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錢財的江兮淺心情頗好,又勒索了這幾個沒個正行的家伙,嘿嘿,加起來就是八十萬兩了,嘖嘖,詛咒那些拿一萬兩來追殺她的人,她江兮淺的命可寶貝著呢。舒愨鵡
除了若畫,其他三人看到江兮淺的表情,齊齊捂臉。
如果當真是缺錢如此愛財的也就罷了,可這位分明……分明富可敵國,瞅瞅多容易啊,八十萬兩銀子就到手了,每日其名下產業那進賬可是嘩啦啦如流水般;可卻偏生還……
當真是財多氣小,越是有錢越是小氣,居然還要壓榨她們的血汗錢。
「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門聲適時地響起,江兮淺淡淡道,「進來。」
仍舊黑衣銀面,「主上,可以出發了。」
「嗯」,江兮淺微微頷首,看著角落處還在畫著圈圈的某人,輕輕咳嗽兩聲,「走吧。」
原本,太子府她一個人也是去得的,只是琴棋書畫四位眉筆卻是逍遙公子的標志,她思量許久還是決定帶上。畢竟此去,若當真絕對要對宋玨雲出手相救,有一兩個懂得醫術的女子總是好的。這四人雖然不如若芸,但基本的草藥、人體筋絡穴脈還是知道的。
「……」
接收到四人極其哀怨的眼神,銀面不解,江兮淺卻面不改色心不跳,信步游走。
傅府門外,一輛裝潢華美,而且張揚的馬車已經等在那里。
「見過公子!」,江兮淺一行出現,看守馬車的人頓時恭敬地俯身行禮。
「退下吧」,銀面擺擺手,那人會意離開,銀面從車廂內取出繡墩放到地上,單手攙扶著江兮淺,「公子,請!」
江兮淺輕輕「嗯」了一聲,單手搭在銀面的手上借力,琴棋書畫四位美婢則相互攙扶著,她們可沒有那個福氣能得樓主如此小意體貼;上了車廂,四人眼波流轉,視線不斷在江兮淺和銀面間來來回回,雖然兩人的親密舉止早已經是司空見慣,但八卦卻無處不在。
「難道其實公子喜歡的人是銀樓主?」,瞬間忘記剛才的教訓,若畫用眼神示意著。
「嗯,沒準真的是」,若棋也附和著,眼神哀怨地瞟了江兮淺一眼,她的十萬兩血汗錢吶。
若畫悠悠地回敬一個眼神,「難怪公子今日火氣如此旺盛,原來是因為見的第一個人不是銀樓主?」
「……也許吧」,若棋望……車廂頂篷。
「……」兩人眼神親密交流,冷不防若書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當真以為公子對她們的作為沒有察覺嗎?
「大姐你也太小心了」,若畫撅著嘴,那小眼神哀怨纏綿得。
若棋縮了縮脖子,收回與若畫交流的視線,輕輕咳嗽兩聲。
「……」,若畫撅著嘴,甚是無趣,轉頭,身子朝江兮淺處微微靠了靠,「公子,怎地今日才想起去太子府。」
「怎麼?美人兒有意見?」,江兮淺挑眉。
若畫撅著嘴,「公子真壞!」
雲湖盛會過去也有許久,現在若再不上門,只怕那楚靖宇就要按捺不住了,再加上太子妃身中奇毒這麼好的一個理由,當真是讓她想拒絕都無法開口,不若主動送上門去,好歹讓他承了這份情;只是這話,她卻是不會說的。
只是輕笑一聲,「美人兒說說,爺哪里壞了」,說著上身微微傾斜,靠在若畫耳畔輕輕吹一口氣,神色曖昧,語氣纏綿。
溫溫熱熱的氣息在脖頸間彌漫開來,若畫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癢癢的,撅著嘴,「哪里都壞!」
「……」,這話當真好令人遐思。
江兮淺輕笑一聲,剛還想說什麼,只听見銀面一聲輕喝,「吁——」
馬車停下。
「主上,太子府到了」,銀面帶著恭敬的聲音響起。
江兮淺點點頭,斜睨了若畫一眼,掃視四婢,而後應聲道,「嗯。」
銀面立刻撩開簾子,四婢立刻跳下馬車,而後在銀面的攙扶下,江兮淺最後才出來,看到那鐵筆
