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香，李花香，淺白深紅斗新妝。」
輕輕抿了抿唇，顧長留不置可否地拋給他兩個字︰「隨你。」
氣氛有些僵冷，秦箏卻像是恍若未覺，朝顧長留偏了偏頭︰「那你跟我來好了。」
***
戲台上，兩個濃妝艷抹的戲子正在唱著曲子，底下坐滿了前來捧場的觀眾，不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喝彩聲。
顧長留站在門口半晌沒動，不可思議地看著秦箏︰「听戲？」
雖說是隨秦箏的意，但這戲曲她從未想到過。
折扇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下，秦箏挑眉道︰「不是你說隨我麼？」
顧長留捂著額頭，那句大膽到底是沒能吐出來。
算了，反正就今晚這一夜，就看看他到底能搗鼓出什麼ど蛾子好了！
想到這里，顧長留也就不再猶豫，在秦箏的引領下走進戲院，一起在最角落的地方選了兩個靠在一起的位置。
那戲院的老板看樣子是秦箏的熟人，見他過來連忙迎了過來，一陣寒暄。秦箏不知對他說了什麼，那老板連連點頭，別有深意地朝顧長留看了看便匆匆離去。
不一會兒，戲台上的曲目已經改變，是一曲《牡丹亭》。
「這戲可有什麼出彩的地方？」顧長留听著戲子抑揚頓挫唱著，唱功倒是了得，但顧長留不認為這就是秦箏要帶她來這里的目的。
秦箏搖了搖折扇，慢悠悠地道︰「平時顧大人你看的都是國事朝政事，想必也未好好停下听听戲曲。我純粹是想帶你來放松一番。」
顧長留眸中閃過一絲訝異。
誠如秦箏所說，她的確甚少听這些，更不曾來過坊間的戲院。
台上現在唱的是《牡丹亭》中的一段《驚夢》。秦箏漫不經心听著，眼角的余光瞥見對面的顧長留正一手拂起袖口，一手端起茶壺為自己倒茶，不施脂粉，不染粉黛，就那樣閑閑坐在桌案後，素手執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在她做來竟多了一絲風雅。
不知為何就想到了往日里交好的那些女子，無一不是妝容精致，打扮完美，他正想得出神，就听到台上的那個旦角回眸而笑，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
「呵，說不定恰好如此呢。」低下頭，秦箏喃喃道。
「什麼？」顧長留正顧著飲茶，忽然間听到他的聲音，卻未來得及听清。
黑暗中，那雙眼清亮純粹，毫無雜質，就那樣直直盯著自己……秦箏沒來由的一陣心神悸動。
「不，沒什麼，這里的戲子雖比不上那些個千金難求的名角，倒也唱得別有一番風味，在京都很有名的。」
顧長留不疑有他，闔下眼眸靜靜听著戲曲。
她從前總覺得戲曲兒這種東西，听了總教人困乏，忍不住瞌睡，此刻听著戲子們傳神的唱腔，意外的覺得十分精彩。
秦箏從剛開始就心神恍惚，低著頭盯著面前的茶杯，看茶葉不斷漂浮著不肯沉下去，心中居然起了一絲異樣的情愫。
或許，這樣也不錯？
這個念頭自心底浮現，轉瞬即逝。秦箏沒敢細想。
夜晚的時辰有限，在听完一曲《驚夢》後，秦箏便帶著顧長留出了戲院。臨出大門前，他听到台上的人正好看向這邊，口中揚聲唱道︰「牡丹雖好，他春歸怎佔的先！」
一語驚醒夢中人。
***
從戲院出來，顧長留看向秦箏，秦箏倒也沒讓她失望，顯然是早就想好了下一處去處。不過，看著面前的東西，顧長留無語哽噎。
「你讓我當小販？」晃晃手里的東西，顧長留臉色有些難看，這秦箏根本就是戲弄她。
剛剛他就用一錠銀子買下路邊的一處賣花燈的小攤，說是他來作畫，她要賣出三十只燈籠才行。
秦箏挑眉︰「你不是說隨我？」
他就會拿這句話來堵她。顧長留不禁置氣，稍稍平復了下心情，沉聲道︰「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秦箏抬眸而笑，落落一拂袖，手執筆在紙上畫出一朵蘭花，邊畫邊嗤笑︰「顧長留你忒俗了點。凡事不要考慮好處，你大可以當做這是體驗民間疾苦不就好了。」
「你——」顧長留頓時氣結。
許是知道自己說得過了，秦箏暫停下筆，斂了笑容，一派誠摯神色︰「今夜你就听我的，明日就是你想找個借口把我給殺了，我秦箏也不會抱怨半句。」
顧長留啞然失語。
也罷，她就看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在早已編好的燈籠上畫上精致的花樣，秦箏把繪制好的燈堆放到小攤上，見顧長留站在外面半天都沒動靜，不由得睇她一眼︰「怎麼？顧大人也會不好意思？」
堂堂一國之相跑到街上賣燈籠，這若是傳出去定會貽笑大方。顧長留面上一陣尷尬，被秦箏那麼一說，更是被踩中痛腳，但她又不想在他面前認輸，冷哼一聲︰「我就做給你看。」
秦箏頷首而笑，示意她請。
