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玦 斷玦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作者 ︰ 莊子上

北恆國天頌八年的年關是一段無比繁亂的日子,可除夕還是不緊不慢地到來了。

這個除夕對竺飲清來說必然是特別的。

她不在竹山,身邊沒有肖諾,也沒有竹姨。

這個除夕,她在慶王府度過,和她圍桌而坐的是慶王、陽靈犀,以及澹台肅珩。

她說不清心里的悲喜,只覺得心頭從始至終都被復雜的情緒填得滿滿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留下來過年,為何沒有選擇在除夕之前離開。可她就是留下了。

接下來的幾日里,竺飲清都在慶王府和陽靈犀待在一塊兒。

自那日同她談了孝姝公主的事,陽靈犀待她更為知心,幾乎有什麼事都會同她說,自然不可避免地說起先前的交代。

竺飲清一听陽靈犀提起陽雋沁,心頭便是一跳,默默望了她半晌,最終僅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陽靈犀眼眸一黯,急聲道︰「肅珩哥哥不喜歡沁姐姐啊?」

竺飲清搖搖頭︰「我還沒有問他。」

「啊?你沒問?」陽靈犀驚訝道,「為什麼不問呢?這都好幾天了,你還沒有試探出來啊?」

「我……」竺飲清面露難色,「我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他已經好幾日不同我說話了。」竺飲清說的是大實話。自那日兩人在澹台府談得不歡而散之後,彼此之間的氣氛冷到了極點,幾乎不打照面。她不知道怎麼面對澹台肅珩,而澹台肅珩似乎也對她避而不見,有什麼話都是要岑兒在中間傳送,唯一一次見面便是除夕那夜在慶王府吃了團圓飯。

陽靈犀聞言,更加驚訝了。在她看來,竺飲清和澹台肅珩的關系應該不錯,讓竺飲清去試探澹台肅珩再合適不過了,可此時竺飲清卻告訴她他們已經好幾日沒有說過話了。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你們住在一個屋檐底下哎?不過就是這兩日你才住到我這兒來的啊!」陽靈犀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竺飲清眉心蹙得更緊。

「你們……發生什麼事了?」陽靈犀湊近了些,語氣帶著試探。

竺飲清不知該如何同她說,只好搖搖頭,道︰「也沒什麼事。想必他很忙吧,我雖住在他府上,近來也是閑著,沒做他的近衛了,確實說不上什麼話。」說到這里,竺飲清想起孝姝公主,于是抬眸問道︰「公主現下如何了?」

陽靈犀嘆了口氣︰「沁姐姐還不是那樣,這幾日皇祖母在勸著,才吃了些東西,可她又瘦又弱。何曾受過這樣的苦,她那身子哪里受得住這麼折騰啊,偏偏皇帝哥哥那邊還僵持著,一步也不肯讓,真是愁死人了!」

竺飲清听到這些。心里也不好受,可想想如今自己同澹台肅珩弄成這個樣子,似乎也開不了口再說什麼,這般擰著眉想來想去,思索了半晌,竟開口對陽靈犀道︰「不如……不如我們再去同皇上說說?」

「同皇帝哥哥說?」陽靈犀柳眉一揚,「你以為我沒有去找過皇帝哥哥嗎?我都不知求見幾次了。可他好像猜到我要說什麼似的,每次都躲著不見我,還讓父王管管我,別讓我去添亂,真是氣死我了!」陽靈犀忿忿不平,眼中怒氣不落。「我看皇帝哥哥就是自私,就是無情,他眼里就只看得見江山啦,社稷啦,哪里管沁姐姐是他的親妹妹啦!」

听她這麼說。竺飲清也喪氣了。陽修狄連靈犀都不願見,又怎麼會見她,更不可能听她的勸。照理說,澹台肅珩說得也不錯,她與那位孝姝公主並無交情,確實犯不著為她的事愁著,可她也不知是怎麼了,就覺得這事兒好似一塊石頭壓在心里一樣,讓她憋得難受,她想拿開卻又無力。

「那我們……能怎麼辦呢?」

「沒有辦法了!」陽靈犀搖搖頭,「我想來想去,還是只能從肅珩哥哥那邊下手,只有肅珩哥哥過去請求賜婚,皇帝哥哥才可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考慮考慮!」

「賜……賜婚?」竺飲清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當頭砸了一下,腦袋里嗡嗡直響,緊緊盯著陽靈犀。

而她面前的陽靈犀沉浸在煩惱之中,並沒有注意到竺飲清臉色的變化。

「對啊,秦清,這件事不能再拖了,今日你就回肅珩哥哥府上問問他,明天我直接過去拉他進宮見皇帝哥哥,就這麼說定了!」陽靈犀一敲桌子,算是一錘定音,只剩沒有跟上節奏的竺飲清一臉驚震地望著她,「明天?」