銀鉤,氣勢恢宏的三個大字,太子府;那遒勁的力道,磅礡的氣勢;顯得狂傲而又不失威壓,霸氣卻又不失雅致。
「去叫門吧」,江兮淺在心中嘆口氣,銀面立刻接了名帖上前,不說話;卻是安安分分地充當著貼身小廝的角色,要知道樓外樓中,這可是多少人想要而不得的。
若是讓江湖中其他人看到這樣的銀面,只怕會掉下一地的下巴。
只見那大門處,八名侍衛腰身筆直,手握佩刀,立在那處,其中一人接了銀面遞過去的名帖,看了江兮淺一眼,而後健步如飛地朝著殿內而去。
任逍遙,這不是管家前些日子吩咐下來要好生注意的嗎?身為太子府守門的侍衛,自然比別處的不同,知曉孰輕孰重。
他們每日見多了那些諂媚巴結的討好面孔,而這位,神色淡漠寡然,只是冷冷地往那處一站,好似絲毫不擔心被拒絕般,那樣的氣度就非常人能力了。
太子府又名東宮,雖然在皇城之外,卻也相距不遠,若當真說起來也算是皇宮其中的一部分。
他們等得並不久,很快就拿名帖的侍衛歸來,身後跟著管家模樣的人,在看到江兮淺的時候眼前一亮,「這位就是傳說中的逍遙公子吧,果然是風流倜儻,氣宇不凡,太子已經念叨好些日子,您可終于來了,快快里邊請!」
「呵呵,那是太子抬愛,有勞了」,江兮淺微微頷首算是示意。
言文翰頓覺受寵若驚,這逍遙公子的脾性怎麼跟傳言不太一樣;覺察到他神色的變化,江兮淺也不惱,只是信步走在他的後半部距離,畢竟不知這人到底是管家還是謀臣,她雖掛著逍遙公子的名頭,可到底也只是平民百姓。
入府,往前約莫行了一刻鐘,浩浩殿堂出現面前,紅牆綠瓦,花草如茵;再抬頭,卻是漪蘭殿三個大字。
江兮淺眉毛微揚,嘴角微微噙著,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那楚靖宇如此這般是為何,在這她現在只是一介外男,竟然就這麼放心的將她帶到太子妃的主殿中,會不會有些太過了?
「草民任逍遙參見太子殿下!」
進入主殿,楚靖宇早已經等在那里;在他下方還坐著幾人,她不認識的,看樣子卻像是鳳都的貴公子們。
楚靖寒見到江兮淺,頓覺眼前一亮,趕緊起身在空中虛扶一下,「逍遙快快請起,來人吶,看座!」
「哦?她就是傳說中的逍遙公子?果真是美婢環侍,倒是不知,是不是也如傳聞中本事」,坐在楚靖宇左下方首位的男子淡淡地開口,語氣中盡是不屑,甚至還帶著鄙夷。
銀面眸色頓時一暗,運氣內力,身形還未動,卻被江兮淺拉住,楚靖寒趕緊厲聲呵斥,「玨星住口」,而後抬頭看向江兮淺,「玨星年輕氣盛,口無遮攔;若有得罪之處,還請逍遙海涵。」
江兮淺嘴角微揚,視線為不可查地打量著那人,肌膚似雪,目如朗星,只是眉眼卻與那宋玨雨像了七分,卻全無男生女相之感,不是非常驚艷的美,卻也極是耐看。
「看什麼看?」,宋玨星本就性格傲然,對這位姐夫時常念叨的人極不待見;此刻見江兮淺打量,越發惱怒。
「玨星!」,楚靖宇緊張地看著江兮淺,發現她仍舊神色淡淡的,這才放心下來;只是看向宋玨星卻是極為懊惱,早知如此就不讓他過來的,這人也太不會看人臉色,現在雲兒還躺在床上,偏殿中黃院首帶著太醫院所有人正在會診,也不知商議出結果沒,這逍遙公子可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江兮淺微微搖頭,坐在椅子上,很快就有人端上熱茶,站在他身旁的銀面早已是寒風獵獵,琴棋書畫四人都狠狠地瞪著那宋玨星,恨不能一巴掌將他拍飛出去,害她們不得不忍受樓主大人的寒氣。
「逍遙」,楚靖寒再次開口。
江兮淺卻放下茶盞,抬手打斷他接下來的話,「太子不必多言,原本答應太子過府之事,卻因逍遙之故一拖再拖,逍遙本就理虧;這里以茶代酒,給太子賠罪了。」
說著端起茶展,朝楚靖寒處舉著;楚靖寒趕緊也端起茶杯,「逍遙這是哪里話,太子府隨時為你敞開大門。」
