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晚宮里,陽雋沁手里緊緊握著一把亮閃閃的金剪,而那鋒利的尖刃正對著她白雪般的脖頸。
她一身粉色宮裝,站在青色宮柱前,臉上淚痕斑斑,眼中是視死如歸的表情。然而就在那空洞的眼眸中卻藏著一絲期盼,極深極深的期盼。
站在一丈之外又慌又急,不斷勸說的陽靈犀緊緊盯著她手中的金剪,心中飛速思考著要怎麼把那把剪刀搶下來,可陽雋沁根本不讓她近身,還用性命威脅,她怎麼敢輕舉妄動,只能焦急地等著宮人去通知皇上。
站在陽靈犀身後的宮女綠兒早已嚇得小臉蒼白,哭得滿臉是淚,只知道一個勁地喚著︰「公主,別做傻事啊……」
陽靈犀心里又急又亂,听著綠兒的哭聲,更是心煩氣躁。她現在真是後悔得不得了,早知道沁姐姐會做出這種駭人的舉動,她就不該跑來跟她說什麼肅珩哥哥的事,現在事情搞成這樣,沁姐姐還傻得連命都不要了,真是急死人了。
「哭哭哭,哭有什麼用?」陽靈犀一轉身,沖著眼淚彎彎的綠兒一瞪眼,「你還不快去看看皇上來了沒有?快些去!」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綠兒嚇得一跳,趕緊抹抹眼淚,往外跑去,剛跑出月晚宮的大門,就望見一行身影匆匆過來,綠兒定楮一看,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皇上,而後面跟著的恰好有澹台將軍。
綠兒高興得趕緊跑回宮,高聲喊著︰「公主,公主,皇上來了,皇上來了,澹台將軍也來了!」
陽靈犀一听,趕緊安慰︰「沁姐姐,你听到了,他們來了。快把剪刀放下,別傷了自己!」
可陽雋沁卻搖了搖頭,只是轉過臉盯著門口,黯淡的眼眸中好似忽然燃了一把火。
一進月晚宮。竺飲清一眼看到了站在宮柱旁的粉色身影,她手中那把金箭晃得竺飲清心下一抖。
她就是孝姝公主吧?
看到陽靈犀緊張地喚著「沁姐姐」,竺飲清知道就是她了。
那絕對是個美麗嬌美的公主,可她如今面色很憔悴,秀麗的小臉慘白的嚇人,而那臉頰上未干的淚痕以及眼窩里懸著的眼淚都昭示著她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早就听過靈犀說過她的情況,可如今親眼瞧見,才發現她的樣子真的教人心疼。
這就是愛了澹台肅珩多年的姑娘呢!要有多在乎他,才會用這種決絕的方式反抗,才會這樣用自己的命來跟皇上抗衡。只是求著見他?
竺飲清心頭一動,一種莫名的滋味涌上心頭,竟讓她不敢再看那張梨花帶雨般的臉龐。
竺飲清注意到了,自打他們一進門,陽雋沁的視線就看向了澹台肅珩。她只看著他。
「孝姝,把剪刀放下!」陽修狄的聲音威嚴而冷冽,透露出王者的氣勢。
可陽雋沁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的眼楮始終盯著站在陽修狄左側的澹台肅珩。
她眼里的淚越來越多,可她蒼白的臉龐上卻綻開了笑容,那笑容看在竺飲清眼里,很美很美。卻很淒涼,她眸中的情意深濃無比,竺飲清覺得心腔里像堵住了什麼,她心疼她,沒來由地心疼她。也是在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對不起她。雖然她們不過是第一次見面,雖然她連望都沒有望她一眼。
竺飲清望見陽雋沁咬著下唇盯著澹台肅珩,微微喑啞的嗓音又低又輕,卻是柔軟無比︰「澹台將軍,你來了?」
「公主。臣已經來了,請公主放下剪刀,不要傷到自己。」澹台肅珩皺著眉頭,一臉肅然。
陽雋沁卻好似沒有听到他的話一樣,手中的剪刀仍然沒有放下,一雙淚眸一瞬不瞬地望著澹台肅珩,似乎要把她刻到心里一樣。
陽靈犀早就看得急了,忍不住喊道︰「沁姐姐,肅珩哥哥已經來了,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好好說,你快把剪刀給我!」說著便要靠近,誰料陽雋沁卻將剪刀更加貼近了脖子,哭喊道︰「靈犀你別過來,你們誰都別過來!」
眼看那把剪刀已經貼上了她的脖子,眾人皆是一驚,陽修狄厲聲道︰「孝姝,別做傻事,朕已經如你所求,把澹台肅珩帶來了,你還想怎麼樣?」
「公主!」澹台肅珩也是一驚,抬高聲音,「不要傷了自己。」
陽雋沁唇角一揚,笑得美麗卻淒清,看的竺飲清心頭動容。
只見她望著澹台肅珩,淡淡地說道︰「我終于能夠這樣看著你,這樣不用閃躲,這樣光明正大地看著你,就像……就像八年前一樣……」
