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記憶是時間的留存。
時間作為一種像征或一種存在,那也許是哲學們研究的事,但時間卻連綿不斷地延續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而記憶在時間之中又在時間之外,它可能是時間的一道網,也許是時間的一種滯留,當網被捅破,記憶也許像河流一樣滾滾而來。
然而,有人說記憶是最不可靠的東西。我只能說游歷廬山是一件記憶中的事,那時的一切都像電腦存儲數據一樣被備份了起來。
十幾年前去廬山同,那里的確很美,有靜幽的山谷,有遒勁的蒼松,還有令人叫絕的老銀杏。只是時間長了,記憶在不斷地被修正,許多當時所見的細節已淡化在腦海深處游移。
可是,廬山的俊美和清雅已留在了記憶之中。
也許是四月,也許更早一些或者三月,我只記得我們從家出發的那天早晨,天空飄著細雨。那天起得很早,曉星在迷霧中睡意正濃。我那時對出門遠游有一種迫切的渴望。只是南方的天氣讓我這個北方佬捉模不透。也許是天氣的緣故,也許我對即將開始的行程充滿了無比浪漫的設想,把想像中的風景想像的美倫美奐。
正如我的想像,那時的武漢和九江給了我許多新鮮的感受。畢竟是第一次去南方,江南的樹木早早地葉露了ch n天的幼芽,並且一天天闊葉成蔭。那時的武漢和九江並沒有現在電視畫面中看到的那般繁華,交通、住宿和飯菜便宜到令現在的人驚訝的程度。那時的心情也就格外的好,格外的淨明。
因此,記憶中的廬山很淨雅很樸素很有風景畫般的感召力。在風景這邊獨好的廬山之中,你自然而然地會擯除許多雜念。
而現在呢?
听說廬山已有了很大的變化。特別是中心區牯嶺已變成了商業鬧市,許多游人在此感慨,在此嘆喟。
美好的事物一旦失了它原有的本貌,它還會那樣令人留戀忘還嗎?
最近讀到一篇談風景的文章,文章說︰「人怕出名,風影也怕出名。人一出名,就不再屬于自己,慕名者絡繹來訪,使他失去了寧靜的心境以及和二三知友相對而坐的情趣。風景一出名,也就淪入凡塵,游人雲集,使它失去了寧靜的環境以及被真正知音賞玩的欣慰。」
盡管作者是一家之言,但他畢竟一語道破了游歷者的心聲。
因此,我很怕再去廬山,寧願十幾年前的美麗心境留在記憶之中,哪怕這記憶欺騙我一生。
2
多年以前曾和一起在西安讀書的同學游歷了驪山。那時我不到二十歲,那時我最大的幻想是畢業之後把在校的那些經歷寫成文字,變成鉛印的東西讓更多的人了解我們曾經浪漫的生活和追求。可是一晃多年過去了,我不但沒有寫出像樣的東西或文字來,把面懼怕提示那一段的傷痛的經歷。
傷痛有人說是一種令人感嘆的美麗。但真正經歷過傷痛的人還會那樣說嗎?
記錄驪山,最想記錄的是上烽火台的感受,我曾在幾年前寫文《登高》把那時到烽火台上的感受一一述寫了來。寫下來也算是一種記錄吧,但那僅僅是我能看懂的東西,我沒有指望它會給別人帶去什麼更多的聯想,然而,就是這點小東西卻讓我產生了許多感慨。
驪山的烽火台,有一個世人皆知的故事。「褒姒一笑,幽王戲諸侯而亡國」,這故事听來有趣,卻含有很深的歷史悲劇x ng,而幽王因此也就被永遠的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幽王的所做所為于他的政治地位和歷史責任相悖斥,因此,史學家們又無不驚嘆幽王的狗膽。
若換一個角度來看幽王的行為,若從愛的角度來看呢?也許幽王是一個更富有情感的人,他寧可國亡而失去理智地甘願得心上人一笑的大無畏的愛情j ng神,難道不正是我們這個社會現在所缺少的東西嗎?他那時的確是上了褒姒的當,愚痴到了極點,但他那時完全成了愛情的俘虜,忘乎所以的以為天下的美女非他莫屬,他的行為也許會令痴女們發狂。然而,褒姒畢是褒姒,她以女人的最大犧牲,免卻了國民的災痛,她是史劇的正角,與她相對的反面角s 只有讓幽王來扮演了。所以歷史畢竟是歷史,無論是誰都應該扮演好史劇中的角s ,這是社會賦予他的歷史使命。
其實愛是一個很復雜的字眼,其復雜的程度緣于人x ng的復雜。人x ng的細胞也許可以做多樣的分解,並承受時間和環境而論。裴多菲曾高歌︰「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z y u故,兩者皆可拋」。在民族生存存亡的時候,愛情和生命與民族的命運相比較是無足輕彼一時的,只有為歷史譜寫的生命和愛情的詩篇,也許才更符合歷史的價值和標準。
但從畢竟在凡塵中,當你與朋友的友誼之鏈因為存在了一個陌名的愛的山脈即將產生斷裂的時候,你會怎樣呢?