「……」,江兮淺笑笑不言。
宋玨星還想再說什麼,被他身旁的男子扯了下,不甘心地閉上嘴,卻狠狠地瞪了江兮淺
一眼。
呵呵,若她沒記錯,這宋玨星已經十五,雖未至弱冠,卻也算不得年少了。在晁鳳,十五做爹的也大有人在。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兩人的心不在焉。江兮淺是魂游天外,楚靖寒卻在琢磨著自己該怎麼朝江兮淺開口既不突兀也不失禮,還能讓她答應下來。
既然她是無憂公子的師弟,自然出自無憂谷,那里的規矩他知曉,只是紫箋難得他卻是沒有;所以只能打人情牌了。
「逍遙……」
「太子……」
兩人同時開口,對視一眼,「太子先說吧。」
「還是逍遙先說吧」,楚靖寒眼中帶著希翼。
江兮淺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也不戳破,這本來也是她此行的目的,自然不會讓楚靖寒先說,隨即拱手,「那逍遙就不客氣了,樓中事物繁忙,錦蓉雙城多處店鋪遭受打砸,原本逍遙欲前往處理,卻偶聞太子妃身子不適,逍遙雖不善岐黃,可樓中的成藥卻是不少,但願能幫得上忙」,話音落,對著銀面使了個眼色。
銀面立刻會意從若書手中接過一個兩個巴掌大的錦盒,遞過去。
「呵呵,雖然有些慚愧,但雲兒的情況實在是,就不推拒了,逍遙此情,本宮記下了」,楚靖寒雙目泛著精光,而後想到樓外樓的成藥雖好,可太醫院眾人卻也不是庸手。
連他們都無能為力之毒,這成藥真的有用嗎?
「素聞逍遙公子美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在下郭子非,不知可有榮幸與逍遙交個朋友」,楚靖寒右下方首位的男子淡淡的開口,聲如洪鐘,語話軒昂。
江兮淺眼前一亮,要說這鳳都的美男子可真是不少,達官貴冑齊集本就如選美般,這郭子非倒是個奇葩,身材高大,面貌粗狂,劍眉朗目,下巴宛若雕刻般,稜角分明,胸脯橫闊,大有萬夫難敵之威風;那寬大幾乎能塞下兩個她的椅子,卻堪堪只能容得下那人。
「原來是郭子非,郭參將,幸會幸會」,江兮淺一語道破。
「哦?逍遙曾听過我?」,郭子非只覺得眼前一亮,雖然整個人長相粗狂,卻並不給人傻大個的感覺,而是一種非常古樸的智慧;此人並非池中物啊。
江兮淺頷首,「郭參將雖不必洛將軍威名赫赫,卻也是將軍手下不可多得的將才。」
「嘿嘿」,郭子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說逍遙公子與無憂公子同出一門,果真?」,郭子非旁邊的男子略微遲疑了下,淡淡的開口;這逍遙公子貌似很平和的模樣,傳聞他肆意瀟灑,只為逍遙,許是真的吧。
他話音剛落,殿中其他幾人的視線也齊刷刷地投向江兮淺。
逍遙公子任逍遙,在江湖上雖然也是有名;但對這些官家子弟來說也只是耳聞卻並未上心,但說到無憂公子就不一樣了。素手銀針,活死人肉白骨,就連絕癥都能醫好;這人生在世,誰能沒個大病小災的,若當真能與這樣一位神醫拉上關系,哪怕只是點頭之交,最起碼的到時候求救有門不是。
江兮淺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眸中波光瀲灩,那笑閃花了眾人的眼,「嗯。」
「那逍遙能否為雲兒……」,楚靖宇愛妻心切,語氣急迫。
「……哎」,江兮淺長嘆一聲,垂下眼皮眸子暗了暗,眾人面前絲毫不避忌太子妃閨名,那樣親密的叫法,若非真的疼愛到了骨子里,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太子後宮雖無佳麗三千,可妃妾通房也有數十,太子過多的寵愛,無疑是將人推到風口浪尖處,這楚靖宇當真如他表面那般溫和無害?