在他的注視下，顧長留這下子不想動也得做些什麼，隨手提起一盞秦箏剛剛繪好的燈，顧長留張口想要喚人過來，可又覺得拉不下臉面，一時間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秦箏在後面看著，努力忍笑。
能看到那個始終冷面寡情的右相大人這幅樣子，他恐怕還是第一人。
不過很快，秦箏的笑容就僵在了唇畔。
顧長留自己可能毫無自覺，她低首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不染縴塵，因為緊張和羞惱，低垂下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如同蝶翼，面上那一抹緋色，更添了幾分艷絕。路過的不少男子都頻頻回顧，眼中滿是驚艷……
「我改變主意了，還是你來作畫吧。」顧長留正覺得窘迫，就見秦箏霍地起身，接過她手里的燈。
莫名其妙瞪他一眼，這種不擅長的活兒被他接去，顧長留倒也暗中松了口氣，在他方才的位置上坐下。
「你看好啊，本公子是怎麼做的。」秦箏促狹一笑。
顧長留懶懶抬了抬眼皮，手慢條斯理環在胸前，好整以暇。
一手持著燈籠，秦箏唐突的往路過的兩名女子面前一攔，兩人同時蹙眉，正欲發作，轉頭就見面前的紅衣男子輕笑一聲︰「兩位姑娘，夜游長街，怎麼可以少了花燈作陪？」
他本就生得俊俏，這一笑更是增添風情，兩名女子頓時紅了臉。
看著兩人乖乖掏錢買花燈，顧長留一陣無語，在秦箏沖她投來得意的眸光時，從齒縫里惡聲惡氣擠出一句︰「等徒浪子！」
不得不說，秦箏這廝雖然看著做事不太磊落，他那樣也正好讓小攤上的花燈很快就銷售一空。
末了，秦箏甩著裝備碎銀的錢袋，對著顧長留得意挑眉，惹來後者一陣毫不留情的挖苦。
秦箏微笑著看向前方，當做沒听見。
朱雀大街走到盡頭，便是一處人工設置的小溪，小溪兩側種滿了翠竹，而溪水中間用剖開的竹子支架著，潺潺溪水從空心的竹子間流過，連帶著漂浮不定晃下來的酒杯。
不少文人雅士聚集在此處，分別坐在小溪兩邊，中間的酒杯停在誰面前，誰便作出詩詞歌賦一首。所謂的曲水流觴，便是如此。
顧長留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秦箏。
先是戲曲，再是賣燈籠，現在又是曲水流觴。這秦箏還真是早有準備啊。
不知是否看出顧長留的心中所想，秦箏無辜的聳聳肩，攤了攤手︰「這個純屬意外，我沒想過這里。」
顧長留不置一詞，明顯不信。
一群文人墨客中有人認出了眼前這人，正是新晉翰林院侍郎秦箏，便紛紛要他留下墨寶。秦箏輕嘆一聲，從竹架上取出一杯酒，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轉動著就被，臉上笑容慵懶︰「這作詩賦詞嘛，我就免了，不過倒是突然覺得有句話十分應景。」
「是什麼？」人群中有人問道。
秦箏含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唇齒間模模糊糊夾雜著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無疑引得眾人看兩人的眼神曖昧起來，顧長留默不作聲，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
繞過長街，步入的是條青石板小路。秦箏提著一盞燈籠走在前方，沉默片刻忽地轉頭問她︰「今夜有否記性深刻？」
回想起今夜經歷的一切，顧長留扯開唇角︰「嗯。永生難忘。」
「當真？」
顧長留笑容更深。「當真。」
這話半真半假，真的是她恐怕以後的確會很難忘。假的嘛……
顧長留干脆停住不再走，漫聲道︰「我也已經履行對你的承諾，秦箏，我想要的東西你該給我了吧。」
似是沒料到她會突然在路上提及這件事，秦箏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面對她，唇角挑一抹玩味之色，悠然道︰「想要那些證據也可以，不過我想讓你最後答應我一件事。」
顧長留沒接話，靜待下文。
他腳步動了動，顧長留抬起臉來，逆著光，只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下來。
「那麼，我要你顧長留陪我一夜風流。怎麼樣……」他俯身靠近她，語調曖昧。
「敢，還是不敢？」
顧長留望著他沒動，唇角卻慢慢掀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就在秦箏以為她會直接拒絕時，她猛地出手，寬大的廣袖下，她手里的匕首毫不猶豫抵上他的脖頸，聲音是他從未听過的狠戾。
「秦箏，你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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