好好爭取,該有的名分是一定會有的」,說著竟然紆尊降貴起身去攙扶,身子微傾靠在明珠耳畔處,以只有她們兩人能听到的聲音,「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有這本事搭上寧青候,本小姐這是成全了你,怎地不好?」
「你,你」,明珠哽咽著。
季巧萱也只當明珠當真是擔心名分的問題,沉著臉,「你雖不是我親生卻到底是相爺的女兒,本夫人還能薄待了你不成?」
「……」
明柳和明珠兩人身子顫抖著,囁囁嚅嚅,在丫鬟的攙扶下離開。
待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後,季巧萱這才拉著江兮淺的手,「淺淺,來跟娘說說,你對和園那三人是不是,是不是還心存恨意?」
「……」,江兮淺無語,只是搖搖頭。
「呼」,季巧萱這才覺得長長舒了口氣,拍著江兮淺的手,「淺淺,有些話娘也不知跟你說是對還是錯,但不管是你爹還是和園那幾人,娘都希望你不要心存恨意,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讓自己難過,娘會傷心的。」
江兮淺微不可查地蹙眉,什麼叫做不值得的人,直覺告訴她,季巧萱肯定有事瞞著她,可她不說,也不好開口問,只在心頭思索著,微微頷首,「娘放心,女兒有分寸的。」
「近來看你將相府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娘就知道我的淺淺是能干的」,季巧萱微笑著,看著遠方,好似悼念般。
「那娘可以放心的養胎了」,江兮淺並未細細去體會季巧萱話中深意,而是俏皮一笑,而後腦中突然想起自己受到的消息,和園那三人對自己的娘可是沒安好心,今日來也不知有沒有下陰招,只是心中思索著,從自己身上解下一塊溫潤翠綠的玉佩,放到季巧萱的手心,「都說玉養人,這塊玉佩乃女兒向高僧處求得,能避百毒,娘可務必貼身帶著才是。」
季巧萱面色一變,堅定地退還給江兮淺,「不,淺淺,你的身子,就算你不說娘也是知道的,當年是娘對不起你才……如今既然得了這樣的寶物,你應該自己帶著才是。」
「娘!」,江兮淺面帶不悅,這可是世間僅此一塊的月佩,傳說中能吸收月華,雖只是傳言可光是能避毒這一項就已經是稀世奇珍,「這可不是給您的,是我這個做姐姐送給您肚子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
季巧萱默,良久才輕嘆口氣,「淺淺,別當娘是傻子,有些事你不說不代表娘不知道。」
和園那三人當真是好相與的?
明柳當真就甘心安安分分當個掛著通房丫鬟名頭的浣洗女?
江嘉鼎在未前往蓉城前每日必將;明珍喚到書房別說他們只是在敘舊!
……
這些事情她都看在眼底,更何況她有不能收的理由,「不管你怎麼說,娘都不回收的。」
「既然娘不要,那也無用了」,抬起手剛想扔出去,季巧萱嘆口氣,「罷了,怕了你;娘會好好帶著的;不過等孩子出生之後,你必須拿回去,不然娘是不會拿的。」
江兮淺長松了口氣,「娘先暫且帶著,等女兒為娘尋來解百毒的丹藥之後女兒就拿回去,這樣總可以吧。」
若薇咬著牙,嘴唇嚅了嚅,卻終究沒說出話來,這月佩可是無憂谷少主身份的象征,小姐如此這般若是讓有心人看到,只怕夫人會更危險。
「好,淺淺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季巧萱頷首,就算她一介婦人卻也知曉解百毒的九花玉露丸就算在無憂谷中也算是至寶,自家女兒怎麼會得到。
「娘切記不可讓任何人看到,務必貼身佩戴」,江兮淺俯身貼在季巧萱耳畔用只有兩個人能听到的聲音道,見季巧萱听明白之後,這才道,「那女兒先告退了」。
等出了主院。
若薇終究忍不住,「小姐,那月佩……」
「只是暫時放在娘那兒,和園那幾人我不放心」,江兮淺聲音冷冽,在自己的百般嚴密監控下她們竟然還有本事與寧青候搭上線,可見她們絕非表面上那麼簡單,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她卻怎麼都想不通。