眾人見江兮淺垂下眸子,再聞那嘆氣聲,「哼,該不是打著無憂公子的名號招搖撞騙來的吧。」
「砰!」
宋玨星話音剛落,隨即是一聲巨響,木料斷裂的聲音,再仔細看,宋玨星身旁的茶幾已經碎成數片,在其中一塊碎片上赫然瓖嵌著一塊碎銀。
「你,你放肆!」,宋玨星雙腿顫抖著,有些說不清楚話了。
「……逍遙御下不嚴還請太子恕罪;今日來訪著實冒昧,草民就此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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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不用看,江兮淺也知道是誰出的手;能用一塊碎銀遠距離震碎以結實號稱的梨花木,也只有銀面了。
楚靖宇狠狠地瞪了宋玨星一眼,「你給我住嘴,逍遙玨星他只是……」
「太子不好了,不好了」,一個翹著蘭花指,身著太監服的男子碎步快跑,聲音尖利。
「怎地這般無禮,大聲嚷嚷成何體統,有何事說」,楚靖宇掃視下方。
太監身子微微顫了顫,立刻單膝跪地俯身,「啟稟太子,太子妃暈倒了。」
「什麼?怎麼回事?」,楚靖宇立刻單手一撐椅子的扶手快速起身,望向江兮淺,嘴唇嚅了嚅。
還未等他開口,江兮淺便徑自道,「在下岐黃雖比不得師兄,但也略懂一二,若太子不嫌棄……」
「逍遙能去實乃雲兒之幸,本宮之幸」,不等她說完,楚靖宇趕緊開口,「逍遙,請。」
宋玨星等人也隨之起身,緊跟在兩人之後。
哼,他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如傳說中本事。
「腦袋里裝的都是漿糊」,若畫小聲卻非常清晰。
「漿糊?別侮辱了漿糊;漿糊好歹能填飽肚子,他純粹就是豆腐渣」,若棋難得毒舌。
「你們小聲些」,若書聲音帶著厲色,可卻分明沒有半分指責。
「……」
宋玨星雙目怒視,只是琴棋書畫四人卻權當感覺不到般。
「逍遙這四位美婢可當真不錯」,楚靖宇笑,分明溫潤如玉;可江兮淺卻只覺得脊背發涼,「太子見笑,都怪逍遙平日里太縱著她們,當真什麼話都敢說」,說著還狠狠地瞪了四人一眼。
四婢只當沒看見般,卻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楚靖寒輕聲一笑,「很活波。」
江兮淺無語,換言之不就是沒規矩麼。
到底,樓外樓不是個需要規矩的地方;她們只需要向現在這般,足夠。
待客的花廳,距離太子妃主殿也不過百米距離,很快他們一行就到了地方。
楚靖宇面色急切,抓著五官都快皺到一塊兒去的黃院首,「黃院首,雲兒她,她怎麼樣了?」
「……哎,只怕是凶多吉少……」
黃院首嘆口氣,他身後的十好幾位太醫也都面色慘白,顯然他們是被嚇到了,要知道這出事的可是太子妃,還有太子的第一個孩子,事關皇家血脈,他們卻無能為力,若當真怪罪起來……
「什麼?不,不可能的」,楚靖宇面露悲愴,「來人吶,去把江家大小姐請來。」
「是」,他身後太監模樣的人立刻應聲。
江兮淺心頭有些著急,剛想開口;黃院首就苦笑著說道,「太子,無憂谷的規矩您知;就算若芸姑娘來了也不會動手的。」
「她敢!」,楚靖宇身上散發著怒氣。
「太子息怒」,江兮淺低首垂眸,眼中劃過濃濃的嘲諷之色,距離無憂谷上次出世已近百年,看來這些人是忘記了當年的教訓了;也罷既然某些人要不長眼楮,她也不介意順手收拾收拾,只是現在卻明顯不是翻臉的時候,她趕緊止住楚靖宇,「若太子不介意,可否讓逍遙給太子妃探脈?」
接收到楚靖宇眼中的疑惑,還有黃院首一行射過來的灼熱,江兮淺有些不好意思地淡笑,「無憂谷對待醫女嚴苛,可對我等倒是無妨,若非如此,紫箋稀少,無憂谷也總不能養著一群大夫吃白飯吧。」
眾人恍然大悟。
江兮淺也只是笑笑,無憂谷避世太久,這些人了解的也都是是是而非,具體如何不還是她說了算;楚靖宇眼中陡然升起了希翼,「逍遙快請。」