「嗯!」陽靈犀站起身,一臉決然和篤定。

竺飲清的眉頭越蹙越深。

夜里,竺飲清回到澹台府。

岑兒一眼便望見她臉色不太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可任她怎麼問,竺飲清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說有些累了。

岑兒素來聰敏,自然發現了竺飲清與澹台肅珩之間的古怪變化,可她也不好直接問,只能繞著彎地試探著,左右將話題扯到她家將軍身上。

果不其然,一說起澹台肅珩,竺飲清的臉色變得很明顯,一雙素眉擰得更深。

「將軍在房里?」竺飲清輕聲問道。

岑兒一邊點頭,一邊仔細注意她的神情。

竺飲清卻垂首未言,站在原處沒動。

岑兒有些急了,趁熱打鐵道︰「這幾日姑娘都不在府里,這會兒既然回來了,不如姑娘過去看看將軍吧,將軍一定會很歡喜的!」

「歡喜?」竺飲清淡淡一笑,看了岑兒一眼,沒再接話。

他會歡喜嗎?

他們之前如今弄成這樣,他見著她,還會歡喜嗎?

岑兒看不明白她的表情,卻不願就此放棄,她快步跑到桌旁倒了一杯熱茶,端到竺飲清面前︰「岑兒在後廚還有些活兒,姑娘能不能幫岑兒將這茶水送到將軍房里去?」

沒想到岑兒有這麼一著,竺飲清愣了一下,隨即接過冒著熱氣的杯盞,如她所願地往書房走去。

岑兒望著她的背影,終于吁了一口氣,臉上頓時綻開一朵花,心里頭祈禱著她家將軍可得千萬把握住機會呀,否則就實在是辜負了她這片苦心了!

竺飲清走到門口,猶疑了一瞬,終究還是抬手叩了門。

「岑兒,進來!」澹台肅珩低醇的聲音透過門傳進耳里。顯然,他以為敲門的是送茶水的岑兒。

門口的竺飲清輕輕吸了一口氣,推開門,邁了進去。

一直走到書案前,竺飲清都未開口說話。她將杯盞輕輕放在桌角,正要收回手,卻猝不及防地被握住。

一直俯首讀書的澹台肅珩抬起頭,深斂的黑眸中含著毫不掩飾的訝異。他緩緩站起身,眸光始終扣在竺飲清臉上,右手仍舊執著竺飲清縴細的手腕,似乎並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兩人看著彼此,誰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默地對視,似乎全部心神都被栓在了此刻相望的視線上。好半晌,竺飲清才回過神來,眸光從面前那張俊朗的臉龐上移開,落到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上。

澹台肅珩順著她的視線低下頭,驀地一僵,很快松手放開她。

竺飲清收回手,卻不敢再抬頭看他,她琢磨著應該說些什麼,可腦子里卻像空了一樣,好一會兒才找回思緒和聲音。

「將軍,請喝茶吧,岑兒很忙,我幫她送過來。」

她的聲音悶悶的,似乎竭力想要說得輕松自然,卻不知怎地,听到耳里,就是沒來由地讓人覺得心里沉得慌。

澹台肅珩就是這種感覺。

他瞧著她白皙光潔的額頭,唇瓣微微一動,想要說些什麼,可一出口卻是同樣讓人心沉的兩個字︰「謝謝。」

兩人的語氣都有些怪,彼此也都听得清楚明白,就連整個書房里的氣氛都變得詭異了。

竺飲清雖然低著頭,但她能夠感覺到澹台肅珩的目光始終在看著她,也正是這道毫不避忌的迫人目光,讓她的心像被一簇火烘著一般,熱得發顫,可她卻只能故作鎮定地垂首閃避。

明明送完茶就該告辭出門去,可她什麼都沒有說,她不知自己繼續站在這里是為了什麼,面對著他,她心里有著明顯的緊張,她不自在,可她又不願走,不願選擇以往最尋常的做法,不願就這樣出門躲進自己房里去。

因為什麼呢?

靈犀!

是了,是靈犀的交代吧!她這回可是帶著任務回來的,她是要來問他的話的。

對,就是現在,現在就問!

竺飲清用力捏了捏袖里的手指,像是蘊足了力氣一般,抬起頭,重新迎上他的視線。

一對上那雙深幽的眼眸,她就仿佛掉了進去,方才鼓起的勇氣立刻泄了一空,想要說的話一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怎會這樣?

她在空蕩蕩地腦袋里問著自己。

「清兒……」澹台肅珩的復雜心情並不亞于竺飲清,他不曾想到她今日會回來,以為她會一直待在慶王府避著他,更不曾想過她會幫岑兒送茶過來,而方才他握著她,她也未曾掙扎。一瞬間,澹台肅珩心中涌上一絲狂喜。他眸光深濃,喃喃地喚出她的名。

竺飲清感覺到他的目光比方才更加炙熱,心頭不由得更加燙熱,像是在沸水里煎煮一番,讓她整個心腔又暖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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