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飲清安靜地坐在輿車里,認真地想了一路,直到回了澹台府仍未想出線索來。♀偏偏澹台肅珩又先遣了韓束送她回來,連個問的機會都沒給她。
直到申時她才在正廳見到了澹台肅珩,他剛從校場回來。
竺飲清正坐在黑檀木方桌旁,撐著腦袋,擰著眉頭,一眼望見門口的墨蘭色身影,才瞬間有了精神,立刻站起身,快速往前邁了兩步,凝眉望向他。
澹台肅珩走到廳中,佇步望了她一眼,雙瞳中似有幾分疲憊。
他淡淡道︰「到書房來。」
他沒有食言,將鏡花樓的秘密盡數告訴了她。
「怎麼,不信我?」望著一臉驚怔惘然的她,澹台肅珩輕挑濃眉,眸珠微微一凝。
竺飲清沒有答話,神情木木地搖了搖頭,靜默地垂了首。
怪不得鄭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怪不得國相府權傾朝野、屹立不倒,原來她的敵人比她想得還要老謀深算!本就權力頂天,兵力充沛,竟還會做私自圈養死士這種大逆之事!
更可怕的是,十幾年來竟能隱蔽至今,安然無事。要知道,在北恆國,臣子私自豢兵視為謀逆,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
「如果能夠找到他私養死士的證據,是不是可以定他的罪?」她忽然抬眼,清澈明淨的雙眸中跳出一縷光亮。
「定不定他的罪可不是我說了算……更何況,要找到證據也不是容易的事!」澹台肅珩語聲微沉。
「那……至少要試一試,不是麼?」她急切地道,「不如我去鏡花樓查查看?」
「鏡花樓是什麼地方,你也清楚了,還要去?況且,那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他眉心淡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你不是查了很久了麼,現在才有了線索,難道要放棄?」她迫問著。
「我何時說要放棄了?這件事,我會繼續查,」他語聲忽抬,眸色又深了些,「但要避過這段時間!」
竺飲清不再問了,眼神瞬間黯了幾分。
她自然知道,誤了這次時機、打草驚蛇都是因為她!
「這段日子,你不必再想此事,安心待著便是!」澹台肅珩眉眼輕動,語氣和緩了些。
「鄭全……也是你的敵人嗎?」竺飲清抬了眼。
她忽然也想知道,他對付鄭全是因為什麼,是夙怨還是朝堂之爭?
「倘若我說‘是’,你是否會更相信我?」他輕輕皺眉。♀
竺飲清一怔,轉而輕聲辯解道︰「我沒有不信你,只是……好奇而已,你若不願說,那就當我沒問吧!」
好奇?她也會對他好奇嗎?
「不說這個了。今日在慶王府,你跟王爺說的話,我有些不明白。」她面帶疑惑地看著他。
「這事……你明日再問吧!」他只淡淡地答了這麼一句。
竺飲清詫異地愣了一會兒,思忖片刻,便不再問了,只道了一句「那不打擾了」就轉身出了門。
翌日,竺飲清踏進前院,望見老管家宋叔正在清掃地板上的落葉,庭院里略顯冷清。
來了澹台府幾次,這位宋叔她也見過,他應該已入花甲,古銅色的面龐上已滿是壑紋,看起來雖然硬朗,卻有些步履蹣跚。
竺飲清有些驚訝。按理說,身為將軍府的管家,這些雜活兒他應該是不必親為的。更何況他年紀確實大了些,天氣又陰冷,這麼早起來干活受得住麼?
宋叔回身望見她,帶著憨厚的笑容,遠遠沖她招呼一聲︰「姑娘,起來啦?」
「嗯,宋叔早!」竺飲清抬了嗓子道。
「哎!外面涼,姑娘進屋去吧,岑兒備了早膳了!」宋叔和氣地說道。
竺飲清邁步,走近︰「天兒這麼冷,宋叔保重些身體才是!」
「多謝姑娘關心,老宋我啊,身子骨兒還好得很,干這點兒活都算不得什麼!」宋叔笑著說道。
「我看府里人丁不多,是不是人手不夠,才要宋叔您……」
「呵呵……」宋叔爽朗地笑了兩聲,道,「這倒也不是,府里人手確實不多,不過活兒也不多,自從老爺和兩位公子殉國之後,府里就剩了三公子,下人們也走了許多,三公子一直讓我多歇著,是我老頭子閑不住!」
竺飲清默然。
輔國將軍澹台信的事,她有所耳聞,也听說過多年前那場頤山之戰慘烈非常,輔國將軍和兩位公子都是在那一役中戰死沙場的。
只是,那時听別人談論這些,她只當做軼事來听,並未走心,過了便算了,此刻听宋叔提及此事,才忽然又記起來。
不知怎地,竟會莫名想到澹台肅珩。
草草算來,頤山之戰距今已有十年了吧。那時候,他也不過十多歲。
原來,他那麼早就一個人了。
難怪,偌大的澹台府如此冷清。
一個人守著這座府邸,又延續著他父親的宿途,成了如今的澹台將軍,想來也是不容易的吧!
「宋叔來府里……很久了吧?」她問。
「是啊,是很久了,我來府里那會兒夫人才剛誕下三公子沒幾日呢!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宋叔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感慨,「那時候府里真是熱鬧,大公子和二公子也不過才剛入總角之年,府里又添了三公子,老爺和夫人都很高興,誰料想,沒過三年,夫人就生了病,也沒捱過多少時日……」宋叔說到這里,臉色也沉重了許多。
竺飲清沒再接話,蛾眉微微攢了些。
「姑娘!」岑兒踏上台階。
竺飲清回頭,岑兒笑著跑過來,喚了一聲「宋叔」,轉臉,道︰「還以為姑娘沒起呢,原來在和宋叔聊天兒啊,該用早膳了!」
「對對對,盡听著我老頭子嘮叨了,姑娘快去用膳吧!」宋叔也說。
「宋叔,你也歇著吧,這地我待會兒讓阿四來掃!」岑兒關切道。
「好好好,岑兒你別管我老頭子了,快帶姑娘去廳里吧!」
岑兒轉過頭︰」姑娘,咱走吧!"」嗯。」竺飲清微笑著朝宋叔額了額首,同岑兒一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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