「太子,這……恐怕不妥」,黃院首尚未開口,就有太醫發話;正所謂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更何況他們合整個太醫院之力都無法的,這小子也太妄自尊大了。
「尋太醫,這位乃無憂公子的師弟任逍遙,江湖人稱逍遙公子,若太醫有辦法治好雲兒,本宮立刻讓逍遙離開」,楚靖宇面帶慍色,他好不
容易將人請來,這些無能之人竟然給他鬧ど蛾子。
听到無憂公子四個字,眾人只覺得一愣。
「太子,逍遙公子,不知老朽可能旁觀?」,黃院首就是醫痴,此生最遺憾便是不能拜入岐黃聖地無憂谷;現在就這麼個活生生的人立在他面前,這可是見識無憂谷醫術的絕好機會,任誰也不想放過的。
事實上,黃院首身後,包括林靖亞在內的十好幾位太醫都眼神灼灼。
楚靖宇也有些擔憂,這逍遙公子醫術如何他當真不敢肯定,若是有黃院首旁觀著也好,「逍遙,這,你看?」
「……無妨,吾輩行醫並無忌諱」,知道他們心中在擔心什麼,江兮淺也不拿喬,淡淡地頷首。
「逍遙請」,楚靖宇對江兮淺做了個請的姿勢。
「請」,江兮淺俯身,回禮;而後跟在楚靖宇身後。
入目是諾大的寢殿,中央女敕黃色紗帳籠罩著的是長約三米,寬兩米的大床,面朝大門的方向,紗帳被撩起,用紅色絲帶固定在兩側的床柱上。春末即將入夏,這大殿中倒是顯得非常的涼爽,香煙裊裊,在大床兩端,每隔兩米立著精致的朱紅雕花木架,上面由近到遠對稱地擺放著夜來香、夾竹桃和香水百合。
江兮淺眸色暗了暗,再往里側用三米高的九扇繡花鏤空屏風擋住,想來是淨身之類的地方,左邊里側,簡單的雕花拱形木門隔斷,布置成小型的待客室;右邊有圓桌木椅,上面擺放著精致的茶盞玉壺;靠牆的博古架上,各色古董擺件。
整個主殿看得江兮淺心欠欠的,恨不能將那些名貴的東西都搬回家去才是;可現在,哎,只能望洋興嘆了。
「太子妃現在如何了?」,楚靖宇壓低了嗓音對著半跪在床前伺候的宮女道。
「剛吐了兩口污血,帶著青黑色,暈過去後尚未醒來」,宮女立刻推開,面對這楚靖宇低下頭,面色恭敬。
楚靖宇隨意地往床邊一坐,替太子妃整了整被褥,抬頭,「逍遙,勞煩了。」
話音落,若畫立刻將繡墩端到床頭,若琴適時地地上繡巾;她現在身份是男子,自然不能與太子妃有肌膚的踫觸,原本楚靖宇還有些不願,可看到江兮淺竟然如此上道,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氣。
見江兮淺將繡巾搭在宋玨雲的皓腕上,伸出三根手指,閉上眼,似是在仔細感受,又好似在傾听般。
黃院首站在她身後約莫半步的位置,周圍是一眾太醫。
見狀,都面面相覷,有心想說點兒什麼的,在看到楚靖宇那難看的面色後,都不得不強忍下來,心中卻是想著,待會兒看她怎麼下台。當然也有那真心著急的,上次若芸既然能說出太子妃中毒,區區醫女能做到的,面前這人身為無憂公子的師弟自然也能做到,對此,黃院首很是有信心。
良久,就在楚靖宇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江兮淺猛的睜開雙眼。
「逍遙,太子妃情況如何?」,入目是一張急切的臉。
「……逍遙公子,您……」不自覺的,黃院首用上了敬稱。
江兮淺頓覺有些汗顏,對這位愛醫成痴的院首,她還是相當崇敬的,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將名利看淡,卻只純粹地研究醫術了,不然也不會讓無憂谷一家獨大。
「太子妃的確中毒,沒錯」,江兮淺淡淡道。
「哧,是人都知我姐中毒了,要你說!」,宋玨星原本被楚靖宇呵斥之後心情不爽,尤其是在哥兒幾個面前,雖然現在不說但以後定然會被嘲笑的,此刻听到江兮淺的話,頓覺心情大好。
