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然。
大山目光灼灼,老大苦著一張臉道︰「這次又是老二的事。這幾天忙著洗三宴的事,一時沒有看住他,讓他跑到鎮上的賭坊去了,竟賭輸了一百多兩銀子。」
饒是大山早年間在外游走幾年,算是有點見識,初听到這一百多兩銀子,也被嚇了一跳。
他這麼多年來也就攢了二十幾兩的銀子,現如今手上也是沒剩多少銀子了。可在村里,若是儉省一點,一兩銀子便可以供一大家子過上好幾個月。
這一百多兩的銀子,也許大忠叔,大忠嬸子一輩子才能掙來這麼多銀錢。
想到這里,大山問道︰「可是有借條?拿來看看。」
老大拿出借條,大山一看,白紙黑字,整整一百三十兩,上面還有老二的手印。
「問過老二了,他說這筆錢確是他借的,他向白老大借的。」老大耷拉著頭,悶聲說道。
白老大,這附近的人是沒有不知道的。這也因為他的兩個姐姐生的好,嫁的好。其中一個姐姐嫁給了當地縣官,他呢,每月更是供上不少辛苦錢。另一個則嫁給了當地富戶的長孫,身為小舅子,他跟著他們撈了不少好處。
這手上有了一點錢,卻想著怎麼錢生錢。也是,誰會嫌棄銀子扎手,便和了幾人,放起了利子錢。
白老大放利子錢,卻是不擔心借錢的人不給的。若是還不起,那就不好意思了。他光明正大的佔了人家的家產,順便把那一家子都給關進牢里去了。他還放言,什麼時候還了錢,什麼時候放人,只字不提他佔的人家家產。
「今天早上,村長前腳剛走,白老大的人便押著老二上門來了,叫我們三日內,籌了錢來換老二。這白紙黑字,整整一百三十兩銀子,我們哪里拿的出來?」
說到最後,老大一個七尺男兒,竟哽咽出聲,任那豆大的淚珠掉下來。
這筆錢,怕是舉家之力,也難以償還。
他越想越不憤,老二這幾年怎麼長成這般?兒時,那個跟在他後面,听話乖巧的老二跑哪里去了?
記得那個時候,他才五、六歲。家里忙的很,沒人看著他們,他便帶著老二偷偷溜出去,四處玩耍。若是運氣好,能找到野果子樹。他便爬上去,摘了果子,扔下來,讓弟弟撿著。
他們一人捧著一個大果子,坐在地上,低著頭,狼吞虎咽。吃完了,便踏著夕陽,相伴回家。
卻料不到,他們長大了,也越走越遠,再也不曾好好講過話。
一屋子的人都悶著頭不說話。
大山掃了一圈,開口道︰「大忠叔,現如今,我們想想,如何籌得這筆錢?」
大忠叔擺了擺手,長嘆道︰「這是我們家的劫數。誰叫我生了個那樣的東西。大山,你且回去,依依大著肚子,還在家中等著你呢。」
一旁的嬸子跟著點頭,催促大山回去,不要趟這趟渾水。這對良善的夫妻,實在不想,為著他們的事,拖垮另外一個小家庭。
听了這話,大山沉聲道︰「叔子,嬸子待我如親兒,沒有大忠叔、大忠嬸子,我陳大山早已餓死家中。現如今,家里有此大難,我豈可置身事外。」
嬸子捂著臉,轉到一邊去,低聲哭泣。大忠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好,好,我們好好籌錢,過了這關再說。」
說罷,各人回屋去拿錢,大山也回了家去。
大山徑直回了家,從廚房里堆著的幾個破罐子里找到用油紙包的嚴嚴實實的幾個銀錠子。
自從依依懷有身孕,家里的花費多了不少。雖說,他時不時進山里獵點獵物,但是,幾只野雞,野兔也換不了多少銀錢。
他把家里的銀子都找了出來,也就十七兩銀子。
看著這十七兩銀子,大山可是愁壞了。留下二兩給依依生產時所用,五兩拿去交了份子錢,那也只剩下十兩銀子。
早年間,大山在外面也是呆了幾年。那時手上有一點銀子,便花了,吃頓好的;沒有銀子,便一天為被,以地為床,隨便找點東西裹月復。
他去了一些地方,看了不少景色,各式各樣的人也見了不少。卻覺得還是村子里的景色最美,大忠嬸子做的飯菜最可口,便也回來了。
他兩手空空的回來,這幾年間,也就掙了那點銀子。現如今,錢到用時方恨少。
他想了想,拿上銀子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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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醒醒,醒醒。」大山輕輕拍著依依。
迷迷糊糊中,依依微微睜開眼楮,映入眼底的便是大山略帶緊張的神情。
「媳婦,快快起來,我們今天去大忠叔家里過夜。」見她雙眼無神,整個人還恍惚的很。他俯□,在她的耳朵旁不停念叨著,媳婦,媳婦,媳婦、、、、、、
依依半夢半醒時分,似乎听到大山不停的叫喚著她。她困意十足,捂著耳朵,想躲起來,卻被人拉住,動彈不得。
她惱火的睜開眼楮,抬眼見著大山站在一旁,看著似乎面帶不虞。
她啞著嗓子問道︰「怎麼了?」
大山拿了她的外衣,幫依依穿上,一邊解釋道︰「今天,我們去大忠叔家里過夜,快快起來。」
怎麼無緣無故去大忠叔家里過夜?依依一臉疑問,難不成因為份子錢的事?
