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迎春心中大駭,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看到的是一身白色單衣的傅少白。♀
「陛下……」她失聲叫道。
他怎會在這里?他現在明明應該在寢宮里休息才是!
仿佛沒有注意到她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傅少白跨步走了進來,單薄的白衣在風中拂動著,襯著那張干淨無邪的臉,在黑夜里有種讓人心驚的錯覺。
夏迎春怔怔看著他走到顧長留的床邊,伸手為她蓋好被褥,一舉一動皆是無比溫柔。全然不似白日里那個天真無邪的軟弱帝王。
做完這一切,傅少白才抬起頭直視著夏迎春,一雙眼里清明見底︰「迎春,你不能動她。」
她心口處一窒。
咬唇僵持片刻,夏迎春嘴角揚起一抹嬌俏的笑︰「陛下,我只是想來看看右相大人病情如何。畢竟她是為了救我而出事的。」
屋子里好一陣死寂般的沉默。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夏迎春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她才听到傅少白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說︰「最好是那樣。」
夏迎春勉強笑了笑,卻被傅少白下一句話驚住,艷麗的臉狠狠扭曲了下。
「你的來頭和背景朕早就查得一清二楚。迎春,若是你敢對她做什麼……」他平靜地注視著她,吐出的話讓她如墮冰窟。
「……朕不會放過你。」
這張清俊的面容,明明白日里還對她露出無限溫柔的笑,此刻他卻用一種冷得听不出溫度的聲音警告著她……夏迎春猶有不甘的咬緊下唇,力度大到嘴里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就在夏迎春以為他還要做什麼,傅少白慢慢拂袖站了起來,一步步到她面前,溫溫涼涼的手指輕輕抹去了她唇角的殷紅。
「你流血了。」
那聲音溫柔得幾乎要沁出水來。
夏迎春狠狠呆了呆。
「過來。朕幫你上藥。」傅少白笑眯眯說著,牽起夏迎春的衣袖。
而她也就任由他牽著自己,手里的匕首「砰」地一聲砸在地上。傅少白視而不見。
直到隨著他走出去,夏迎春才後知後覺般清醒過來,看著前方的傅少白,再回想起方才的事,背後冷汗涔涔。
***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顧長留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在服了幾帖藥,休息兩日後她已經恢復如常。當然的也從陛下的寢宮偏殿搬回自己府上去住了。
她回去時,鳶兒兩只手緊緊抱住她的腿,眼淚鼻涕蹭了她滿身。那淒慘的嚎哭聲讓顧長留以為自己不是剛剛大病初愈,而是徹底魂歸西天了!
額角暴起青筋,顧長留用力給了她一記爆栗子︰「再鬼哭狼嚎的,我就把你許配給祖父那只鸚鵡!」
鳶兒立即噤聲。
念在顧長留才剛剛病愈,陛下特意給了她幾日假期,讓她在家里好好調養身子。
顧長留自是求之不得。
不過,她在府中閑著不用去上朝,卻比往常還要忙碌數倍。
從她踏入顧府大門的那一刻起,每隔一段時辰,便會有朝中大員攜帶大包小包前來探病,什麼千年人參冰山雪蓮應有盡有,更有真金白銀,禮物之豐厚,簡直讓她目瞪口呆。
探病歸探病,那些禮物顧長留自然一件都沒留下,讓他們統統帶回去了。這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難听的話呢。
但,顯然顧長留想多了。
有人剛剛放出消息,說右相顧長留借患病的借口,大肆斂財,收取大批奇珍異寶。結果那人還沒說完,就被旁邊人無比嫌棄地瞥了一眼︰「你見過不貪污,不收受賄賂的奸臣嗎?大驚小怪!」
「……」
顧長留聞言,恨得咬壞了兩個竹席。
早知道……早知道拓麻的就統統收下了!
說是休息,顧長留卻絲毫沒閑著,她剛剛打發完最後一撥前來探望的同僚,出去探听消息的侍衛就回來了。♀
「大人,這是奴才所能查到的,關于夏迎春的所有消息。」
顧長留接過他手里的信函,撩起衣擺在書桌後坐下,拆開密封的信封,匆匆掃視過信紙上的內容後,她漫不經心地笑了︰「我就說內閣大臣柳老頭兒不安什麼好心眼兒,好端端獻什麼美女給陛下。不過,他這次可真是找個了棘手的棋子啊。」
「大人,夏迎春的來歷看不出什麼不對勁啊,不是很清清白白麼。」侍衛只感奇怪。
顧長留沉默不語。
過了片刻,她伸手把桌角的燭台拿了過來,看燭火很快將那封信吞噬掉,化為灰燼。
「大人你這是……」侍衛驚詫地望著她。
「一個人沒什麼不良記錄也就罷了,但是底子干淨到這種地步,反而叫人覺得奇怪了。」顧長留撫了撫衣袖上的灰塵,垂眸道︰「我不管她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底細,一定要盡快給我查出來!」
「奴才知道了!」
***
打發完那些探病的人,到了晚上,顧長留本以為自己終于能清靜,好好享受一下忙里偷閑的滋味。傅少白卻突然登門造訪了。
「顧卿你這府上倒是意外的樸素。」
在庭院里逛了兩圈後,傅少白這樣說道。
顧長留重重點頭。
外面總傳聞她如何鋪張浪費,奢侈婬、靡,說這些話的都應該拉來讓他們瞧瞧她顧府,再狠狠自打幾個嘴巴!
