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朝堂 第十二章

作者 ︰ 夏慕凡

雨越來越大。

身上的衣服都淋濕了,黏糊糊緊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顧長留動了動眼皮,看著那人隨手將劍丟到一邊,朝她伸出手︰「還能站起來嗎?」

她不語,一手撐住潮濕的地面站起來。

被她這般無視,秦箏也不尷尬,慢悠悠收回自己的手,看她低頭拂去身上沾染的泥污,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頰邊,狼狽不堪,忍不住道︰「夜路難走,我送你回去吧。」

顧長留下意識的想拒絕,小廝已經回來了,同樣滿身泥污,有些為難的張口道︰「大人,不如奴才去周圍人家借把傘……」說完忽地看到那紅衣男子,愣了愣。

秦箏動了動腳步,把傘傾向顧長留,不斷砸在她身上的雨驀地就被阻隔在外。

眼下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顧長留看他一眼,終究沒把要拒絕的話說出口。

從已經破損的馬車里找到件簑衣,小廝穿在身上,不緊不慢跟在顧長留和秦箏的身後,不時警惕地打量一眼後者。

許是因為這連綿不斷的雨的關系,一路上都未見到什麼行人,即便偶爾有,也是撐著傘匆匆跑過,濺落起一地水花。油紙傘下遮住一方晴空,顧長留一直沒開口說話,秦箏也就未作聲,兩人沉默著前行。

距離顧府的路仿佛在夜里忽然變得漫長,顧長留幾番想說什麼,最後又到底什麼都沒能說。

本以為會這樣直到最後,顧府大門近在眼前時,秦箏卻突然止步,喚住了顧長留︰「顧長留。」

他叫的是她的名字,顯然是早就知道她是誰。

顧長留目光幽深,側過身望定他。

門口兩盞燈籠撒下黃昏的光,她一手撩起衣擺正要步上台階,听到他的聲音側身回望過來,隨風搖曳的燭光影影綽綽落在她臉上,讓她的表情看起來諱莫難辨。秦箏目光定定盯視著她,嘴角勾起一絲不羈的笑容,漫聲道︰「在下今夜也算是救大人一命……」

他只說了半句就沒繼續下去,顧長留心神微動,揚唇笑了笑︰「是我禮數不周。忘了與公子說一句謝謝。」說著她轉過身直面他,隔著幾步台階對他遙遙做了個揖。♀

秦箏松了口氣,心中卻又隱隱失落。

「這謝字就不必了。不過,若是以後有機會見面,還望顧大人能照顧一二。」

秦箏說完便對她頷首告辭,也不管她是否有听進那話。

顧長留站在原地,看他撐著油紙傘慢悠悠往回走,一身紅衣在雨幕中愈發的模糊,朦朧得像一幅潑墨畫。

她看了一會兒,不置可否的嗤笑一聲。

「怪人!」

很快顧長留就將這件事拋諸腦後,直至幾日後翰林院應考結果出來,放榜的那日,她高坐在樓上看下面那些參加應試的人紛紛攘攘擠到皇榜前,她一眼就看到了掛在最高處的那個名字。

——秦箏。

那是她親手點評出的頭名,後來交給陛下和群臣閱覽,也都無人異議就決定了榜首。

彼時看到這個名字不知為何心頭微動,顧長留正覺得疑惑,就看到遠遠的一道頎長的身影越走越近,不知是否感應到她的注視,那人從人群中抬起頭望向她,目光不期而遇時,顧長留手中的茶盞猛地頓住,旋即恍然醒悟。原來他便是秦箏。

***

秦箏是昌邑王的長子。這件事顧長留是之後才得知的。

朝中數日前就有傳聞說,常年駐守邊關的昌邑王即將回歸京都,沒想到還未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戰神,倒是先見到了他的長子。

說起秦箏這人,恐怕很多人都曾听過他的「美名」。

除了他讓人不得不拜服的才名,還有他傳遍坊間的風流薄幸名。不為其他,秦箏這人天生多情,偏生又一等一的無情,不管到了哪里都會招惹到大批追隨者,不知多少女子曾在他門前駐足等候,只為他無意中的一個回眸……

為此,曾有人用一句話點評秦箏︰不以多情名天下,但以風騷動四方。

顧長留聞之,再看不遠處那副「花團錦簇」的情形……

心中不甚唏噓。

秦箏一舉拿下翰林院納新應考的頭榜,被陛下冊封為侍郎中。別人身上那身簡直已經看膩的紫色官府,穿在他身上,愣是給穿出了一股子多情公子的風流意味。

這不,他今個兒早上,還未走進翰林院里,就被眾多年輕女官和婢子們包圍住,個個俏臉緋紅,好不熱鬧。

「這昌邑王的公子真是夠特別!」同在翰林院共事的韋大人酸溜溜拋過來一句。

「我听說這秦箏可算是一朵奇葩,十五歲時就有女子為他投河。」

「這個我也知道,據說還有女子為博他一笑,散盡萬貫家財,想盡法子討他歡心,可這人實在夠絕情,連看都懶得看……」

「昌邑王有這麼個兒子,不知是否連睡覺都會氣醒!」

身邊幾人湊在一起談論著這位秦侍郎的「名人」軼事,顧長留在旁邊听著,也不插嘴,只不過看向秦箏那眼神越發怪異起來,思忖著是不是該避開這人比較好。

她想避,秦箏卻似乎並不這麼想。

從進入翰林院的那天起,秦箏對顧長留的態度就出乎意料的古怪,無論她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頭一個響應,去哪里也總想跟著她,殷勤到了極致。

