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藥後不一瞬,澹台肅珩便覺困意襲來,疲倦得緊。那正是藥效起勢之感。
待澹台肅珩睡下了,韓束便與陸希一起出了房門。廂房室內重又恢復靜寂。
另一邊,國相府的地閣內卻剛好相反。
刺殺事敗,國相鄭全免不了又是一頓怒斥。
然而,此次卻不同以往。正如澹台肅珩所說,他確實下了極大的血本,姑且不說驛館那邊影靈殺手與七羅剎齊齊上陣,卻是失利而歸,單為以防萬一,派去牽制澹台肅珩的那一大撥人手亦是有去無回。計量了這麼一番,竟未算得臨陣突然殺出了那麼些個高手來,竟連黑鷹和殘鏡都未能得手,實在令他始料未及。
難不成……除了慶王一派,除了那個澹台小子,還有其他人在與他作對?
地閣內的琉璃燈盞照得一室亮白,寬敞的地閣內氣氛卻是凝滯不已。
鬼魍恭敬地立在一旁,望著鄭全橫眉緊皺,背著手在他眼前踱步。在鬼魍身後,滿堂黑衫身影皆靜默而立,訥訥不敢言。
猶疑再三,鬼魍終于小心地開口探問︰「相爺,不如……我們再行動一次,屬下親自負責刺殺行動,必拼死解相爺之憂!」
他說完,便定著目光,一直望向眼前略顯清 卻十分硬朗的身影,見踱步的鄭全駐足不動,背朝著他,雙手仍然負在身後。
片刻,鄭全轉了身來,烏黑溜圓的眼珠明光一閃,直直地掃視過來,面色十分凝肅,口中吐出斷然的一個字︰「不!」
「相爺……可是另有高招?」鬼魍一愣,輕言試探著。
「高招?哼!」鄭全冷哼一聲,長眉一挑,目中怒光更甚,咬牙恨聲道︰「養了一群飯桶,技不如人,本相如今還能有何高招?」
這話一出,閣內氣氛又是一滯,滿堂身影皆立刻單膝跪地,齊身頷首謹言︰「相爺請息怒!屬下知罪,請相爺責罰!」
「哼!責罰?如今責罰你們有何用?」鄭全一聲怒喝,堂下眾人垂首更甚,皆是大氣不敢出。
半晌,眾人才聞冰冷的沉怒之聲︰「罷了!如今多事之季,本相哪里來的閑心責罰你們,要責便都是死罪!此次姑且先饒過你們,若有下次,便賜你們鴆酒一杯!」
他說到此處,語聲更是寒涼,圓眸之中狠毒之色驟聚,揮了揮手,「都撤了,候令去吧!」
「是!屬下多謝相爺不殺之恩!」滿堂一片齊呼,眾人立即起身,盡數從地下石門而去,地閣之內只剩鄭全與鬼魍。♀
鄭全沉默半晌,皺眉一思,方對鬼魍道︰「此事未成,已是打草驚蛇,如今慶王接了手,他的心思可比那澹台小兒深著呢!眼下,怕是暫無機會行動,先熬過這兩日的風頭,再听本相命令吧!」
「是,屬下謹听相爺吩咐!」鬼魍拱手作答。
鄭全轉了身,森寒銳利的目光一直望向閣頂耀眼的琉璃燈,眉眼之間的狠厲之色絲毫未減。
夜猶長,日已短,酉時正,天已偏黑。
竺飲清終于煎好最後一方藥,看看時辰也到了,便不敢耽擱,將藥湯倒入碗中,熱氣撲騰,濃郁的苦香味涌入鼻腔,她喉頭發澀,微微偏過臉。熬了這麼多罐,那古怪的藥味她仍然不喜,然而手卻未停,一直將藥罐倒得只剩渣滓,一滴未灑。這事做了一整日,她已十分熟練。
不必再問陸希,她徑自端了藥往後廂走去。
到了門口,她輕聲推門而入,邁入房中,步伐極微。
她朝榻上望了一眼,將藥碗放至桌上,便拿過一旁的絹巾走到榻旁,伸手覆到他的前額,輕輕地擦拭著他額上沁出的細密汗珠。
視線駐在他的睡顏上,眸光緩緩劃過烏黑的墨眉,緊闔的眼睫,挺俊的鼻翼,微抿的薄唇,她手中的動作越發輕柔,軟綿的絹巾慢慢拂過他的眉眼和臉龐,她的目光隨即凝在他的眉心,那淺蹙的淡褶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她平靜的眸光不由地幽幽一閃。
睡著了,你還在愁什麼?
她輕擰素眉,心中低問一句,听著沉穩而有節律的呼吸聲,目光定定地望著榻上那人略帶蒼白的面龐,手中擦拭的動作止住了,握著絹布的手停在他的右頜處。
不知怎地,昨夜的場景又忽然回到腦中,心頭輕顫,思緒飄忽,她眸光輕移,一時竟入了神。
「這也能神游?」驀然的一句沉啞低聲鑽入耳中,驚得竺飲清一抖,嚇了一跳。
抬眸一看,卻見榻上的男子正睜著黑眸,勾唇看著她,眼中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一怔,清眸慌亂一閃,捏著絹巾的手連忙從他臉頰處收回,卻剛一抬起,就被他一把執住。
腕部一片暖意觸膚,卻讓她心中更窘。她定眸看向他,咬唇道︰「你何時醒的?快放開我!」說著便轉動手臂,起身掙扎著。
不想,他卻不松手,反而忽然支肘坐起身來,施力將她拉得更近了些,「你也太不專心了!」他嘴角輕扯,似笑非笑道。
「你松手!」她心急,用力一掙,從他手中抽離出來,剛往後一退,卻听他忽然低呼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轉頭看向右肩。
她一驚,連忙上前,急急地去看他的傷口︰「踫到傷口了麼?我看看!」
「沒事!」他低低地道了一句,抬眸望向湊到近前的她,眸中柔光輕動,看得竺飲清微微一愣,忙縮回了手,又退了半步,抿唇道︰「我看你也不會有什麼事……」
她說著便轉了身,才踏出一步,便听身後一聲急語︰「你生氣了?」
她身子一頓,佇步一瞬,繼而不言不語地走到桌旁,端過藥碗,低眸走過來,在榻旁一尺之外立定,伸手將碗遞給榻上那人,目光卻偏向別處︰」喝藥!"澹台肅晰見她如此,傍征片刻,繼而一絲笑意浮上眼角。他接過藥,朝她的側顏望了一眼,仰頭將整碗湯藥灌入口中,如飲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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