傅少白左看右看總覺得眼熟,思忖半晌,最後才恍然大悟道︰「這些花和擺設都與長樂宮十分相似,看不出顧卿和朕的趣味倒是意外的相合。」
顧長留皺皺眉,正欲開口,就被人猛地打斷了。
「長留啊。」
蒼老的聲音傳來,她回頭,發覺是杵著拐杖的顧老太爺,正顫巍巍站在門口。顧長留連忙奔過去扶住他,又吩咐鳶兒拖了把軟椅到院子里來,攙扶著顧老太爺坐下。
待到做完這一切,她忽然記起傅少白還在,尷尬不已的朝他行禮︰「冷落了陛下,望陛下見諒。」
傅少白倒是滿臉無所謂。
婢子很快送來椅子和小桌,鳶兒捧上三杯熱茶,傅少白毫不客氣在老太爺身邊坐下,一手托著下巴︰「說起來,朕也許久未見過顧老太爺了。老太爺一定連我是誰都忘了。」
這廂,顧老太爺听到聲音面向他,眯著一雙眼楮,好半天才費力辨別出眼前人的輪廓,笑呵呵地說道︰「原來是小白呀。以前總听長留提起你。」
傅少白眸光一滯,挑眉看了看顧長留。
後者心虛的垂下頭。
這還是顧長留十三、四歲時的事情了。那時候傅少白還是宣王,經常被太子一行人欺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為此顧長留不止一次在背後誹謗他,說傅少白該改名叫傅小白才對。簡直就是認人拿捏的軟柿子,小白兔!
「咳咳。」低咳兩聲,顧長留默默望天,佯裝什麼也沒听到。
好在傅少白似乎也未放在心上。反而主動放下甚至,湊到老太爺身邊,感興趣地追問︰「老太爺還記得我?」
老人家心情很好的樣子,笑得胡子一顫一顫的,連連點頭︰「記得,記得。你就是長留喜歡的那個小白,對不對?」
「!!!」
顧長留差點一口氣沒順上來。
傅少白先是愣住。繼而深深看了她一眼。
顧長留頓時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以前長留總是在我耳邊念叨著你,小白呀,你可不要辜負了我家長留,長留是個好姑娘……」
老太爺越說越興起,顧長留听得白眼直翻,連忙招呼來鳶兒,讓她陪著老太爺,自己則拽著傅少白火速逃離到前院,邊走邊手忙腳亂的解釋︰「啊……陛下,臣的祖父他意識不清,所以胡言亂語,還望陛下莫見怪。」
傅少白也不知是真沒听懂,還是裝的,眼珠骨碌碌轉動著︰「老太爺有趣得緊,朕又怎麼會怪他。顧卿你就是喜歡大驚小怪。」
顧長留干笑著附和︰「是是。」
兩人在前院里閑庭閑步,顧長留忽然記起他獨身一人,不禁問道︰「陛下今日出宮,沒帶其他人麼?」
「迎春和馮瑛在對面的茶寮里。」
顧長留「哦」了聲。馮瑛就是傅少白的近身侍衛,此人對顧長留頗為忌憚,從來都不肯踏進她家門一步。
仰頭看看天色,傅少白拂了拂袖往門口走︰「說起來,他們也該來接我了。」
「臣送陛下出去。」
顧長留忙跟上。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顧長留跟在傅少白後面,才剛走到門口,便看到了一手抱劍靠在大門外那尊石獅子上的馮瑛,還有他身邊的夏迎春。
「陛下!」見傅少白出來,馮瑛連忙上前,不時滿眼警惕的掃視顧長留幾眼。
顧長留對他輕哼一聲,對他毫不掩飾的戒備很是不屑。
夏迎春依舊穿著一身紅衣,不知是不是顧長留的錯覺,看到她出現的剎那,夏迎春的眼神有一瞬變得狠戾而鋒利。
「迎春……」一聲暗啞的喚聲,傅少白的聲音在黑夜中有種帶著警告的錯覺。
顧長留抬眼再看去,夏迎春的臉色有些白,嘴邊噙著一絲艷麗的笑,柔柔弱弱的走到傅少白身邊,輕輕喚了一聲︰「陛下。」
「顧卿,這麼晚了朕也就不叨擾你了。」傅少白回頭沖顧長留微笑道。
顧長留嘴上寒暄道︰「陛下說得是哪里的話,這麼晚了還勞煩陛下來探望臣,臣真是過意不去。若是陛下不嫌棄,不如在臣府上歇息一晚。」她不過是隨口說說,壓根沒打算真讓傅少白留下。
誰料,她的話剛落下,傅少白居然一臉認真地望著她︰「說的也是。既然顧卿這樣誠懇,那朕在你府上留宿一晚也無妨。」
「這……」顧長留用力眨眨眼楮,懷疑是不是自己听錯了。
傅少白微微皺了皺眉頭,眼巴巴看著她︰「怎麼?顧卿不願意?」
「不!臣豈敢。」
顧長留連忙矢口否認。
「陛下,這樣不好吧?」馮瑛一听就不樂意。
傅少白卻直接無視掉他,對著顧長留略略頷首︰「那就麻煩顧卿了。」
「不麻煩,不麻煩。」
臉上端著笑容,顧長留暗暗在心中罵自己︰叫你多嘴,叫你拓麻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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