最後,眾人看秦箏與顧長留的目光也越發曖昧起來。朝中不少人都在傳,說這位昌邑王的公子現在的新歡便是當朝右相……

身邊突然多了個擁護者,隨時隨地都瞻前馬後,極盡所用,顧長留卻絲毫不覺得寬慰。她實在是被人這人煩到快受不住了。

「顧大人!」

這廂,遠遠就看到秦箏衣角的顧長留正想躲開,就見他大步走了過來。

實在無法理解他為何對自己這般執著,顧長留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明知故問︰「秦侍郎也在啊。」

秦箏粲然一笑,俊逸的容顏不知惹得周遭多少女子紅了臉,含笑道︰「顧大人這是要去哪里?怎麼不叫上下官。」

又來了!顧長留有些頭疼。

據說這位秦公子愛名花美人,但自己顯然不屬于其中任何一種,那他為何這般不厭其煩的纏著她?

「秦侍郎,你難道沒听過朝中人都怎麼說我倆?」顧長留言辭委婉,想提醒他還是盡量注意一些比較好。

秦箏長眉微挑︰「他們說他們的,顧大人難道還在意那些個流言蜚語不成。」

「……」

顧長留無奈了。

秦箏對顧長留的殷勤,在上朝時表現得毫不掩飾。早朝時顧長留站在百官的最前面,秦觀站在人群中,甚至連半點想遮掩的心思都沒有,一雙眼直直落在她身上,看得周圍其他人神色變幻莫測。

而高坐在御座上的傅少白,看到這一幕,眸子眯了眯,似有所思。

***

傍晚時分,外面再度下起了大雨,好不容易擺月兌掉秦箏的顧長留看了看外面,折步回去在翰林院里尋來一把油紙傘,一出大門,還沒走幾步,她就被人一把扯了過去,身子落入一個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懷抱。

此刻外面看不到其他人,顧長留手里的油紙傘晃了晃,借著庭下的燈籠總算看清了那人的臉。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看到他,顧長留訝異地望向他︰「陛下……」

最近忙著應考的事情,顧長留已經好幾日沒有在私底下見過他了。

傅少白表情如常,眼神卻有些陰郁,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禁錮在她的肩上,從背後擁住她。

其實滋味兒並不怎麼好受。顧長留胡亂想著的同時,倒也沒有掙開,盡量放軟身子,讓自己舒適一些。

許是注意到她的不適,傅少白手上的動作松了些,卻執著的不肯放開,埋首在她的脖頸間︰「顧卿,朕好幾天都沒好好看過你了。」

聲音悶悶的,帶著一股孩子氣般的撒嬌意味。

鮮少見到這樣的傅少白,顧長留只覺好玩,偏過頭看他︰「臣近日要忙著朝貪污案……」

外面陰雨綿綿,連風都森寒冰冷,被他這樣抱著,顧長留倒是覺得不怎麼冷了,听他抑郁的聲音繼續道︰「你倒是有空和那些風流侍郎周旋。」

風流侍郎……

顧長留仔細琢磨這幾個字,隨即明白了傅少白指的是誰。不過……

「陛下,你這是……」吃味了?

後面的話她沒敢說出來,唯恐猜錯了就丟人了。

「怎麼,不可以?」傅少白低哼一聲。

臣哪敢這麼想。顧長留默默想著,但對傅少白這種態度,她的唇畔還是不可抑制的揚起一抹弧度,暗暗笑開了。

這麼久以來,她都只敢抱著不敢說出來的期望,如今被他這樣對待,簡直如同做夢一般。

傅少白抱著她的手勒得越來越近,好似要把她給揉到骨子里才肯罷休,顧長留吃痛不已,又不舍得推開,心中輕嘆一聲,她仰起頭望著他,眼底氤氳著如水的溫柔。

「陛下。」

她喚他。

傅少白不禁怔忪,看她褪去平日里那副倨傲的右相的影子,在他面前露出尋常女兒家的柔弱姿態。

只有自己能看到這樣的她,不可否認,傅少白對此覺得很愉悅。

「臣的眼里,心里,始終只有一個人,為此再也看不進其他人。」她靜靜說著,聲音混淆在雨里,有些模糊不清的曖昧。

「你不信我麼?」她問。

這雙眼里映出的只有自己的倒影,目光投注的也只有自己……傅少白心下驀地就柔軟下來。

也是,是他輕看了她。

可明知她眼中只有自己,看到那秦箏瞧她的眼神,他還是控制不住的動怒。

「以後你少跟那些不正經的人走一塊兒!」

傅少白語氣酸溜溜地道。

「臣遵旨。」顧長留笑著應下。

傅少白還有事情要處理,所以逗留沒一會兒就走了。臨走時,顧長留拽住他的衣角不肯放開。

他疑惑地看著她。

顧長留低頭揣度半晌,最後抬頭環顧四周,發覺沒有其他人,才敢放下心往前兩步,忽地靠過去,在他臉頰上匆匆印下一個吻。

「臣告退了!」

做完這一切,顧長留飛快撐著傘跑開,獨留傅少白一人膛目結舌站在原地。

臉上還殘留著她唇上的余溫,傅少白模著面皮琢磨著,他剛才是不是被他的右相大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調戲了?

這廂,顧長留正帶著滿足的笑容轉出御道,迎面卻撞上一個紅衣男子。

「顧大人。」那人神色微妙地喚道。

看到那張臉,顧長留臉色微變,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句話。

拓麻的,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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