澹台肅珩一愣,不知她為什麼說到八年前,雖然已經從陽靈犀口中听說陽雋沁的心意,可他從不清楚陽雋沁為何會喜歡他,甚至沒有想過要去弄清楚,一來他覺得這事不是陽靈犀弄錯了就是陽雋沁弄錯了,大抵是像那些不明白感情的姑娘一樣,許是對他有些好感,卻不是真正的愛戀,可如今看著眼前的狀況,他才覺得是他弄錯了。
竺飲清一直看著陽雋沁,看著她淡淡地對澹台肅珩訴說著。從那雙眼眸里,她看到了愛戀,深深的愛戀。
陽雋沁深深凝望著眼前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看著他的眼角眉梢,看著他俊秀的臉龐,那張她早已在心里描摹了無數遍的臉龐,眼里的淚又多了︰「從那時候你將我從水里救上來,從那時候你擔心地看著我,我就記著你,一直記著你,可是……可是好多好多年了,我走不近你,你也從不走近我,我想,你大概早就忘了八年前那個被你救起來的小女孩了吧!這麼多年了,我從不敢同你說,我連話都沒有同你說過幾句,甚至連見你的機會也很有限,只能……只能從靈犀那里听到你的消息,每一次知道你要去打仗了,我都好擔心,好擔心,我求了平安符,卻不敢親自給你,只能托靈犀幫我,每一次你出征回來,我都好想親自去接你,可我……可我只能在宮宴上遠遠地看著,這麼多年,我從不敢教你知道我的心意,因為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對我是什麼心意,我……我……」
陽雋沁的身子輕輕顫抖,眸中的淚一顆一顆地掉下來,掉到地上,也掉到了竺飲清的心里,她不知心里的痛是因為什麼,心疼這位用情至深的公主嗎?還是因為和她相比,教自己自慚形穢了,有這樣好的公主那樣默默地愛著澹台肅珩,那樣默默地惦記著他,還惦記了那麼多年,和她一比,自己那點心情算什麼呢?
「公主……」澹台肅珩低低地喚了一聲,也只有一聲,面對陽雋沁這樣的告白,他很震驚,然而,也只有震驚,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陽雋沁說得對,八年前從湖里救起陽雋沁的事他確實早就忘了,那時候是靈犀調皮,帶著陽雋沁混出宮去,結果害得陽雋沁掉進了湖里,他不過是去幫慶王找靈犀,才剛好踫上了,這才救了她,沒想到就是因為這件事,竟然讓陽雋沁對他傾心,還一直放在心里這麼多年,他從來不曾想到過,也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但他知道在自己心里只當陽雋沁是公主,他對她並沒有其他的感覺,對于她的情誼,即便是有感動,也是不可能有任何回應。
然而,除了澹台肅珩,還有一個人也十分震驚,這便是皇帝陽修狄,他從來不曾知道原來自己的妹妹早就對澹台肅珩情有獨鐘了。他只以為陽雋沁是接受不了遠嫁南宿,卻沒想到竟然是因為她早已有了意中人,而且那個人竟然就是澹台肅珩。
眼下這副景象,也叫他看得呆了,竟然半晌反應不過來。
陽雋沁的眼淚越流越多,她已經說不出話來,然而她手里的剪刀仍然沒有放下。
陽靈犀看得急不可耐,焦躁地沖著澹台肅珩吼道︰「我說肅珩哥哥,你還在等什麼,你就這麼沒心沒肺嗎?你就不能對沁姐姐說些什麼,你好歹讓她把剪刀放下來啊!」
「靈犀,你就別為難澹台將軍了……」陽雋沁忽然抬起一只手,擦了擦眼淚,看向澹台肅珩,聲音仍然有些哽咽︰「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我知道我是一廂情願,我也從不想為難你,我只是想……只是想再見你一次,再好好地看你一次。」
陽雋沁話音一落,陽修狄便是一個激靈︰「孝姝,你要做什麼?別做傻事,聯姻的事,皇兄可以再考慮,你快把剪刀放下!」
「是啊,沁姐姐,快把剪刀放下!」陽靈犀緊接著喊道。
「公主……」澹台肅珩也喚了一聲,他的眉頭皺得更深,然而卻也不知應該說什麼。
陽雋沁卻不听他們的話,只是看向陽修狄︰「皇兄,對不起,即便澹台將軍不喜歡我,我也不想嫁給別人,我知道我是公主,我若是活著,皇兄再拒絕這門親事的話,南宿國不會高興,不過,如果我死了,那就不是皇兄的錯,他們也沒有辦法……」
「孝姝,別說傻話!」陽修狄急聲喊道,「朕讓肅珩娶你,只要你別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