江兮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而後看著那兩列三排六盆鮮花,狀似無意地開口,「這花不錯,是太子妃喜歡的?」
「……是,可有什麼問題?」,楚靖宇抿唇。
「沒什麼,太子妃如今這身子多則十日,少則三日,若再不能解毒,只怕危矣」,江兮淺面無表情,語氣中帶著十足的遺憾。
「什麼?」,楚靖宇大驚,起身緊緊地抓著江兮淺的手腕兒,「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
江兮淺皺著眉頭,若畫卻撅著嘴,嬌滴滴地道,「太子,您弄痛我家公子了。」
「
啊,抱歉,本宮只,只是」,看楚靖宇那失望的神情倒不似作假,江兮淺在心頭點點頭,只是對楚靖宇卻怎麼都喜歡不起來,「倒並不真的是沒有辦法!」
原本整個屋子里,或看熱鬧,或鄙視,或帶著疑惑的眾人頓時眼前一亮。
「什麼?真的有辦法?」,黃院首激動了。
「嗯」,江兮淺抿著唇,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她到底要不要救這所謂的太子妃呢;能以如此刁鑽的方式給她下毒之人絕非泛泛之輩;更何況她與宋家可不對付,她妹妹竟然還雇凶追殺她,若救了她,她豈不是太虧了。可若不救,太子那兒只怕交代不過去,只能故作遺憾地嘆口氣,「太子,可知無憂谷出手的代價?」
楚靖宇趕緊點頭,「只要能救雲兒,府中庫房寶物任你挑。」
「……寶物逍遙喜歡,可更喜歡獨一無二之物;听說太子手上有一塊先帝留下的免死金牌」,江兮淺眼珠子一轉,她沒有多大的野心,打心眼里既不想與皇家為敵,可更不想與他們為伍,所以只盡可能為自己爭取福利;若能拿到先帝留下的免死金牌,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
楚靖宇沉默了。
「太子好好考慮考慮」,江兮淺也不著急,無憂谷出手的代價,這天下眾人皆知。她丁點兒都不擔心楚靖宇會因為她獅子大開口而對她做點兒什麼。
「好!」,片刻之後,楚靖宇的聲音低沉、穩重卻帶著堅定,「金牌在此,只要你能救回雲兒!」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雕花木盒,只是打開,就散發處一股沉穩厚重的氣息,竟然是沉香木,江兮淺神色暗了暗,朝身後使了個眼色,若書立刻會意,雙手從楚靖宇手中接過木盒。
「太子,不可!」「太子三思!」
「趁本公子尚未動手,太子盡可反悔」,江兮淺從銀面手中接過玉瓶,入手帶著駭人的涼意;就連站在她身邊的黃院首等人都只覺得一股涼氣迎面而來;她朝著楚靖宇淡淡道,無憂谷一但出手,診金便再無退還之禮。
楚靖宇抿唇,「逍遙,請盡管動手!」
「……那就請某些人閉上嘴」,江兮淺轉頭,掃視身後眾人,嘴角微微勾起帶著邪肆魅惑,原本還是翩翩公子,瞬間化身冷面修羅,「不知府中可有醫女,到底男女有別,逍遙若親自動手只怕……」
黃院首抬頭看向楚靖宇,知道他點頭之後,他這才道,「環兒是太醫院醫女,單憑公子吩咐」,話音剛落,隨即從外面走進來一位穿著簡單,頭發高高豎起的女子,「參見太子,院首,各位太醫大人。」
「嗯」,楚靖寒微微頷首,對這位被喚作環兒的醫女倒有些印象,隨即吩咐了她。
很快一扇諾大的屏風被抬過來,將眾人與大床隔開;針灸需褪去衣衫,明顯已經不合適了。
在場眾人都小心翼翼地看著江兮淺。
「銀針」,江兮淺冷聲,她隨手的東西從不會讓別人觸踫,好在殿內太醫眾多,有人立刻貢獻出自己的隨手之物,「書兒、畫兒,你們進去看著;環兒是吧,人體穴位可都能識?」
環兒頷首,很是自信。
「很好」,江兮淺也不追究這些,三名婢女繞過屏風,楚靖宇吩咐下人給眾人看座,之後江兮淺微冷的聲音響起,「百會三寸七分,下刺肩井、曲桓,後分天宗、靈台、至陽、育門……」
