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可是哭過？」
他心頭輾轉一瞬，終是忍不住問她。♀
她眉眼一動，緊抿薄唇，忽而抬眸淺笑︰「我方才不過是在賞花，在外面待得久了些，霧氣入了眼……」
「是麼？」他亦勾了唇，含笑看她，目中仍舊含著隱隱的關切，「這番殘花枯葉，有何可賞的？」
「能看看也好……」她喃喃道了一句，朝前移了一步，望向那片花地，目光悠然而深，似乎陷入了渺遠的回憶一般。
她的聲音隱了，他亦默然不語，安靜地望著她的側顏，半晌才听她幽幽一嘆︰「不知道我家園子里這花兒……還在不在……」
他頓住，瞳光閃動，長指微微一彎。
她卻渾然不覺，獨自沉浸在往日的幻象之中，思緒飄入一片紛繁深遠之中︰「興許，早就沒了……我許久許久……都沒有回過家了……。
忽覺身側陰影驟移，不及轉身，溫熱而寬厚的胸膛貼近她。
他攬臂將她擁入懷中，動作迅疾卻不粗魯，強有力的雙臂竟帶著小心翼翼的輕柔。♀
她全身僵硬，呆愣地溺于他暖暖的懷抱，入耳的是他沉沉的低喃︰「別再想了……把這里當你的家，可好……」
「……」
正在旖旎間，卻有一聲急喊打破了一時的靜謐。
「將軍！」韓束幾乎是飛步跑過來，遠遠地便喊出了聲。
竺飲清如夢初醒，慌忙推開他，急急退遠，滿面通紅。
跑過來的韓束看得分明，腳步一滯，愣愣地佇足。
沒記錯的話，他這是第二次打破了眼前這兩人詭異的親密。先前在驛館那次，他已是尷尬不已，此刻更是窘迫，心中暗呼糟糕。
他咬牙朝著澹台肅珩看了一眼，果然望見他投來一道冰涼的目光。
「何事這般匆忙？」澹台肅珩沉聲開口。
「對不起，將軍！屬下不知姑娘也在……打擾了！」
韓束連忙躬身頷首，卻不知他這話一出，讓一旁的竺飲清更是窘迫，臉頰紅霞更艷，只背身對著二人，一言不發。
「說吧，何事？」澹台肅珩好似能覺察她的感受一般，不欲多言，直接跳入正題。
「回將軍，屬下方才送王爺回府，半路遇上前來傳召的李公公，說皇上召將軍即刻進宮，王爺便讓屬下趕緊回來先知會將軍一聲，王爺猜測皇上必要談及今日所議之事，提醒將軍謹慎應答，切莫……急切露心！」
韓束說到末尾，語聲漸沉，含著明顯的慎肅。
「我知道了，那李公公約莫要到了，你且先去前廳候著！」澹台肅珩面色無甚變化，淡淡吩咐道。
「是，屬下告退！」韓束拱手作答，即刻轉身離去。
園中便又只剩下兩人。
竺飲清心緒已平復許多，面上紅暈漸退，方才韓束所稟她皆听得真切，此刻也顧不得尷尬，心中凝思一瞬，便側身對澹台肅珩道︰「你遇襲重傷一事，皇上……應該知道，這才兩日不到，他就召你進宮，事情似乎真的有些緊急了……」
她語聲稍低，說到「皇上」二字時，咬字隱約有些凝澀，似有遲疑，然而澹台肅珩未有覺察。他只當她心中不安，沖她安撫一笑︰「不必擔心，你那個勁敵一時還翻不了天來！」
「你這麼有把握？」她秀眉微挑，詫異地望他一眼，腦中陡然一個激靈︰「你早就知道鄭全與南淵國勾結之事，也料到他會對明王下手，那消息……那消息不會是你散出去的吧？」
他輕輕勾唇，眼中波瀾不驚︰「我原本是有這個打算，不過如今看來分明有人快了我一步！」
她微微吃了一驚，凝眸道︰「可是，你我皆知鄭全只手可遮天，根基何其牢固，那行刺一事根本未留下任何證據，必是奈何不了他，如此早早放出風去，豈不是打草驚蛇？
澹台肅珩微一點頭，面色稍有嚴肅︰「我之前確實有此顧慮，因此才拖了這兩日，不想別人倒搶先替我做了這決定！」
他緩踱兩步，雙手負到背後，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我先前琢磨的不過是以此威迫鄭全，動搖其心，縛其手足，至少讓他短時內不至于再有行動，以保明王一時安生，如今再想，既然已成事實，便不必再有重重疑慮，凡事皆有利弊，打草驚蛇也未必得不償失，此事雖無證據，然而傳言亂心，對國相府而言多少會有掣肘之勢，況且此事牽連甚廣，皇上如何想，明王疑心幾何，鄭全又作何應對，皆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各處皆有變機！」
他說到此處，忽然轉過身來，黑眸望定她，「其實，對你我而言，這灘水攪得越渾越好，剛好可以……」
「渾水模魚！」她清眸一亮，接過話頭。
他微一頷首，兩人相視而笑，一時間，似乎皆有一絲彼此溝通，心思互明的歡悅。
「不過，想渾水模魚的人恐怕不只有我們，」他雙眸忽凝，笑意變淡，語聲微沉，「那個快我一步的人想必不會……坐而觀戲！」
「你可知道對方是誰？」她問。
「對方既藏在暗處，又怎會輕易讓人知道，不過我心猜興許與那日在驛館相助的高手不無關系！」他目光幽深，微微蹙眉，卻很快又恢復如常，溫聲朝她道︰「不管如何，心中懂得警惕便是，無需太過不安，凡事……還有我在！」
原本冷峻的面容在這一瞬變得柔和許多，滿目似是殷殷關切，帶著安撫人心的溫柔。
她不及避開，直直對上那眸光，便再移不開去，心神恍惚中竟生出幾分隱隱的貪戀。
眉眼微微一跳，下一瞬，竟見他解下肩上長氅，披到她肩上，將那小小的身體包裹起來。
暖意環繞周身，她忽然回神，連忙伸手推阻︰「我……我不用……」
他卻不理，自顧自地將那緞帶系好，低沉的嗓音不容置疑地道︰」外面涼，賞完花便回去吧，我先去了……」待她要開口，那颯然高顧的身影已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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