因著大山臉色不好,依依也沒問下去,乖乖穿了衣裳,穿了鞋,出了屋子。
她見炕上沒了白蘇的蹤影,想來是劉二郎見著大山來了,早已將白蘇抱到別的屋子去了。
大山和依依走到院子里,便停了下來,站在那里。
她一臉疑惑的望著大山,他看了眼屋子里,才轉過頭道︰「暫且等一等,其他的事路上再說。」
听言,依依不再多問,站在一旁靜靜等待。
不一會兒,劉二郎出了屋來,將手里用布包好的東西給了大山。
大山接過,道了謝,拉著依依便出了院子。
大山把銀子收了起來,才跟依依慢慢道來,大忠叔家里發生了什麼事。
依依一听,原來又是老二干的「好事」。這似乎也算意料之內,如今,吃喝嫖賭,他哪樣沒有干過。
現在,他闖下的爛攤子,又得大家伙來收拾。
只是,他這樣的人,若是不好好的改過來,那大忠叔和大山不知要收拾多少爛攤子。
想到這里,依依拉住悶聲走路的大山,說道︰「這一次,就算籌了錢來,大忠叔家里也是元氣大傷。若是,下次,老二又鬧出什麼事,又該如何?」
大山停了下來,板著一張臉,一言不發,良久,才道︰「這事,我會跟大忠叔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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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山他們進了屋里,那堂屋里的木桌子上,已經放了一小摞子的銀錢。
大山把身上的幾個銀錠子放了上去,說道︰「我向劉二郎借了二十兩銀子,我帶了十兩銀子。」
大家眼前一亮,但再想想,還是差了一大截,眼楮瞬間暗了不少。
大忠叔看著桌案上那些錢,長嘆了口氣,坐在一旁,愁道︰「老大一家出了六兩,大山拿來了三十兩,還有蘭花的嫁妝錢八兩也拿過來了,再加上我們兩個這些年攢的十五兩,一共五十九兩。」
一屋子的人愁眉苦臉。
大忠嬸子悶聲不語,幾步出了堂屋。
大山看著這一小摞的錢,道︰「如今只能再去借一些銀錢。」
「向誰借?村子里正在收份子錢。剛剛還有人到我們家借銀子來了。」老大垂頭喪氣,失魂落魄,難不成他們這一家子真要在牢房里過年?
「實在不行,那就賣田。」大忠叔誒聲嘆氣道。
「不行,絕對不能賣田,我不允許。」剛剛出去的嬸子,又回了屋來,手里緊緊抓著一個帕子。
「絕對不能賣田,田是根本,沒了田,我們一大家子明年怎麼辦?難不成喝西北風去?」大忠嬸子盯著大忠叔,狠狠道。
大忠叔惱了起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你要如何,這還差了那麼多銀錢。你個婦人,懂什麼。」
大忠嬸子不理睬大忠叔的話,將帕子打開,眾人上前一看,竟是一支金簪子。可是,看著年月已久,簪子沒有什麼光澤,有點黑黑的。
大忠叔瞥了一眼,不滿道︰「你干嘛又將它拿出來,快快拿回去,這是要傳給兒媳婦的,快點收起來。」
大忠嬸子默默流著淚,哽噎道︰「婆婆傳給我的時候,叫我好好保存,留著給兒媳婦。可是,這是家里唯一值點錢的東西,不拿出來,我們能怎麼辦?」
大忠叔「唉」一聲,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
大忠嬸子抹了淚,狠狠道︰「大山你和老大去鎮上,把簪子當了。我回娘家看看,能借來多少銀子。老頭子,你去本家親戚那里看看。我就不信,我們家還湊不到這筆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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