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楚春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曲通伯嚭

作者 ︰ 看雲的季節

越王秋宮,南風殿內,勾踐獨坐于榻。自己已經三天沒有上朝,在自己的人生軌跡里,這是第一次、罕見的第一次。

還有必要上朝麼?自己把祖宗傳下來的家業折騰得岌岌可危,在自己的一時沖動之下,自己有可能就成為了亡國之君。

房間里油燈如豆,恨不能就躲在那燈光的暗影里,勾踐面色枯槁,目光呆滯。幾案周圍的地上,散落著銅豆、爵、、斝、漆盒等器物。勾踐面無表情地翻動著面前的一捆竹簡,有時伸著長脖望著掛在牆上的那張羊皮地圖。

這時,微閉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外站著王後鳳儀,她只帶了一位十二三歲的貼身宮女,站在門口,眼里滿是心疼和擔憂。

勾踐先是有些惱怒,見是王後鳳儀,便壓住了心頭的怒火,但依然一言不發。

鳳儀也沒有理會勾踐的沉默,獨自推門而入。她先是蹲來,去拾搗地上散亂的器物,那位宮女想進屋幫忙,也被鳳儀拒絕了。

「大王一連三日,粒米未進,妾卻十分不解︰大丈夫能屈能伸,在順境之時不得意忘形;在逆境之處不怨天尤人。今日越國雖然危機四伏,有滅國之虞,但君王是一國之君,全國的臣民都看著你。大王如果最先倒下,那越國就真的沒有什麼希望了。」

勾踐怔了片刻,還是沒接茬。

鳳儀繼續道︰「就算天塌下來,臣妾也會賠著大王一起面對。一個國家可以被佔領、被滅亡。但只要有一丁點兒機會,我們也不能放過,也要去做最後的努力。」

勾踐面色稍寬,泯了一下干涸的嘴唇,正想說點什麼。這時有宮監進來稟告。說大夫文種求見。

王後鳳儀本欲退避,此時勾踐卻開了口︰「夫人且慢!文種定然是謀得求和之策,夫人還是先留在這里听听罷。」

文種低頭躬身被宮監領入南風殿,伏地拜謁之後,見王後站在勾踐的身側,便跪下再拜。勾踐道︰「大夫起來罷。莫是大夫有了求和之策?」

「臣已經思得一策,寫了一份上奏,請大王裁處。」

勾踐起身親自接過文種的上奏,展開細讀了一陣,沉吟道︰「大夫欲向伯嚭進以美女財貨。但寡人擔心伯嚭不願為我們通融,卻該如何是好?」

文種道︰「臣已經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計劃,說服伯嚭接受我們的求和,為他自己也帶來一定的政治利益。」

「大夫不如仔細說來給寡人听听。」

文種點頭領命,奏道︰「吳國政事主要掌握在伍員和伯嚭二人之手。按照伍員的個性和才識。他決然不會同意我們的乞和,他一定是堅決的主戰派。想趁此良機滅了越國。讓吳國的疆域更加廣闊,國力更加強大。大王說是嗎?」。

勾踐點頭道︰「是的,伍員胸懷天下,定有滅我之心!」

「那麼,伯嚭與伍員貌合神離,伍員的主張伯嚭就不一定支持了。臣就是想利用這一點。說動伯嚭,讓他主導吳國能夠走‘主和‘的路子,並且要讓吳王接受‘主和’能夠給吳國帶來更大的政治利益,是當前局勢下最合適吳國的選擇。只要能做到這一點。臣以為吳王就一定能夠接受我們的求和請成。」

勾踐微微點頭道︰「不錯,吳王、伍員和伯嚭,是吳國政治的三個支點。只要伯嚭能夠說服吳王,那伍員就孤掌難鳴。」

「伍員扶夫差為太子,又是闔閭的托孤重臣,功高震主,吳王心里定然十分猜忌他。為了平衡權力,吳王便讓伯嚭為太宰,以制約伍員。」文種說到此處,話鋒一轉,卻說出了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