黃院首和一眾太醫,數十道視線齊齊地投向江兮淺……那一張一合的紅唇。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往下流去,天宗、靈台那可都是死穴,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一命嗚呼,那可是一尸兩命啊;可江兮淺卻明顯沒有這樣的擔憂,紅唇張合間,宋玨雲身上的銀針也越來越多,直到七十二根銀針全部用完,江兮淺這才閉上嘴。
面前,楚靖宇倒是極為貼心,竟然讓人備上了文房四寶,她也不客氣,提起筆,飄若浮雲,矯若驚龍;筆鋒流暢,遒勁自然;那狂傲不輸氣勢的行書躍然紙上,黃院首等人身子都不自覺地微微傾斜,對無憂谷中人開的藥方很是好奇。
片刻之後,江兮淺放下筆,對著屏風內道,「畫兒,顫針!」
「嘩——」
眾位懂醫之人,目瞪口呆的,若說針灸,誰都懂上幾分,可這顫針就非如此,
除開力道、時機、還有顫針的頻率,把握都須非常精確,只怕除了無憂谷已經無人敢用這樣的方法了吧。
「三碗水熬成一碗,所有分量都須準確,有勞黃院首了,棋兒,你也去」,倒不是不相信黃院首,只是這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她沒有讀心術,更不知這些人當中是否有對宋玨雲不利之人,「黃院首不介意吧?」
黃院首還震驚在那藥方的巧妙當中,听到江兮淺的話,抬起頭,「啊,不,不介意,不介意。」
楚靖宇看著床上,宋玨雲全身布滿的銀針,心有些抽痛著。
「太子可能屏退左右?」,江兮淺視線掃過在場眾人。
「嗯,你們都退下吧」,親眼看到江兮淺,雖然只是動口,但卻非常震驚,此刻他對江兮淺是完全的信任了。
宋玨星等人遲疑了一下,還想開口被他旁邊的男子拖了出去。
「逍遙,你,難道這太子府中?」,身在皇宮,並能模滾打趴坐穩太子之位數十年,楚靖宇自然不是人們所看到的那般溫潤無害,反而極是聰穎,只需江兮淺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明白其中深意,「是那些花兒?」
江兮淺淡淡地抿了口茶,「是,若不能尋到下毒根源,這解毒也只能是飲鴆止渴。」
「……」,楚靖宇沉默了,「難道除了這些還有其他?」
江兮淺淡笑,「夜來香刺激,夾竹桃敏感,香水百合更是能讓人興奮不能入眠;太子妃怎會獨獨喜歡這三種花,若換了常人只怕任其中一種都是受不了的。」
「本宮立刻讓人撤走」,原本他對那些氣味也很不感冒,但礙著宋玨雲喜歡,他也就忍了,可現在這些居然是導致雲兒中毒的所在,他豈能再忍。
「太子莫急」,江兮淺擺擺手,「這些只是誘因罷了,太子妃身上之毒分量極輕,若非有孕,是不會察覺的;等到察覺,基本上太子妃的命也到了盡頭,倒是因為那胎兒,讓原本潛伏的毒素快速爆發出來,也不算壞事;只是這下毒的途徑,就需要太子自己去尋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這是凝香丸,每隔一月給太子妃服用一顆,能保她母子均安,至于其他,請恕逍遙無能為力!」
楚靖宇默,他自然知道江兮淺說的不假,接過玉瓶,「逍遙此情,本宮銘記在心。」
「……太子還是莫惦記逍遙才是,被惦記得多了,逍遙可就不逍遙了」,江兮淺似笑非笑,語帶調侃。
「呵呵,逍遙倒是真逍遙」,楚靖宇也似是而非;眸色暗淡,無憂谷當真不愧是無憂谷,整個太醫院都無法的竟然被她三兩下解決了,突然他心中冒出一個想法,抬頭,看到江兮淺那懶散的表情,邪魅的眸光頓時又壓了下去;無憂谷,他還招惹不起,至少現在招惹不起。
兩人相互打趣著,卻是唯有他們才能听出其中的深意;之後是一室寧靜。
許久,直到門外敲門聲響起。
楚靖宇聲線微冷,「進來。」
「太子,藥已經熬好了」,黃院首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面色通紅,跟在他身後的若棋端著托盤上面斗大的海碗中,漆黑的藥汁好冒著白煙。