若薇抿著唇,「可是無憂谷
已經數十年沒有人能煉制九花玉露丸了」,倒不是因為其他,只是這九花中的蛇血芝蘭太過難得,幾乎沒有人能順利從蛇谷將它帶出;而其他八種輔花亦非凡物,最容易的百年參花,恐怕整個晁鳳都難得尋到一朵。
「別人不行不代表本小姐不行」,江兮淺思索著,看來蛇谷怎麼都需要走這一趟了。
「小姐不可!」,若薇語氣急迫,面色微紅。
「放心,本小姐何時做過沒把握的事」,江兮淺說得輕松,可心卻是緊緊地懸著。其實蛇血芝蘭並不難得,整個蛇谷漫山遍野皆是,只是據傳聞蛇谷中有五條千年巨蟒看守,它們鱗甲堅硬,刀槍不入;想要從它們眼皮子底下將花帶出,幾乎是不可能的。
若薇仍舊沉默著,只是心里波濤洶涌,「小姐若當真要去,定要帶上若薇。」
「再說吧」,江兮淺思索著,在前往蛇谷前,必須將相府的那些礙眼的人全都清理了。
月佩是好東西,但……到底是她欠考慮了。若真的讓江湖中人知曉那人人爭奪的月佩竟然在季巧萱身上,只怕會將人推到風口浪尖上,更何況這相府終究不是她的久待之地,蛇谷已經勢在必行。
只是此刻的他們都並不知曉,江湖人只是月佩,卻不知還有日佩;日月相合,卻是一對。
「小姐若是不答應,若薇便將此事告訴谷主」,若薇狠狠地一咬牙,心一橫;雖然知道這是主子的大忌,但若比起主子葬身蛇月復,她寧願如此。
江兮淺搖搖頭,「傻丫頭,那蛇谷就算我想一個人去,豈是我想去就能去得了的。」
不說銀面對她的關注,勢必不會讓她獨行;單說為了以防萬一,她也會帶上幫手。畢竟,若當真能從蛇谷帶出蛇血芝蘭,就算不死也得半殘,就算是她只怕也會……
獨自一人,半路被人搶劫,那豈不是虧大了。
若薇這才破涕為笑,「小姐!」
「真是個傻丫頭」,江兮淺淡笑著,「待會兒記得去提醒楊管家,督刑;杖責三十,可是一板子都不能少。」
「是」,若薇立刻應聲。
回到汐院。
院中大樹下的石桌旁,林靖亞和若芸有說有笑地正在討論著什麼。
見江兮淺回來,若芸趕緊起身,「小姐。」
「嗯」,江兮淺點點頭,對著林靖亞微微俯身,「林太醫。」
林靖亞也是微微一笑,「竟然江小姐回來了,索性替您請了今日的平安脈吧。」
「請」,江兮淺在其中一根石凳上坐下,有些微涼;伸出右手手腕,掌心向天,放在石桌邊緣處。
林靖亞從懷中掏出絲帕覆在那宛若凝脂的皓腕上,所有的人都靜靜的,連呼吸都不由得放緩,生怕打擾了他們。
良久。
林靖亞收回手,眉頭微蹙,江兮淺低首抿唇,面色驟然蒼白如紙,連聲音都帶著顫抖,「林,林太醫可是我這身子……」
「那倒不是,江小姐的身子恢復得極好,只是想到其他事罷了」,林靖亞雖然有些好奇為何這江兮淺的脈象與常人有些不同,可具體的卻又說不上來,也只當她被那玉香蛇毒傷了底子罷。
江兮淺這才故作松了口氣的模樣,「這可都是林太醫的功勞。」
「呵呵,不敢當不敢當」,林靖亞連連擺手。
「听說林太醫今日前往太子府為太子妃會診了,不知結果如何?」,江兮淺狀似無意地隨口一問。
「林某慚愧」,林靖亞低著頭,「那毒雖不烈性,卻是頑疾,這不耳聞若芸姑娘竟然是出自無憂谷的醫女,所以特地與她探討了幾句,受益匪淺。」
江兮淺頷首,「若芸是不錯的,以往我這身子也多虧了她;你們繼續聊吧,我就不打擾了。」
「小姐」,若芸嚅了嚅唇。
江兮淺卻搖搖頭,「左右這汐院也是無事,閑著也是閑著,正所謂博眾家之長,補己身之短,切莫自驕自傲。」
「是小姐」,若芸雖然不知自家小姐為何會有這樣一說,與這林太醫閑談她雖
然開心,兩人很是投緣,但若說博眾家之長卻絲毫不沾邊;現在傳承的岐黃之術大都不全;與其說切磋不如說她在替林太醫解惑。
林靖亞自然也知曉這一點,若說以往在若芸面前還帶著師者指點的傲氣,現在卻是心虛求學,宛若海綿般,恨不若芸多說一些,他也能有所進步,「多謝江小姐,若芸姑娘。」
「林太醫客氣了」,江兮淺淡淡地點頭一笑,帶著若薇兩人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