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張氏派人將九歌叫來,兩人還未說上幾句話,劉媽媽已掀簾子進來,道︰「太太,老爺派人在外鋪送信兒來了。♀」
張氏怔了一下︰「可是說他今晚不回了?」
顧長卿雖然外面生意事忙,但除非遠行,不然一年里也難得外宿一回。
「這倒不是,」劉媽媽走近張氏,在她耳邊悄聲道︰「听說叫了大房那邊的思哥兒去鋪子里,兩個人說了許久的話,後來老爺就叫人送信回來了,說叫太太備幾樣貴重點兒的禮。」
張氏頭天晚上剛和他說過大房的事,現下听劉媽媽這樣說,估模著應該是打听陸府的事兒,但就算這樣也輪不到備重禮吧?
難道是要巴結什麼人?
張氏一邊想著,一邊對劉媽媽道︰「老爺既這樣說了,你等下就拿了庫房鑰匙去挑幾樣放著,等老爺回來過了目再說。」
劉媽媽應了,挑簾子出去。
九歌這才撇了撇嘴,道︰「娘,昨兒和你說的事兒,你想得怎麼樣了?」
張氏道︰「和你爹打听了一回,陸府現在生計應該不像以前,我琢磨著,她們應該會在陸活的婚事上做些文章吧。」
九歌眼楮一亮道︰「這樣的話,我不是很有希望?」
張氏看她一眼︰「你不要忘了,論家產的話,大房那邊可比我們有錢得多。而且微娘現在又是個失怙的,雖說失怙長女不娶,但如果陸家黑了心想要銀子,沒了爹娘倚仗的她不是個更好的求娶對象?三思雖然文名在外,畢竟是個未束冠的。」
九歌扭了子︰「娘怎麼這麼說陸家?好歹那也是個詩書人家,聲名在外的,哪會做那種黑心事?」
「這人吶,如果不牽到銀子上,看著誰都是個好人。如果扯上銀子,誰知道誰是什麼樣的?」張氏冷笑,「要是陸家真那麼干淨,祖上有了做官的,怎地家就發得那般快;這一沒了當官的撐腰,就徹底沒落下來?」
九歌想了想,低聲道︰「陸家公子是個有風骨的,我不信他是這種人。」
「陸活或許不這樣,但他既是讀書人,當然更知道以孝為先。♀他的婚事他做不了主,能做主的是他的爹娘。他爹娘要他娶誰,難道他會不娶?」
九歌惱火起來,站起身道︰「娘你就非要把陸公子和大房那個丫頭說到一起嗎?」
張氏伸手將她攬過來,哄她道︰「我的乖乖,你是娘身上掉的肉,娘如何會不疼你?只是娘要你知道,這要是論到婚事上頭,你若是不加把勁兒,陸家真要是娶商家女的話,你不會是獨一份人選。」
九歌翹嘴道︰「前幾日我每次說到做那件事,娘都不許。」
「那是因為時機不對,現在差不多了。」張氏道。
九歌眼楮一亮。
「平哥兒那模仿筆跡學得怎麼樣了?」張氏問。
「很不錯了,前幾日我去看,平哥兒仿得陸家公子和三思的筆跡都很像,我幾乎認不出來。」九歌道。
「微娘的呢?」
「這個多少還差了點兒。微娘畢竟是女孩兒家,平哥兒一個男的,仿她的字做什麼?」九歌不解。
張氏唇邊泛起笑意︰「當然是以防萬一。現在這個萬一不就來了?我告訴你幾句話,你去讓平哥兒仿出來。記住,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誰都不成。」
她貼到九歌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母女倆在房中密謀了半晌,最後九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這天陸活正在房中習字,他的貼身書僮執墨幫他將書案上的書整理一下,突地從其中一本書中掉出了一頁紙。
執墨撿起來一看,見上面畫著一個女子,雖然寥寥數筆,眉目不清,但那股超凡月兌俗的韻味卻撲面而來,他不由笑道︰「公子這是摹的哪家姑娘?真真是美。」
陸活手一顫,寫到一半的字當即就歪了。他放下筆,抿著嘴走過來,把執墨手里的那副小畫取回來,帶著幾分惱意道︰「不該你問的事兒,別亂問。」
執墨笑道︰「難道公子有心上人了不成?」
陸活听到他那句「心上人」,不由心中一動,眼前出現一張花一樣嬌女敕的臉龐。
「今日你沒見過什麼畫,不要往外聲張。」陸活叮囑道。
私摹別人家的女兒,這要是傳了出去,難免會對人家的名聲有損,絕非正人君子所為。
「公子放心,執墨什麼時候壞過您的事兒?」
陸活點點頭。
「公子,今兒還和顧家大爺論詩嗎?」執墨問。
自從上次自家公子親自去顧府給那位和他齊名的顧三思送了方硯台之後,兩人的關系就迅速拉近,三不五時就在一起聚一聚,談文論詩。
眼看著公子最近神色越來越好,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或許這就是那個什麼「同道中人」?執墨不懂。
「不了。三思說他今日要閉門讀書,我就不去擾他了。」陸活道,「備車去金玉閣吧。」
「公子真是體貼,上次剛剛花大價錢給姑娘買了簪子,今兒又要去麼?」
「就你話多,叫人去備車吧。」陸活道。
主僕二人徑直到了金玉閣,正下車時,從閣里出來一位伙計打扮的人,走到陸活身邊低聲問道︰「陸公子,我家姑娘派我送封信給你。」
陸活一怔,看著那人手中的信沒接︰「你家姑娘是誰?」
那人四周看了看,似乎很怕被別人發現︰「我家姑娘姓顧。姑娘說,公子今日會來閣里,讓我在這候著。」
陸活心下大為驚異,伸手接過信,匆匆掃了一眼,見上面秀氣的簪花小楷寫著某時某處一約,有事相商。
他再抬頭看時,那人已經不見了。執墨說他送完信就回了金玉閣。
看來是顧姑娘的伙計沒錯。
只是她怎知他會來金玉閣?
