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飲清輕步走進了舫艙,仍然在靠近門口的角落立著。♀
堂中的宴席上,陽修狄與朱慎正一邊飲酒一邊交談著,兩人交流的話題很廣泛,有些似乎是隨意的聊天,有些卻像各有用心的試探,譬如若有若無地提到各國形勢以及此次聯姻之事。
青衣侍者立在一側,不時地往樽中斟酒。朱慎的親衛何初則恭謹地立在自家主子身後。
竺飲清仍舊低著頭,此時的她更沒有多少心思關心堂中兩人的交談,一心注意著艙外的動靜,耳朵里偶爾才真正蹦入幾個字進去,譬如「孝姝公主」、「靈犀郡主」之類。顯然,那一帝一王的交流已漸入佳境,真正涉及到聯姻人選的問題了。
過了好一會兒,外邊仍然沒有動靜傳入。這本是好事,但竺飲清心中卻更加不安。
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心頭隱隱地覺著澹台肅珩說了有異動那便一定要出事。她似乎沒來由地篤信著他的判斷。
心中正憂急著,忽然听見沉重的腳步聲,她快速轉過頭,望見趙黎踏著大步走進來,快步從她身旁經過,徑自走到陽修狄身側,俯子,附耳低聲稟報著什麼。
竺飲清目光敏銳地朝他看去,心中瞬時又沉下幾分。
果不其然,陽修狄听完他的話後,面色陡然一變,連一旁的朱慎也覺察到了異常,詫異地看著他。
待陽修狄點了頭,趙黎便大步走到艙門處,一聲令下,便有二十名便服侍衛進了舫艙,快速地分布到艙門與舫窗各處站定。
「皇帝陛下,這是……」朱慎微微吃了一驚。
「只怕是賊人死性不改,今日又要讓貴客受驚了……」陽修狄濃眉一凝,語氣卻不驚不懼,帶著帝王獨有的威嚴大氣。
「皇上,殿下,請放心,舫外已做好布防,臣等必將傾力相護!」趙黎拱手道。
朱慎眸光一動,面上露出適當的震驚之色,轉而含著歉意感慨道︰「看來是有人非要除去我不可,只是今日……我倒是要連累皇帝陛下了……」
「明王說這話倒讓朕更慚愧了,帝都境內有此賊子,一再作亂,乃是朕治世不周……」
竺飲清訝異地听著兩人一來一回,著實有些無語。
眼看危機都快到眼前了,這二人還能如此穩如泰山,寒暄這表面之辭!
興許這就是所謂的帝王風範吧!
她無聲地感嘆一句,眸光深深地看向那緗色身影,緊張不安的心緒中又升起一抹悵然。♀
就在此時,舫外的混亂喧囂之聲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有刺客……」
「保護皇上!」
「放箭!」
……
混著一陣紛繁凌亂的喊聲,隨之灌入耳朵的便是利箭離弓而飛的呼嘯聲,刀劍相擊的鏗響聲。
原本平穩如地的畫舫開始搖晃起來,一個急劇的傾斜,桌上的碗碟杯盞砰然落地,尖銳刺耳的聲音混入其中。
與此同時,後堂中傳來宮人驚嚇的尖叫聲,一時間,男聲女聲相互混雜,一群青衣宮人從堂後跌跌撞撞地涌進舫廳里。
「保護皇上!保護殿下!」
趙黎急速地下了命令,廳內的侍衛立刻將已經站起身的陽修狄和朱慎護到廳堂正中,圍成圈狀。何初也快速拔出佩劍,將自家主子護在身後。
「都別驚慌,退到內堂去!」陽修狄扶住桌角,穩住身體,朝著驚慌失措、歪歪倒倒的宮人高喝一聲,那群人又立刻慌慌張張地扶著舫壁縮進了後堂。
突如其來的晃動讓竺飲清趔趄了一步,待她身體平衡了,連忙快步上前,用力將舫艙的大門關上,隨後又快速跑去將離自己最近的舫窗關牢。
此時趙黎也已關好其他的窗戶,整個舫廳看起來似乎嚴嚴實實,將激烈嘈雜的打斗隔絕在外。
竺飲清往四下看看,心中安穩了幾分,快步跑到堂中,與一眾侍衛站在一起,面朝著西側舫窗,手中緊握著劍,屏息听著外面的動靜。
此時,舫外仍是亂糟糟的一片混音,廝殺呼喝聲,揚刀揮劍的撞擊聲,受傷者痛苦的叫喚聲,中箭落水前的驚喊聲,以及落水時此起彼伏的撲通聲,一切都隔著舫廳的木壁傳入堂中。
眾人多以為廝殺僅止于舫外,誰料就在大家心弦稍弛之時,一聲巨響突然傳來,畫舫劇烈一抖,舫中眾人立刻被震得東搖西晃,還來不及凝神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便听到後堂又是一陣慌張的尖叫。
輕功絕好的竺飲清早已先于眾人穩住身體,待她緊張地抬眸一看,便是駭然一驚,只見西面舫窗四周木壁已然開裂,似被重力猛擊一般。
「保護皇上和殿下退到內堂,快!」趙黎顯然也看到了異常,連忙急急地下令。
然而卻已經晚了,又一聲巨響轟然入耳,西側木壁瞬間被擊破,露出寬高兩丈有余的豁口。頓時舫艙晃動不止,令眾人步履維艱。
頭頂與舫門的廝打聲還未停息,舫艙卻遭此重擊,對方顯然已有多手準備,想必刺客中必有絕頂高手!
竺飲清正念及此處,忽見那西側豁口中有黑影閃過,她猛然驚倒,連忙躍步上前,舉劍相向,趙黎也隨後飛身而來,一邊高聲喝著「大家小心」,一邊揚劍刺向一名黑衣刺客。
只一眨眼的功夫,已有五六個黑衣蒙面身影飛身鑽入豁口,人手一把長刀,逼近堂中。
堂中侍衛立刻加入了御敵行列,只余幾人近身保護著陽修狄和朱慎。
冷風從木壁豁口呼嘯而入,隨之涌來的便是更多的黑衣蒙面刺客,不一瞬,便有幾十人。
令竺飲清感到奇怪的是,這些襲入艙內的黑衣刺客似乎不盡是高手,她竟然只過了幾招就一連打倒了三人。這樣的身手與剛剛破壁的功夫顯然不相符。
然而她在打斗的間隙瞥了瞥其他人,發現一眾侍衛都陷入了旗鼓相當的纏斗,已有好幾名侍衛受傷倒地,就連趙黎也正與一名刺客陷入熱戰,兩人功夫似乎不相上下。
不太對啊!
她的功夫必定比不過堂堂的禁衛軍統領,可是與她交手的刺客怎會都這麼容易就倒下了?他們的身手有這麼參差不齊麼?鑒于局勢緊張,這個疑惑也只是從她心頭一閃而過。值此危急關頭,她只能全心投入混亂不堪的戰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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