「臣主導乞和之謀,負賣國之名,如果稍有差池定然萬劫不復!臣雖然丹心可表,為了能讓越國有一線生機,出此求和請成的下策。吳國君臣一定會提出嚴苛的乞和條件,臣膽敢問大王一聲︰吳國提出的條件如果十分苛刻,臣當如何定奪?」

勾踐听到此處,禁不住流下淚來︰「常言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軍已經戰敗。還能有什麼乞和的底線?寡人只有一個要求︰只要我越國的社稷宗廟能夠保存,其他的任何條件寡人都能答應!」勾踐說完,扭頭望著身後的鳳儀。鳳儀正對著他點頭稱是,有贊嘆之意。

文種方才心安。于是勾踐令王後鳳儀在後/宮之中選出8位絕色的宮女,盛裝華飾,又準備了玉璧20雙,黃金千鎰,作為密通伯嚭之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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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在固城山的南面,吳軍的左大營,主將伯嚭坐于大帳之中,正與部將們高談闊論。這幾天采用步步為營之法,把範蠡所率的越軍已經逼到了固城山的主峰一帶,越軍已經是插翅難飛了!

副將子滿見主將伯嚭今天的心情極佳,便笑道︰「太宰今有大功于國,只要能剿滅越軍的主力,太宰功莫大焉!」

偏將白洲乃是伯嚭心月復,卻道︰「太宰就算立了不世之功,但有相國在前,又能如何?」

這時有一位侍衛步入大帳,走到伯嚭身側,對伯嚭耳語道︰「有吳國之使來求見將軍,不知如何復命?」

伯嚭听後,便向眾將揮了揮手,諸將便各自散去。

伯嚭訝然道︰「越國之使來本營何事?」

那侍衛道︰「越國之使說要面見大人稟告詳情,卻一直不願說明來意。」

伯嚭自思道︰「越軍危如累卵,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這越使在此時求見,可是意味深長。」

伯嚭思之良久,對侍衛吩咐道︰「你去告訴越國之使,如有國事相商,請去中軍面見吾國之君。」

伯嚭坐于大帳的虎皮帥椅之上,心里還在咕嘰︰這越使何人?為何來我左營求見?看來此事有些蹊蹺處。正沉吟間,那侍衛已經返身而回。

那侍衛十分小心,有些戰戰兢兢,低聲道︰「越國之使是上大夫文種。他說只想求見將軍,不往別處去。」

伯嚭瞪了那侍衛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越國之使是何情況?是一人還是數人?」

「為首者文種,還有一位黑面孔武的護衛緊隨其後。這越使可是帶領著一支長長的車隊,也不知那些車上裝著些什麼?」

伯嚭听到此處,禁不住一愣,便稍有意會,囑咐道︰「你把越使領進帳來,我在後帳等候,切記!」

稍頃,一位身著青布便服,面相斯文的中年男子和一位黑面大漢步入帳來,侍衛把二人領到伯嚭的後帳,拜見施禮畢。

伯嚭高踞于座,神情倨傲。文種跪而致詞道︰「寡君年輕氣盛,不敏治國之道,以區區小國挑戰大國兵威,以致獲罪。寡君願舉國為吳王之臣,向吳國乞和請降。但唯恐吳王不納,而太宰乃吳國股肱之臣,巍巍有如泰山,所以寡君令下臣先來拜見太宰,略表其意。」

伯嚭冷哼了一聲道︰「吾王定然不肯應允你等求和之事。我雖為太宰,但上面有相國,有君王,你等卻來此處是何道理?」

文種道︰「太宰乃吳王干臣、有國家棟梁之名,據外可以安邦,守內可以定國,並且太宰深得吳王之心、為吳王倚重,非相國所能比也!」

伯嚭沉默半晌,臉色稍緩,良久方道︰「越王對吾主稱臣,自然可免兵戈之苦。但是越王與先君在五台山交戰之時,重傷先君而死。寡君對此事一直耿耿于心,恐怕難以寬恕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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