那時,我和朋友之間就有過這樣一段難解之緣。我們當時共同的做法是相互地隱退。然而,我們卻共同傷害了一個我們本不願傷害的人,她作為第三受害人倍受了心靈的折磨,只是我們那時沒有清楚地明白這一點而已。我們雖然鞏固了友誼,卻在人生的旅途中留下了終生的遺撼,這樣的代價付出得很美,但卻更為自私。
人最好不要回想往事,最好把那些隱痛深藏在記憶的暗門里,讓記憶隨著時間的推移,消融那些讓我們無法承受的人生壓力。
3
淨淨的山風從側谷吹來,溪水在風中流淌。夜鳥的歌聲在靜谷中回旋。明月輕照在我們可攀登的路上。一明一晃的手電燈光在咫尺之間來回穿巡,我和同行的友人懷著同樣的心情去登高看r 出。
去華山上看r 出是我多年的心願,幾次行程計劃都因各種原因沒有成行,這次是下了決心的。
從午夜十二點到清晨五點,我們不停地往上走呀走,所走的路,所登的階石究竟有多少,只能從買來的那張華山游覽圖上得出。從玉泉院出發算起,到莎蘿10里到青坷坪20里到回心石25里到北峰30時到東、西、南任何一峰是40里。一夜之間走40里山路用五個小時到達頂峰,這樣的速度對我來說簡直是一個奇跡。也許是第一次上華山,在攀援的過程中忘了自己並不是一個身強力壯的人,好像這樣的可攀登自己已經歷了多少次似的。人常說和命運抗爭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若要向命運低頭呢?那麼我寧可失去生命。
早就听說華山道險路難行,並在報紙上屢次看到有游人遇難的報道。但要上華山的決心卻始終不變。
有機會登華山還是要去的。從華山歸來,你才會理解唐人王安石游歷褒禪山時所發之感慨︰「夫夷以近,則游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險以遠,而人之所罕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也就不難理解「無限風光在險峰的」道理了。
道理畢竟是道理。以《師說》《進學解》等一大批詩文享譽文學史的唐人韓愈,他在規勸別人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他自己在生命的歷史中曾在華山留下了讓後人談笑的話柄,在華山的奇險處蒼龍嶺韓愈放聲悲哭。
那時候,韓愈可能因受不了山風的侵虐而哭了可能因為懼怕孤獨而哭了;也可能在蒼龍嶺上他忽然悟了人生的一大道理,因感謝天意而感慨地放聲悲哭也說不一定。所有的傳中,我極願相信韓愈是因為自己第一次上華山而領悟了生命的頑強和不屈的根源時,才放聲嚎哭的。然而,可能的事實並不是這樣,在「韓退之投書處」我只能承認這樣的事實︰像韓愈這樣的大家也有膽卻的時候。
我那時的心情是極復雜的,我想再偉大的人,他也難月兌凡胎。
的確,蒼龍嶺是一道天然屏障,從一登上蒼龍嶺我的雙腿就在打顫,強勁的山風從側身吹來,手扶著欄桿一步一步往上挪,身不敢直,腰一直弓著,手心的汗一陣陣涼到心里,可想在遙遠的唐代,在沒有任何防護輔助的情況下登上蒼龍嶺確實不易。我們不能不講道理的苛求別人,何況是古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而且那信念可能維系著他的一生,並在時機成熟的時候爆發。
看r 出也許就是為了看一種過程。
看r 出也許就是在尋找生命的亮點——一種生命的火花。
