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明王朱慎出游的日子。♀
鏡心湖是帝都熙城有名的賞玩盛地,湖地開闊,自然風光極好,四季游湖皆有景可觀,暖春看百花爭艷,盛夏觀綠樹成蔭,涼秋聞菊香四溢,隆冬賞靜湖夕陽。
此外,湖畔四周更有綿延數里的優美園林,喚作「幽苑」。
幽苑並非皇家園林,乃是北恆建國前就已修建完好的公共園苑,據史載,應是前朝一位富賈捐建的。據說它的捐建者雖然出生于商賈世家,家財萬貫,卻頗有些文人墨士的風雅,倚著鏡心湖得天獨厚的美景建了這頗具南方水墨風采的幽苑,淳樸淡然的白牆黑瓦,精致曲折的彎道木廊,隨處可見的奇花異草,沿著鏡心湖一直蜿蜒,成為這座北方都城中不落窠臼的存在,引得游人無數,到了後來更成為眾多才子文人找尋靈感、賦詩作詞、溝通交流的寶地。鏡心湖的自然美與幽苑的人文美相融相合,互添風采。
一晃眼,幽苑已在鏡心湖畔屹立了數百年,就連當年戰亂紛繁的時期,它也安然度過。到了北恆國天屹年間,朝廷又斥資修葺了一番,如今名聲更盛。
熙城剛送走一場初雪,這幾日迎來晴日,天朗氣清,倒是出游的好時機。
此時已是下晌,冬陽燦爛,天高氣爽,曠遠的西邊天際已有暮霞的影子。
一行人沿著長長的木廊走到了幽苑盡頭。為首的男子身著墨青色的寬袖錦袍,袍擺上繪有金線描出的麒麟圖案,領袖皆是冷白色瓖邊,雖是便服裝扮,然而他渾身上下透出的卻是掩不住的清貴之氣。他身後跟隨的眾人亦是便裝打扮,然而腰間卻都攜了佩劍。
今日名義上雖是微服出游,但禁衛軍統領趙黎事前仍是做了一番安排。
此時幽苑中並無其他游人,安靜清寂,不遠處的鏡心湖上只有一艘畫舫停靠在淺水灣里。
朱慎轉過身,面朝鏡心湖極目而眺,只見碧綠的湖面蕩漾著粼粼波光,天邊的霞光潑灑在水中,映紅了一片水波,那畫面煞是好看。
朱慎眯起雙目,不由贊嘆道︰「鏡心湖景美,幽苑亦是聲名不虛,確實有南方風韻,倒讓本王恍惚覺得好似回到了南宿!」
澹台肅珩立在他身後,朝著湖畔的畫舫望了一眼,淺淺一笑,道︰「殿下,畫舫內已備好宴席,不妨先移步入舟,游湖一番,待到天色入黑,再欣賞湖畔燈景!」
「好,有勞將軍費心!」朱慎朗聲答道,隨即與澹台肅珩一起信步走出木欄,沿著青石小道往下走去,竺飲清和身後的眾人跟在二人身後,一行人沿著湖畔朝那艘華麗貴氣的畫舫走去。
待走到畫舫近前,竺飲清昂首細細一看,便覺得這不是一艘普通的游船,只見那畫舫足有三層高,用的皆是上等的楠木料,朱紅的雕花椽木配上高貴大氣的飛龍搏風板,朝著四方延伸,精美而又霸氣,舫頂以琉璃瓦作為裝飾,寬闊的舫板上築有一間小亭,以青玉珠簾為幕,亭中配有軟椅,似是專為觀賞湖景而設。
這似乎……是御舫的派頭啊!
先是空出靈泉行宮來讓朱慎住進去,現在又以御舫來供他宴游,如此看來,北恆似乎很給南宿國面子啊!
竺飲清正在心中暗暗嘆著,忽然一偏頭,就望見澹台肅珩停在前方幾步外凝眸朝她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薄唇,趕緊隨著眾人上了畫舫。
那些身著便裝的禁衛高手一上船就立刻分散到各處,每一層的船艙和舫板上都布了人。
這是澹台肅珩早已與禁衛軍統領趙黎安排好的。二人皆知今日的出游事關重大,防衛和守備更是大事,不止在畫舫內安排了守衛,就連整個鏡心湖畔都有禁衛軍和羽林軍的身影,只不過為了避免引人注目,所有的將士都未著甲冑,皆是身穿常服,蔽于附近。
朱慎上了畫舫後並沒有立即走進舫堂中。他先在艙外的舫板上轉了轉,朝著遠方望了幾眼,又將眼前這艘畫舫打量了一番,這才抬步走進艙內正廳,澹台肅珩和趙黎也隨之而去,竺飲清與朱慎的親衛何初緊跟其後。
一進廳內,便見舫窗旁立著一個高頎的緗色身影,那人面向著舫窗外,雙手負在身後,背朝著艙門。在他身後半步外,有一青衣小廝鞠首立在一旁。
走在最前面的朱慎霍然一愣,旋即止步。
竺飲清與一旁的何初亦是一驚,只有澹台肅珩與趙黎不覺意外。
澹台肅珩往前走了兩步,在朱慎身側停下,躬身道︰「陛下,明王殿下到了!」
這話一說出口,除了禁衛軍統領趙黎外,一旁的幾人皆是大驚。
待那緗袍男子幽幽地轉過身來,朱慎才連忙斂裾行禮,剛躬子喚了一聲「皇帝陛下」,便被走上前來的陽修狄伸手一扶。
「明王殿下不必多禮,今日並非朝堂相見,朕亦是微服出游!」陽修狄朗聲說道。
此時,趙黎與他身後的何初也恭謹地行了禮,唯獨竺飲清呆呆地立在一旁,怔怔地望著距她丈余遠的陽修狄。他修長的身形,溫潤俊朗的面容,含著笑意卻又不掩帝王威儀的眉眼,被她盡數收進眼里。
她的心驚狂地跳著,好似下一瞬就要從喉腔里蹦出來。
顯然,這毫無準備的踫面,讓她驚怔交加,手足無措。
似乎發覺了她的異常,澹台肅珩皺了眉頭,不著痕跡地朝她看了一眼,眸光微不可察地變了變。
竺飲清好似心有感應一般,頓時一個激靈,霍然回過神來,連忙慌張地鞠子,把頭埋得低低的,口中跳出一句帶著顫音的措辭︰「參見皇上!」
「都不必多禮了!」陽修狄並沒有看她一眼,只淡淡地答了一句,隨即邀朱慎一起入了席,一旁的青衣侍者便去後堂傳了酒菜來。
竺飲清低著頭退到廳堂一側,默不作聲地立著,心中卻跳突不止,遲遲不敢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