「逍遙」,楚靖宇條件反射地抬頭,看向江兮淺。
「畫兒,取針」,江兮淺示意若棋將托盤暫時擱置,而後對著一直守在屏風內的若畫道。
「是!」
幾人只听見一聲清脆宛若銀鈴兒般的聲音,而後是窸窸窣窣,被褥衣衫摩擦的聲音。
約莫著半刻鐘之後,若畫從屏風內出來,將所有銀針放在白布上,楚靖寒頓覺瞳孔放大,心好似被什麼狠狠地抽動著,那原本瑩光雪亮的細毫銀針尖端處竟然漆黑如墨。
劇毒,果然如此。
其他人心中同時浮現出這個念頭。
「給太子妃喂藥吧,之後每隔三個時辰服一次藥,半月方停;之後的保胎,想來黃院首該比逍遙更懂才是」,這句話絕對不是謙虛,大實話。
黃院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公子,老朽有幾個問題,不能能否向您討教?」
「嗯」,江兮淺難得心情極好。
黃
院首提出來的問題,都是縈繞他心頭多年卻不得解,可江兮淺竟然寥寥數語,卻總是一陣見血,戳中紅心。此後,黃院首對江兮淺越發的恭敬,「哎,無憂谷果真名不虛傳。」
「黃院首謬贊,逍遙比之師兄可是差之遠矣,此番唯氣運而已;更何況,此毒若換了旁人相信院首也能解開的」,這毒素本不難解,只是太醫院中人早已經習慣了穩扎穩打,是萬萬不敢朝死穴下手的,這就平白便宜了江兮淺。
黃院首自然知曉江兮淺的話外之意,心中嘆口氣,可人在皇宮,身不由己;更何況這太子妃還是雙生子,若當真有個什麼,他們可是萬死難辭其咎。想著,他不禁有些苦笑。
「天色不早,逍遙就此告辭了」,江兮淺看了看外面,日上中天;午時已過。若再不回去,只怕季巧萱該擔心了。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季巧萱對她很是奇怪,若說對她有多擔憂,又好像不是;可若說不關心她,可偏偏又……
前世,季巧萱以身擋劍的畫面仍舊歷歷在目,她心中頗為愧疚,自己怎麼能懷疑娘呢。
楚靖宇也知道留不住她,「那本宮就不遠送了。」
從漪蘭殿出來,宋玨星、郭子非、甚至太醫院眾人都圍在一起,望著那打開又闔上的大門,江兮淺一行從里面出來。
「逍遙」,郭子非憨笑著,「這是準備離開了?」
「嗯,樓中事務繁忙,比不得你們」,江兮淺輕笑一聲,「郭參將若得閑,歡迎來樓外樓坐坐。」
眾人再次倒抽一口涼氣。
誰不知道,樓外樓坐落城南,聳立的高樓雖地處僻靜卻並不偏遠,可那樓里每日人來人往,卻都只是樓中之人。
外人若不得邀請而至,十有**是進不去的;就像當初的江丞相,就是個活月兌月兌的教訓;此刻他竟然得了逍遙公子的邀約,其他人心生羨慕,郭子非卻只是憨憨地笑道,「怕是近來都不得閑了,錦蓉雙城,賊匪流寇負隅頑抗,洛將軍甚是憂心,只怕是……」,說著他抬起大掌狠狠地一拍腦門,眾人都「嘶」的一聲,這人就不會輕點兒麼,本來看起來就像個傻大個,這下更是,可他卻好似絲毫無所察覺般,「看我跟你說這個作甚,只是逍遙,錦蓉雙城近日卻是莫去了。」
「多謝提醒,逍遙銘記在心」,江兮淺點點頭,這人倒是個有心的,「告辭!」
「哼!」
人群中陡然發出一聲冷哼,卻是不如之前的尖銳,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誰,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她也懶得跟他計較了。
在離開太子府時,大門處;岳君憐帶著一眾下人匆匆而入。
兩群人在大門處擦肩而過。
江兮淺和岳君憐同時轉頭,四目相對,而後各自離開。
「哼,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太子府啥人都能進了」,遠遠的只听到一句。
江兮淺卻是眸色微沉,心中陡然劃過一道精光,那岳君憐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