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中,孟隱醒來已是子時三刻。♀
窗外,朗月依舊,涼風簌簌,偶有亂音入耳。
意識恢復,男子鳳眸一睜,迅速支起上身,竟覺內骨有些酸疼。
他一轉頭,還未起身下榻便望見屋正中的圓桌旁,青衣縴影悠然而坐,她側影朝他,青絲繞肩。
從他的角度看,女子神情怡然,緩緩抬手,舉杯近唇,衣袖淺滑,皓腕瑩白如霜雪。她輕抿一口杯中茶水,似乎萬分專注。
那模樣,竟像無事發生一般,似在靜心品茶。入目,皆是愜意自得。
男子如硯黑眉漸擰,鳳眸收縮,定定地望著她,袖中長指按在矮榻上,力道越來越大,指尖泛青。
她就在此時轉過頭來,如玉面容巧笑如花,黛眉朱唇,一派明麗自在。
她悠悠開口,語聲溫婉︰「孟公子睡得可還好?」
她的表情那般自然,教人看不到一絲心虛。
清兒,你的演技進步得倒是真快,快得……我都跟不上了。
榻上男子神色不變,面深如水,一雙鳳眸含著冰冷的銳光,直直地對著她。
他不言語,無動作,只持著那個姿勢,坐著,冷然寂靜,那身純淨無暇的白袍現出扎眼的皺纈。
竺飲清心下微有不安,然而臉上仍舊無波無瀾。
她勾唇笑著,滿面滿眼皆是吟吟笑意,秀眉如畫,清眸淺彎。然而看在榻上那人的眼里,卻刺眼無比。
兩人對視著,眸光卻是兩方極端,一是凝窒,一是悅然。面色亦是天別,一是冷厲泛青,一是柔光淡然。
二人目光似乎匯于視線中點,彼此對峙。空氣中隱隱升起詭譎意味,好似剛柔相峙迸出的極致之感。
「孟公子,可還在睡夢中,怎麼不說話呢?」她清雅一笑,唇邊嫣然一片。
「呵!」
榻上男子扯唇,嘴角揚起夸張的弧度,卻是一聲完整的冷笑。那雙鳳眸忽然眯起,眸珠凝為一點,點點利光匯于一線,駐于她的臉上,不移不動,似要看入她的眼底、心底,帶著狂肆與慍怒,如刀如劍。而那眼底,卻有她看不到的一絲受傷。
竺飲清握著杯碟的右手緊了緊,已感覺到手心微濕,柔面笑眸卻無一變化,笑得越發怡然。
「呵……」
她輕笑出聲,低眸揚唇,又抬頭望向他,語聲如汨汨泉水︰「我看,孟公子今日……定是太累了,清兒看你睡得香,也不好打擾,不想公子這一睡竟睡了快一個時辰,這會兒可是子時了,公子既已醒了,那便回去休息吧!」
「還要裝麼?繼續啊!」
男子微抬下巴,眸光迷蒙,薄唇緊繃,一直看著她。♀
竺飲清心中已有些亂,但面色卻未變分毫。
這是一個賭,賭的什麼,她心中不明。或許,只是一個感覺吧!
無論如何,她得端住了!
「孟公子睡糊涂了吧?清兒不明白公子在說什麼!」語聲毫無異樣。
不待他答話,她又道︰「今日已晚,清兒累了,就不陪公子了!」她說完便起了身,放下手中杯碟,抬腳欲往門口邁去。
卻不想,才邁一步,便忽覺一股猛烈旋風從左側突然襲來,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讓她陡然一驚。
毫無防備地,身子一顫。再一抬眼,潤白如月的白衣身影已移至眼前,陰寒的鳳眸直視著她,冷色深如無底之洞。
他的內力,竟如此高深!
許是太突然,她被驚到了,許是他的眼神,讓她發冷。不由自主地,她身子一抖,打了個寒戰。
她盯著他,不躲不閃,然而眸光已難再定。
不想,她今日竟算計了一個真正的高手。自那日水月集一見,她已知他身手不俗,卻未料,竟比她想得還要高得多,竟能在眨眼之間如風似劍,快得讓她連轉頭的機會都沒有。
再看他此時的模樣,眸中是從未有過的陰鶩。不知為何,他生氣的時候,那雙鳳眸格外邪肆,帶著桀驁,帶著狂妄。
看來,今日她是真的惹怒他了!
所以,賭輸了麼?
那一句「我不會做出任何妨礙姑娘的事」,是她有恃無恐了麼?
恩客和棋姬的關系,果然是靠不住麼?
雙眸一動,如月面容已然薄淡,再無方才的巧笑殷殷,語聲卻仍然淡定自若︰「孟公子好像說過……不會妨礙我。」
話音一落,冷風驟起,她只覺面前忽來一股強力,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瞬移。再一定足,她已被桎在桌旁,男子一雙素掌執上她瘦削的雙肩,面前那如畫作一般的俊容已然變色。
他的面龐兀自貼近,兩人鼻翼竟只隔半指,他粗重的呼吸,她听得清晰,濃郁的男子氣息涌近。
竺飲清心中一亂,竟有恐懼襲上。她面色一變,用力推他,那人卻紋絲不動。
「放開我!」她皺著眉,目光冷厲地與他對視。
他一動未動,瞳中紅光隱約,鳳眸中似有怒火肆意燃燒,那雙顛倒眾生的渲墨烏眉凝成一團郁結。
他忽然開了口,聲如熱火︰「所以,你就可以對我下藥?所以,你就可以把我當傻瓜耍弄?所以,你還是拿我當敵人一樣防著,是麼?」
他咬了牙,目光犀利至極,略過眼前女子微訝的眼神,語聲低淺,然而沉重如厚鼎︰「我說過,不會妨礙你,只要你願意,你要做什麼,我會幫你,心甘情願地幫你!」
竺飲清眸中驚訝更甚,薄唇微啟,怔怔然地說不出話來。
只感覺握在雙肩上的手掌忽然用了力,竟像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
感覺到隱隱的疼痛,她剛要推他,卻見面前的他愈加激動,磁音之中竟有震顫,听在耳里好似低吼一般︰「為何,你要如此?你迷暈我,就為去孤身涉險,是麼?你可知,我最怕的便是這個!」
話音入耳,竺飲清又是一驚,水眸亂跳,愣怔地望著眼前那張因憤怒和激動而微微扭曲的面容,頓覺腦中迷糊一片。
他在說什麼?
她听錯了麼?
他的眼神,似乎……不只是憤怒?
她恍然記起初見時那雙鳳眸,那個詭異的眼神。為何,他給她的感覺……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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