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飲清沒有想到她只在熙城漫無目的地瞎逛了兩個時辰就找到了新的落腳地——如風布莊。♀
確切而言,她也不能算漫無目的,至少有兩點,她心里是清明的。
其一,鄭全那頭還暫時無人見過她,這意味著她只要謹慎一些就不會有多大危險;其二,大隱隱于市,熙城完全可以作為最佳藏身點。更重要的是,留在熙城,她可以有更多的機會來了解她的敵人。
因此,當身無分文的她路過布莊,發現招女工,只思忖了片刻,便毫不猶豫地進門了。
如風布莊地處熙城城東的繡坊街,位置不繁華,也算不得偏僻,雖是一家不太大的作坊,但集染布、賣布、制衣于一身,前鋪後坊,莊里的活兒倒是不少。
竺飲清一跨進門,就見伙計丫頭都忙得不亦樂乎。
管事的張伯似乎很忙,只隨便地望了她一眼,什麼都沒問就帶她去見了莊里後園管雜事的雲娘。
雲娘約莫四十多歲,身材微胖,上身穿著一件暗朱色羅衫,上面繡著幾朵艷粉色的牡丹圖案,暗黃色的臉龐上搽了不少脂粉,卻仍舊沒能掩去她神韻中的淡淡滄桑感。
雲娘望見張伯進來,一張嘴便打著哈哈,笑著喊道︰「張伯!」
她的嗓子用「聲如洪鐘」來描述一點兒也不夸張,幾乎整個園子里的伙計丫頭都能听到。
張伯前腳出了門,竺飲清就望見雲娘臉上如花般的笑容瞬間消失。她放下手里正在裁量的緞子,抬眼將竺飲清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了一圈,一雙長長的細眉微微皺起來︰「看你這細皮女敕肉的小身板,干得了活兒麼?張伯這眼神兒真是越來越不行了,讓他找個粗使丫頭,怎麼倒找了個小姐來,咱這布莊又不是花樓,模樣好看管什麼用!」
她 里啪啦的一通話讓竺飲清听得發愣,還沒來得及答話,便听雲娘又繼續開口了︰「叫什麼名兒啊?」
「哦,叫……叫清兒。」她沒有再細細尋思個假名,就告知了小名,料想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一個月半兩銀子,管吃住,願意的話就留下給我打打下手吧!」她斜睨著竺飲清,抬著下巴道。
「願意,願意!謝謝!」竺飲清心中一喜,趕緊答道。對她而言,工錢多少並不打緊,只要有個容身之所就很好了。
在布莊待了半日,竺飲清才恍然明白布莊之所以能接受她這個沒有手藝的女工完全是因為缺個打雜的人手。這半日里,從晾布、漿衣、裁料到打水、掃地、搬貨,所有的雜事兒她幾乎全做了個遍。
在竹山時,類似的粗活竹姨從不讓她踫,肖諾雖對她嚴厲,但也只管著她讀書、寫字、彈琴的事,似乎還把她當著郡主來養著。好在這些年她經常偷學功夫,倒還有些底子,身體也不弱,真動手做起來也不覺得有多吃力。只是,忙忙碌碌到夜里歇下來多多少少都會手腳酸疼。
到了晚上,她同莊里的丫頭們一起吃過晚飯,就跟著大家回了房間。布莊里干活的丫頭足足有十多個,分在兩個屋里睡,大家都是一溜兒排成一排,睡在一丈多寬的炕榻上。
竺飲清第一次和這麼多人睡在一起,有些不適應,躺在榻上的她一邊听著屋里的女孩兒家長里短地聊著天,一邊胡思亂想著,直到過了丑時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她就被睡在右邊的姑娘秋雁給叫醒了。睡眼惺忪的,什麼都沒明白,就被秋雁拉出了屋。
二人一進園就看見雲娘已經站在一排伙計和丫頭前面交代著什麼。秋雁拉著她,輕手輕腳地挪到人群後面,卻還是被眼尖的雲娘瞧見了。
「你們兩個丫頭,站到前面來!」雲娘大嗓門一出,眾人都轉過臉來,面帶同情地望向二人。
竺飲清轉過臉,望了一眼身旁的秋雁,看見她無奈地點了點頭。兩人慢慢走到雲娘跟前,小心地喚道︰「雲娘!」
「我說你們兩個丫頭怎麼回事,也不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我看你們是成心想偷懶不是?不想干也說一聲,現在就能卷鋪蓋走人!太不像話了!還真以為能吃白飯了不是?」雲娘的一通連珠串般的數落劈頭而來。
「對不起,雲娘!是我醒得晚了,秋雁是叫我所以才……」
「哼,一句醒得晚了就有理了?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昨兒才來的那個清兒吧,說你像小姐,你還真當自己是小姐了,還想睡到日上三竿啊?」雲娘指著竺飲清說得唾沫橫飛。
「雲娘,清兒是新來的,您就多擔待些吧!」秋雁小聲地說道。
「秋雁,我這在教新人呢,你插什麼話!」雲娘長眉一挑,聲音愈發尖銳。
竺飲清心中雖然覺得這雲娘尖刻了些,但她也明白依此時的境況,不宜與她多做爭辯。于是她耐著性子頷首輕聲道︰「對不起,是清兒的錯,多謝雲娘教導,我下次不會再犯。」
雲娘睨了她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在此時听到前鋪張伯的聲音︰「雲娘,你出來一下!」
「來啦,來啦!」雲娘沖著外面答了一聲,轉頭對著伙計丫鬟們道︰「還愣著做什麼,都干活去!」
又指著竺飲清和秋雁說道︰「你們倆,先把那些布給晾好了!」說著便邁著碎步快速往前鋪跑過去。
眾人一下都散開了去,各自忙活起來。秋雁踞著腳,皺著眉頭沖著前鋪的方向漂了一眼,轉過臉對竺飲清燦爛一笑︰」好啦,風雨過去啦!"竺飲清望著她突然變化的表情,愣了一下,轉瞬也沖她笑了笑,心中頓時對這姑娘多了幾分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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