難道她一直注意著他?甚至和他懷著相同的心思?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陸活的心里熱了起來。
怪不得昨日三思說要閉門讀書,應該就是暗示自己要來金玉閣吧?
他越想越覺得對頭。
微娘將手中的衣服繡好最後一針,剪斷線頭,站起身抖了抖,偏頭打量著。
秋諺湊上來道︰「呀,看姑娘這袖口衣擺的暗花,繡得當真是精致。大爺穿著這件兒外衣,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
微娘轉眼看她︰「秋諺,你不是一直想學我那日的針法嗎?」
秋諺一臉喜色︰「姑娘肯教我了?」
微娘淡淡道︰「什麼肯不肯的?之前不教你,是因為你繡工不好,就算勉強學了,也不會成樣子。這段時日我看你學得勤勉,手上的活兒越加水靈了,到了教你的時候。」
「秋諺多謝姑娘!」說著竟然跪了下去。
「別那麼多禮了。在我身邊,就是我的人。只要你對我忠心,用心做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微娘道。
既然她一直表現得中規不矩的,不如這次就先給她點兒活兒,看看她的忠心到底在哪里。
「這件外衣你先送到翠竹院去吧。」微娘說著將衣服遞給了秋諺。
秋諺疊好衣服出去,沒多久回來了。
「大爺可喜歡?」微娘問。
秋諺道︰「姑娘用心做的,大爺定是喜歡,姑娘不必擔心。」
微娘眼楮眯了一下︰「你沒看到大爺?」不然怎麼說出這種話?明顯是在寬她的心。
「奴婢去了,听大爺院兒里的人說,大爺今日出去了,說是和陸公子有約。」秋諺垂著頭規規矩矩地道。
嗯?昨日才剛剛說過要閉門多看些書,怎地今日又出門去了?
「什麼時候約好的?」微娘問。
「听說本來大爺不想出去,是陸公子特意遣人送來了帖子,大爺才去的。」秋諺回道。
唔,這就難怪了。微娘點點頭。
微娘並沒多想,做了多時的繡活,眼楮有些累,她閉目休息了一會兒,便听溶月道︰「姑娘,李大女乃女乃來了。」
微娘沒睜眼,只眉頭稍稍皺了一下。
「她是自己來的,還是同三姑娘一起來的?」微娘問。
「自己來的,說是上次和姑娘說的那件事兒,她已經準備好了冊子,全都是城里最合適的年輕男子,讓姑娘去相看相看。」溶月觀察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
微娘一下子睜開眼楮,忍著怒意道︰「把她的冊子全給我丟出府外去!」
「這不大好吧?」溶月有些猶豫,「畢竟李大女乃女乃平日里走門串戶的,認得的人多。若是得罪了她,背地里不知她會不會嚼什麼舌頭,敗壞姑娘的名聲哩。」
「去告訴她,她來喝茶,顧府是歡迎的。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再帶著亂七八糟的冊子來,休怪我顧府不講情面。」微娘道。
溶月雖然有點兒小私心,但話並非完全沒道理,微娘也是前世在三皇子府上強勢慣了,現下畢竟不比那時,很多時候該注意的地方還得注意。
「是,姑娘。」溶月道。
微娘看著她挑簾子出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失神。
前世翠兒那般忠心,不知道現在到底在哪里?少了她的連累,翠兒會不會過得一世平穩?
溶月著人去回李大女乃女乃,回頭看到拂塵提了百合蓮子湯進來,便舀了一碗放到桌上。
微娘用白瓷勺攪了攪,淺淺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秋諺,大爺可有說何時回府?」
「不曾。」秋諺道。
話音剛落,微娘轉頭看到拂塵在和溶月說話,問道︰「什麼事兒?」
溶月道︰「是三姑娘坐了車來,想和姑娘去鋪子里看胭脂去。」
微娘站起身︰「既這樣,我去看看罷。李大女乃女乃可走了?」
「已經走了。」
九歌這次來,是找她買胭脂水粉的。據說二房的水粉鋪子里特意從海路的貨里新進了幾樣外國的香粉,不但味道特別,而且涂在臉上尤為細膩,比平日里用的好很多。
「妹妹若是喜歡,叫二叔帶回去就是,何必還巴巴跑這一趟?」微娘不以為意地道。
九歌貼上來搖她的手︰「哎呀,大姐姐,人家平日里在府里悶得緊了,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借口出來,大姐姐非要戳穿不成?」
微娘一笑︰「偏你喜歡往外跑?」
「話不是這樣說,姐姐平日里管著這麼多鋪子,想出就出,哪里像我,出個門還要找借口。」九歌說著就鼓起嘴,「就這麼個機會,你還不陪人家麼?」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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