我們到達東峰的時候,所有登上東峰的人都和我一樣,在清涼的早晨懷一顆聖潔的心凝視著東方,從玉泉院到東峰40里的歷險在那一刻都已經輕描淡寫了,靜謚的世界,只有山風在吼。這樣的早晨是蘊育著生命火花的早晨,這樣的早晨為我們譜寫著生命的歌謠。
一切過程都是美麗的。
4
坐在干裂的河床,只想到自己是一滴水。
任何形容在那時都已過份。只有傳說中的故事一一在腦海里旋轉。
有關壺口的傳說太多了。
傳說只能是傳說,任何地方都有它的由來,何況壺口,何況這咆哮了幾千年的瀑布。
歷史在這里留下的故事不勝枚舉,然而,親臨壺口看彩虹飛渡,所有斑瀾的s 彩都頓然失s 。
看壺口瀑布,確實能看到一種凝聚力,看壺口瀑布你不能被一種強烈的奔騰氣勢所振撼。坐在河床上,坐在冰涼的岩石上除了感到冷峻和莊嚴而外,你所有所有的情緒會隨飛瀑一次次騰飛。
在壺口,你所能想到的就是為什麼中國人那樣注重天時、地利、人和,為什麼中國人那樣看著社會的凝聚力。
無論歷史怎樣演繹,無論所唱的歷史劇目怎樣換著主角,任何一出歷史劇都在開幕閉幕之間把人與自然緊緊的扭在了一起。
坐在這冰涼的河床上,我能頓悟的只是自己是一滴水。
一滴水溶入生命的長河是無足輕重的。
一滴水所能承載的只是隨洪流奔騰地前進。
千百年來,唱大戲的主角換了又換,但歷史就是這樣延續著。
生命和歷史的進程在濃縮以後的釋放,只有壺口瀑布才能顯示其力量之大場面之壯觀。
無論活著的死去的還有即將出世的,無論紛繁還是喧囂,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都將朝著一個方向一個目標證實著人的力量的偉大,證實著存在的價值和永恆的含義。
5
有人感嘆著說︰「敘述歷史就是感悟歷程。」
歷史是一面鏡子,鏡子里游動著的生命河流折sh 著歷程的艱辛。
龍門石窟無疑是一面歷史的鏡子。
沿山而鑿的一千三百六十五個石窟在風雨浸虐硝煙彌漫的歲月中保持著沉默和堅定。十萬余尊石像述說著超于十萬的故事,從北魏不能超過唐代四百余年間,有多少能工巧匠在伊河兩岸的山上叮叮鐺鐺地鑿斧著生命的歷史。若把這四百年間的鑿斧聲匯集在一起,那聲音該有多麼宏大呀!
龍門石窟所包含的人文思想可能因歷史存在著特殊的含義。但歷史所遺留的東西已不僅僅只再現了一段歷史的過程。它所凝聚和散發出的光芒足以讓後人享用萬世。
也許歷史就是這樣,無論戰爭史、藝術史、政治史,每個階段,每個過程都有偶然的一面,但必然的結果一定是豐富了人類的j ng神世界和物質世界。
人類不屈不撓地創造著前世和後世文化。個人的命運在歷史的進程中也許微不足道,四百年或者四千年或者更長的一段歷史,能用文字述寫的人和事真是不盡其數,然而,真正載入史冊的也許只是九牛一毛,而恰恰是這九牛一毛卻顯得無比珍貴。
人類的眼光總是朝著前方的,人們所願記述的是那些風雲人物。盧舍那大佛鶴立雞群的形象已使所有的佛像黯然失s 。以普渡眾生為已任的佛界尚且存在著明顯的等級差別,何況凡界的人類呢?
人也許就喜歡創造一些讓自己也深受其騙的東西為維系由人統治的世界,這是社會給人類帶來的災難,雖然這不符合人的本x ng,但卻符合著人的生存法則。
平等的觀念是人給自己創造的一種臆想和天真,當人類告別了自己極其漫長的蠻荒童年時,一切活動、所有文化都已打上了社會的烙印。
歷史是一面鏡子。
這鏡子由人來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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